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業說的這兩條路,於巫族而言,釋除奴籍的意義在哪裏?朝堂上趙氏口中所言的人權,又在何處體現。


    謫言怒火中燒,加深了麵上的笑顏譏諷道:「統管?嗬—,這和坐牢有何分……?」


    一個別字未出口,她突然想到雲巔的情況,麵上的笑漸漸散開。雲巔,已被她封印了一年多了,那裏高山玄冰一如雲國寒冬的冰雪氣候,且隻要她不施術解除封印,那裏將再無雪化之日。


    為何會提議把巫族圈禁在那裏呢?


    軒轅業見了她這樣,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麽,肅穆的麵上,出現了些許的無奈。他開口對她說道:「衡陽王和你陌師傅都不願意你再管巫族的事兒了,謫言,人活一世,要多想想身邊的人。」


    她當然是想罷手的,但是罷手的前提是,巫族不再是奴籍,可以自在生存於諸國。到了今天,她若是罷手了,她身邊有那些想護住她人的力量,她確實可以活得好好的,不會被打擾。


    可是巫族呢?這些被她用盡手段推上如今這個局麵的那些人呢?


    他們的命運,無論是被消除巫術,還是被圈禁在雲巔,那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謫言望著軒轅業,眉眼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以此來掩蓋內心的焦慮道:「此事還能轉圜嗎?」


    軒轅業凝眉搖了搖頭。


    謫言加深了麵上的笑,忽然說道:「陛下,我師傅將我養在臨都時,您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了吧?」


    軒轅業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道:「你……」


    「我是為他們而生的,我絕不會拋棄他們。」她說完這話,也不管軒轅業的反應,便轉身離開。


    軒轅業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背脊,和那周身散發出來的無畏之氣,他鬆了眉頭喃喃道:「百巫之首,百巫之神……」


    謫言雖然話說得決絕,但是麵對如今的局麵,心底到底也沒幾分底氣。她出了宮門,看著腳底下密實的青磚一直延伸到了遠方,心底的迷茫漸漸擴大,直至將她淹沒。


    「主子……?」


    兕心的聲音傳來,她心底裏的迷茫瞬間抽空回神。


    「嗯?」她應聲抬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的顧崢。


    …………


    「顧將軍,我不說你也知道,如今我的身邊,有多少眼睛盯著。」離皇宮不遠的茶室內,謫言看著掀開窗戶朝外看去的兕心幾個,對顧崢說道:「您就這麽堂而皇之的來找我,也不擔心惹禍上身?」


    「巫族的事兒,你不能再管了。」顧崢沒有理會她話裏的嘲諷,他自斟了杯茶,淡淡道。


    謫言不語,瞧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


    顧崢見著這樣的她,手裏的茶突然就喝不下了。


    「我不信你會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暴露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顧崢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杯中的水溢出了大半,他的眉宇之間也出現了一絲厲色。


    「後果?五歲之後的每一天都是賺的,我無所謂。」


    謫言淡淡說道。


    顧崢幾乎是因為她這句變相承認了自己身份的話而紅了眼睛。


    「囡囡吶……」


    謫言握緊袖中的手,對顧崢笑道:「顧將軍,囡囡已死,您何必和瑤妃娘娘一樣,一直執著過去呢?過去,是回不去的。」


    言罷,她起身道:「至於謫言的事兒,您還是不用操心了吧。」


    須臾,茶室內茶霧繚繞,窗邊的放桌上,黑衣男子的背影,份外寂寥。


    …………


    謫言回到品安居時,天已經黑透了。她下了馬車,便低頭朝七樓走去。剛走到七樓門口,便被一聲嬌軟的「姐姐」給喚住了。


    她抬頭看過去,元含章的身後,有元可貞和雲帝,還有許久不見的樂正汀,以及雁帝慕容荻和三儒的所有人。


    沒到齊,但也差不離了。


    這情況多麽相似啊,這些人當中,有人篤定了她的身份,所以心懷善意的想要阻止她再管巫族的事兒;有人不懷好意,猜透了顧清琬身後的人是她,便跟風施計,借著暴雨洪荒,唱雙簧戲;有人坦坦蕩蕩,反對巫族從始至終,從始至終……


    「師傅。」謫言走上前,朝著陌雲瀾行禮。


    陌雲瀾見她麵色淡淡的,也知道事情走到這一步,她肯定已經全都知道了。


    「你這兒有個書房是吧?」陌雲瀾道。


    謫言點了點頭。


    他起身背著手轉身道:「走吧,去聊聊。」


    「我跟你您沒有任何可以聊的,師傅。」謫言忽然開口,陌雲瀾的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


    雅室內一時聲息全無。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可置信地看著謫言。


    隻聽她繼續對著陌雲瀾道:「師傅,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師傅了。穗馨坊內我就跟您說過,謫言商戶出身,做您的徒弟隻會累及您的名聲,再說了,謫言跟著您,不過讀了小幾年的書而已,您門下養的狗,待在您身邊的時間都比我要長。您認我做徒弟,隻會辱沒了您,陌先生,謫言感念您曾授業之恩,隻是這徒弟師傅的關係,今天開始,便不再作數罷。」


    華順府的事兒,不過是個局。因為她是陪著圓圓過去的,所以一開始隻把那些事情連貫成了巧合和與己無關的局。


    哼,誰能料到呢,這個局,是三儒專為了設計她而設,不,或者說,專為了破東國欲重改巫律一事而設!


    趙氏借著暴雨洪荒的劇目從側麵誇大了巫族的功德,在場的人便是當時沒聽明白,初次朝議決定重改巫律不明白,今天的朝議之後再不明白的,就和她一樣,蠢得被人看了笑話,還不自知了!


    而這個局,一般人是不可能想到的,除了她的師傅,顧顯風和趙雍根本不會有此心計,置之死地而後生,以答應重改巫律做餌,實則在定條例之時,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虧她一直害怕連累他,沒想到到最後,卻換來他這樣的算計!這樣的師傅,不要也罷!


    陌雲瀾聽了這一番話,氣得血氣直往頭頂翻湧,但是一想到謫言為什麽會說這些話,那怒意便主動降了下來。


    「不作數……?」他瞪著謫言道:「古往今來那些判離師門之人的下場……」


    「悉聽尊便。」謫言加深麵上的笑道:「陌先生說如何處置妥當便如何處置,隻是我想告訴先生,我從未在外主動談及我與九皋門的關係,從商這些年,也不曾用過任何您所教授的課業。」


    三儒皆是習慣了高高在上,被人吹捧的孤傲之人,聽到謫言的這番言論,陌雲瀾怒極發笑,他指著她的鼻子,連說了三個「好」字便甩袖離開。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除了元燿他們和慕容荻,其餘的人都驚得紛紛跟上了陌雲瀾的腳步,出了門去。


    元含章和元可貞也不敢在這種氣氛下往謫言身邊湊。


    兕心和碧蘿瑞雪去打開了書房的層層暗門。


    慕容荻對著書房的門落座,自然看到了謫言的書房有三層暗門,那門扉重重打開,裏麵一株碩 大的扶桑樹也是轉瞬而逝。


    在七層樓高的書房裏種扶桑樹?嗬—,這女人從來就不是個正常人。


    他想了想,起身離開。


    元燿朝那關上的書房的門看過去,對樂正汀淡淡說了句:「這姑娘,是個狠角色啊。」


    樂正汀笑著垂首,卻未曾應聲。


    謫言倚著扶桑樹落座書桌前,修竹便遞了一封未署名的信過來。


    「楚帝在這兒坐了一下午,沒等著你,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謫言將書信打開,裏麵的內容和她所猜測的差不了多少,隻是,李漠在這個時候,還能給她送信,當真是情深義重了。


    「研磨。」她鋪展紙頁,出聲說道。


    兕心和碧蘿忙活了開來,不一會兒,她便寫好了數十封信,瑞雪打開了窗戶,數十隻綠鴰魚貫飛入又魚貫飛出。


    謫言的眉頭,卻始終未曾舒展。


    至夜,品安居打烊之後,謫言坐上馬車準備打道回府。


    兕心上了馬車便道:「今兒周圍可一個盯梢的都沒有。」


    她剛說完這句話,眉頭又皺了起來道:「主子,說快了。」


    謫言按了按眉心,說道:「這不都習慣了嗎?」


    話音剛落,馬車便是一停。


    「主子,是成義王。」碧蘿掀開車簾,對謫言說道。


    謫言一驚,剛掀開簾子,就看到了李束那張板著的臉。


    「師……王爺。」她下了馬車,溫聲招呼。


    李束聞言卻是眉頭一皺:「我都聽說了,你不認師傅了,是嗎?」


    謫言不語,笑著反問道:「您什麽時候來的臨都?」


    「今兒剛到。」李束言罷,頓了頓道:「讓你不管巫族的事兒,不可能吧?」


    「是。」謫言想都沒想,就直接回道。


    李束見她如此幹脆,便點頭道:「好!你既然這麽有骨氣,我也不勸你了。」


    言罷,便翻身上了馬,謫言見狀,便也轉身朝馬車走去。


    「對了,忘了跟你說,漠兒是一國之君,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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