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二剛把手把人抬回屋子,外麵便響起了東國派來護衛餘國諸君的腳步聲。


    「請楚帝安,南院那邊剛才有刺客闖入,您這邊沒什麽動靜吧?」


    「我們陛下有我們護著呢,沒事兒,都回去吧。」


    覃二聽見腳步聲便出了門,將大批的東國護衛堵在了院中光線較暗的地方。


    「覃參將,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剛才循著刺客的腳步,追來的這裏。」為首的護衛道:「要不您在仔細搜查一下院東,小的們在這邊看著,也好放心回去。」


    「我先前才到處看過,並未瞧見有不妥之處。」覃二道:「你們還是上別處去查吧。」


    「吱呀—!」


    李漠開門出來,就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也清楚地瞧見了覃二動也不動站著的地方,有一灘暗紅的血跡,在他的衣擺下。


    血滴沿著那攤血跡,一直延伸到了覃二的屋子裏。


    「回去吧,這兒出不了事兒。」李漠一個擺手,那些護衛雖猶疑,卻也順從的退了。


    覃二這才慌不迭地命人抬水過來擦血跡。


    「陛下—!」覃二剛想開口,李漠已經一個擺手,止了他的話頭,人已經朝他的屋子裏邁過去了。


    李漠一推開門,便聞到一股子嗆鼻的血腥味。


    床上,穀慶渾身浴血地躺在那裏,身上的傷口上,還在不斷朝外留著血。修竹正在給他做簡易的止血包紮。她兩條胳膊上的傷口,也在朝外不斷地留著鮮血。


    「叫醫工。」李漠吩咐覃二。


    覃二剛要轉身,修竹便喚住了他。


    修竹俯首朝李漠行了簡單的禮後道:「楚帝,穀大哥的傷,普通的醫工沒法治,他傷得重,還是讓我家四姑娘醫治比較穩妥。」


    李漠凝眉道:「眼下這個情況,我沒有辦法保證讓林四小姐入別苑而不被發現。」


    此番事變,別苑守衛一定更嚴格了,現在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若冒然讓人入了他的院子,隻怕不妥。


    修竹手腳利索地包紮好了穀慶身上出血的幾個大傷口,她聽了李漠的話,邊雙手結印邊道:「楚帝不必擔心,我有辦法讓四姑娘悄悄來不被發現。」


    她話音剛落,屋子內不知從哪兒爬了好些老鼠過來。李漠覃二頓時想起了雲國湖州時,剿殺慕容荿時,遇到謫言的情形了。


    修竹嘀嘀咕咕跟那老鼠說了一陣話,那些老鼠很快便散了。做完這些,修竹坐在了桌前,她麵色蒼白,還冒著虛汗。


    傷情也許不必覃二好多少。


    「到底怎麽回事兒?你是言姐讓你來的嗎?你們是如何成了刺客的?」李漠問道。


    修竹將品安居外發生的事兒,還有謫言察覺到有除了顧崢和穀慶的另外一撥人跟著她,便派了她來查探的事兒對李漠說了下。


    「我跟著那些人直接入了北邊的院子,剛在屋頂站下,便被人發現了。對方身手不弱,我找了空隙跑掉之後,她也能一直追著我。」修竹道:「這地兒我不熟,我便拖著她一陣亂跑,後來跑到南邊院子的時候,她突然不跟了。我想著找出口出去,剛翻上了樹,便看見我進來的南院的那個地方,有兩道身影在圍攻穀大哥,我便趕緊上前搭把手。」


    「那兩人的身手比追我的那個人厲害太多,所以我和穀大哥才傷成這樣。」修竹說道這兒,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傷口繼續道:「那兩人身手不凡,但絕不是巫族,我是用了巫術帶著穀大哥遁出來的,強拚下去,我們倆早交代了。」


    到底是跟著言姐的人,事無巨細,算是說得非常詳細了。


    「知道這兩撥人是哪兩撥嗎?」李漠問道。


    修竹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我沒法知道的了,天黑,還都蒙著臉。」


    南院北院,住的是慕容荻和劉霽。他現在,不清楚兩人確切的方位,隻是慕容荻同意重改巫律,又絕不可能傷害顧巫女,那麽,下這樣狠手的人,隻有劉霽了。


    劉霽,不,戴著劉霽麵皮的那個人,早在華順府時,他便看到了驛站外,他覺得很熟悉的那道背影,以及,雅舍內,他那挑釁的笑容。


    如果劉霽真的是那個人,那麽他會下這樣的狠手,也就不奇怪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謫言陪著龍昔昭,出現在了李漠的院落中,同行的還有林見賢,兕心和碧蘿。


    謫言跟李漠打了個招呼,看著修竹手臂上的傷口和床上穀慶的麵色,對龍昔昭說了句:「開始吧。」後,便坐在桌前,一言不發起來。


    眾人不覺有異常,修竹甚至開心的以為是碧蘿召喚鼠靈使出的土遁術,說道:「這麽些人,碧蘿姐你可真有本事。」


    碧蘿道:「這還真給我沒關係,三姑娘駕重魔使者帶大姑娘去了皇宮,她拿著令牌,我們從側門進來的。」


    這也就是說,東國的陛下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事兒了。


    不過,言姐既然相信他,那麽他就算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事兒,也沒什麽關係吧?李漠想到這兒,便看著一直垂著頭,除了進門跟他打了個招呼,再也沒說過話的謫言。


    他想起先前修竹所說的事兒,以為她是因生母之事難過,便不忍出聲打擾,隻是忍了半天,那邊龍昔昭都給穀慶的外傷內傷施了針用了藥了,這邊謫言仍舊不發一語,垂著頭不知所思。


    「言姐……?」李漠輕聲出聲喚她。


    「楚帝有何吩咐。」


    謫言極輕的一句回應,房間裏所有人都有些怔愣。


    早先,不還是安弟的嗎?


    李漠愣了下,問道:「言姐,你怎麽了?」


    謫言沉默了半響,定定看著李漠,將李漠看出一肚子疑問後方道:「我以後喚你楚帝,也請楚帝以合適的稱呼來喚我。『言姐』,是一定不可以了。」


    李漠聞言,心內一緊,問道:「是我當眾說喜歡你,你不高興了嗎?」


    「你也可以這麽認為。」謫言看龍昔昭已經徹底處理完了穀慶的傷勢,便道:「醫好了咱們就走吧。」


    「好了。」龍昔昭收拾藥箱起身,左看看謫言,右看看李漠,還側首看了眼沒她懵的林見賢,輕聲說道。


    謫言聽了這話,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林家的人魚貫跟上。


    李漠僵站在原地,他覺著胸腔很涼,比她在無翅峰下丟下他要涼,比她在澤林的碼頭丟下他要涼,比她入了渝林通知楚軍來接應他要涼,比過往的每次拒絕,都要讓他覺得涼。


    過往她雖拒絕他,卻從沒一次像這次這樣,連他對她的稱呼,也被要求改變。


    「陛下,穀慶醒了。」


    …………


    東歷泰安三十二年六月二十八辰時,六國三儒同意重改巫律後的第一次議會,在交泰殿開始了。


    百年前,六國新條初初定成時,其上約束巫族的種種律令也是經由三次議會,而後敲定的。三次議會之前,儒門擬定的律條,會及時申報通知到各國內閣,各國統一同意後,巫族為奴的律法便就這麽成了。


    巫族為奴,整整百年了。


    一大早,品安居七層書房外的隔廳,便被林海棠等人給包下了。


    謫言到的時候,林海棠正堵在門外。


    「有事?」


    她雖然冷著臉看自己,但是眼裏的那股子別扭勁兒已經淡了許多,謫言便好心情地主動開口道。


    海棠道:「嗯,刺殺顧姑娘的事兒,有點兒眉目了。」


    「這麽快?」謫言沒說話,倒是她身後的顧清琬聽了海棠的話,便快步上了樓梯問道。


    海棠也不知道兩人是一起來的,見狀便有些猶疑。就算這顧清琬是個巫族,可依著她對謫言性子的了解,也覺得她待她,太過特殊了。


    「林將軍—!」顧清琬的一聲呼喊,喚回了海棠的神智。


    「嗯,什麽?」


    「那個,碼頭殺手的事兒。」顧清琬道。


    「進屋說。」


    海棠說著便推開了隔廳的門。


    屋子裏,大狐微蘭月子安和軒轅睿捧著麵條正吃著。海棠開門見狀,也顧不上對謫言和顧清琬說話了,她跳過去搶過大狐微蘭的麵碗就道:「太不夠意思了,你們都不幫我叫一碗。」


    微蘭眼疾手快地移開麵碗道:「你也好意思?你家就是開飯館的,你不會自己叫啊。」


    「我叫了啊,四碗。」海棠手底下落了空,看著三個人吃得囫圇又香,一臉訝異道:「春扈姑姑是不是漏掉了一碗啊?」


    月子安吃完抹了嘴,笑道:「沒有,你的被我給吃了。」


    海棠頓時就怒了:「靠—!你們這見天兒能混在臨都吃香喝辣的人,也好意思搶我這在涿州吃土喝沙的人的飯食,要不要臉?」


    月子安笑笑,不打算告訴她,兩家婚約取消之後,她大姐對林氏商鋪下了不許招待他的命令的事兒。


    他越過她,看到她後麵的謫言。


    氣質依舊,風華如昨,卻是,再不能掀起他心中波瀾分毫了。


    「林家主,坐。」月子安說完,謫言便見他在自己懷中掏出了一個木製的射箭機弩。


    那機弩,和海棠那天找到了攻擊顧清琬的機弩設計的,一模一樣。


    「這是從顧豈的房中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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