湧入城內的巫屍越來越多,城門上的太守和參將已然殉身。


    城內百姓驚慌奔走,除了守城將士,越來越多的百姓,也死在了巫屍的刀下。街道兩旁,屍體漸堆成小山。


    「啊—!啊啊—!救命啊—嗚嗚—!」


    百姓的嚎哭慘叫,兵刃的碰撞,滂沱的大雨,刺鼻的血腥味,一一刺激著東國眾人的感官,叫他們害怕驚懼,想要迅速逃離。


    微蘭將手裏的那個巫者交給了其中一個騎兵,人又返回到了人群中,開始將慌亂擁堵在了城門口的百姓疏散了起來。


    幾個騎兵急了。


    「教頭,咱趕緊走吧!」


    「轟—!」天際又是一條遊蛇劃過,微蘭接著一閃而逝的光亮,瞧清了那些攻城而來的人,麵無表情,舉手落刀之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雨水合著鮮血,將靈丹城的土地染紅。


    「教頭,走啊!」


    離西南兩邊大門越來越近的巫屍隊伍讓騎兵越發慌亂了起來,以至讓他們的吼叫也悽厲了起來。


    微蘭回頭看了一下,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於是,她雙手結印,濕黏的衣衫在雨中翻轉,瞬間將身體方寸內的雨水化成水珠,朝著巫屍最為集中的地下散去。


    「轟—!」平地一聲巨響,血染的大地突然在夜中綻開了兩個巨大的口子。地表受震,將巫屍的腳步震得東倒西歪的。


    有不少巫屍掉入了土地的裂縫之中。


    地表的晃蕩還在繼續,有一陣轟然,裂縫中忽然飛出了無數的微蘭鳥,它們扇動著如銀的身姿,堆聚一起,密如長龍,銀光大瀉,瞬間將天地照亮。


    銀龍飛出裂縫一息,頃刻分裂成了無數條細長的遊蛇。霎時,將天地分裂,縱橫成了阡陌。


    又是一息,銀光漸漸散去。一陣陣細微的鳥鳴也越來越遠,城內剩下的將士注意到,擁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已經消失了。


    他們心內的恐懼,因此淡淡消散了幾分。


    城裏越多人逃出越好。他們是楚國的兵,理當守護楚國的民!


    「啐—!」有人抹了臉上的雨水吐了口痰,捏緊刀柄道:「殺呀—!」


    「殺呀—!」


    旋即便是一陣齊齊附和。


    殺聲震天,卻終未堅持過一個時辰。


    暴雨下足了一夜。大敞的城門,不見一絲鮮活人氣。微蘭等人將帶出的百姓送離至十幾裏外,被東國早回崖州的騎兵追上。


    「教頭,靈丹城的戰事結束了。」那人說這話時,一臉的凝重。


    微蘭當然知道,這是單方麵的結束。在這新巫屍趁雨而來的強攻之下,靈丹城毫無還擊之力。


    這是否預示著,將來他們碰上相同的情況,也會如此被動挨打呢?


    這些巫屍,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們不僅不懼巫術,甚至可以抵擋,阻止巫者施出巫術。若是除了火攻之外,還找不到別的方法對付他們,那麽,今日靈丹城的下場,便是來日他們的下場!


    …………


    蛺蝶鳴鳥,麥青山翠。湘水山色翠微,民風淳樸,人與巫相處和諧安寧。這兒是百巫心中的世外桃源,也是東國軒轅氏以身份強製,以皇命格外寬待的淨土。


    謫言每次來這兒,除了歡喜,還感到格外的平靜。


    「喲,是大姑娘來了嗎?」馬車緩緩駛入郡王府的路上,謫言坐在馬車呢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便掀了車簾。


    簾外,有個麵相憨厚的男子,帶著鬥笠,赤著腳丫,肩上的出頭後麵,還用草繩紮著兩條魚。


    這人是個半巫,家就住在城郊村戶的第一家。每次謫言入湘王府,總能遇到這人。


    「嗯。」她沖他點點頭,指著他身後的魚道:「這是去開渠引水去的?」


    「是啊。」那人憨憨笑回後,見謫言放了車簾,便對駕車的兕心道:「你們大姑娘在家也種莊稼?」


    兕心笑道:「那倒沒有。」


    謫言在車內搖頭失笑,閉眼假寐,順道聽著這人和兕心碧蘿胡侃著。


    「喲,鳶好大爺,凜大爺,羅大爺,你們仨今兒怎麽這個時辰出來散步啊?」車外男子的聲音傳來,車內的謫言咻然睜開雙眼。


    她掀開車簾,看到了那熟悉的三張麵孔。


    那三人除了墨凜,另外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訕訕的,充滿愧疚,也充滿恭順。謫言看著他們,也不主動開口。


    兕心將馬車停下,開渠的男子跟他們打了招呼,便繼續朝前走了。


    剩下的三個老頭,在馬下,看著馬車車窗露出的謫言的麵孔,半天不說一句話。


    好半天,墨鳶好捏緊了手裏的木杖,小心翼翼對謫言道:「下馬車,一塊兒走走?」


    這時候正值午時,謫言掀開車簾就能感受到陽光的炙熱,她聽了墨鳶好的話,看了下三個老者額跡被沁出的汗珠,轉過頭便掀開簾子出來了。


    「你們先去湘王府。」她下了馬車便對兕心碧蘿道。


    兕心碧蘿駕著馬車離開之後,三個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先開口。謫言察覺到了三人之間的眼神,便率先開口道:「這兒住得習慣嗎?」


    這三人和他們的族人,在笪城戰役結束後,便跟著回到了湘水郡。謫言心底裏對他們的埋怨和責怪,隨著他們在戰事中的出手和悔改而漸漸消散了。


    「都挺好的。」墨鳶好點頭道。


    羅息也旋即附和道:「湘郡王夫婦為人都很寬和,我們的族人在這兒都很開心。」


    這兩人說這話時,臉上都透著滿意。隻墨凜還是那副孤高倔強的臉色,一看上去,自然而然讓人想到不好相處的怪老頭做派。


    謫言知道他的脾性,也不上趕著跟他套近乎,隻問道墨鳶好和羅息道:「您三位特意在這兒候著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墨鳶好看了看羅息,羅息看向了墨凜。


    墨凜冷哼一聲,但還是對謫言道:「慕容荿讓馭巫軍服食了蒿乂草吧?」


    這三人絕不會無端與她討論這些,除非是……


    「可有解法?」謫言直接問道。


    墨凜道:「有是有,但是這個法子,在咱們巫族除不了奴籍之前,我是不會說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謫言聽了他的話,拂袖嗬道。


    墨凜眉頭一抬,說道:「你高尚,你愛民如子,你恪守巫道。誒—,我就問問你,你對這些個狼心狗肺的人這麽盡心盡力,他們感激你麽?」


    謫言想反駁,但她發現,她根本對這句話生不起氣,也不想反駁。因為之前,她甚至為了巫律公正得改,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諸國眾人,閔羅屍變的消息。


    她有什麽資格說墨凜呢?


    墨凜接著道:「這巫屍不好對付吧?我這方法也是需要花大代價去對付的,不能白做。要嘛,你就去跟他們談,除了咱們巫族的奴籍,保證每個巫族都能在和湘水郡一樣,不受侵擾的待著。」


    謫言不語,邁開腳步朝湘郡王府而去。


    墨凜在身後道:「我知道你就是為這事兒來的,整個湘水郡和你林家的巫族都不比我們更清楚,怎麽對付這些巫屍了。」


    「你們當然清楚,蒿乂草流落民間,您幾位,功不可沒呢。」謫言頭也不回地淡淡說道。她帶著怒意率先走到了湘郡王府。


    王府外,兕心有些訝異道:「主子,一舉兩得,何不為之?」


    謫言知道她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了,便道:「威脅別人得來的結果,也許並不完美。巫族想要安穩,就一定不能威脅別人。」


    例如她的存在,就是對別人造成了威脅的感覺。


    兕心還是有些不明白,隻是,她也知道,謫言並不是真的怪墨凜,畢竟,她肯定是明白,他們這不光是在為巫族,也是在為身為言巫的她求生機呢。


    …………


    靈丹城兩萬馭巫軍被慕容荿 收歸的消息傳到李漠手中時,靈丹城已廢棄了足有七八日。他趕到真覺時,李束已經按照前線送 來的戰報,在各處的城防地底,埋下了火油丹藥,做下了玉石俱焚,孤注一擲的部署。


    做下這個部署的,還有親眼見證了靈丹城覆滅的崖州和與閔羅接壤的雁國邕城。


    軒轅睿未趕至崖州便在半道奉命帶著崖州所餘的馭巫軍,回了臨都。而月子安亦在半路接到聖旨,奉命前往涿州,和海棠一起守城。


    邕城內的顧崢亦將顧家軍中修煉禦邪譜的修士悉數調回了渝林。


    巫屍乃六國共同的敵人。諸國之間的默契,已經到達了空前一致的狀態。所有的人,都在等著慕容荿的主動出擊,也在防著他將主意再次打到別國的馭巫軍上。


    遠在極南的雲國,雖暫無紛擾,卻也和東國笪城的守備軍聯手,主動攻入了沒有慕容荿坐守的蕭國。


    隻是,此役,失敗的速度和靈丹城一樣迅疾。


    笪城的三萬守軍和另調的兩萬守軍和雲國派出的五萬兵馬,在進攻蕭國掩城半個時辰之後發現,掩城中,全都是馭巫軍製造的巫屍。


    兩軍節節潰敗,十萬兵馬強撐不足十天,便被屠戮殆盡了。


    至此,新巫屍的攻擊力反常近妖的真實情況,諸國已經明白了個透透徹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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