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慕容荿將蕭國極北地區的五個小國集結了起來,蕭國的版圖,如今又擴充不少。」


    謫言還沒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龍屹又接著說道。


    謫言一驚,抬起頭來看著龍屹,對方道:「天下大勢,居然讓一個年輕人利用巫族擺布至此,你說,這於巫族而言,是好事嗎?」


    當然不是!


    謫言眼眸一顫,隱隱有些明白了龍屹跟她說這些話的原因了。


    她沉寂半響,再開口時,麵上帶了淺淡的笑:「師爹您是領東國軍隊,為誅慕容荿而來?」謫言道。


    龍屹看了看她,語氣淡然道:「領東國軍隊的是姚放。」


    他並未否認自己是為誅慕容荿而來!謫言眼眸一閃,繼而說道:「那師爹您先歇著,我去給你準備飯菜。」


    言罷,她起身朝門口走去。


    「你師傅心疼你,不想你受傷。」


    龍屹淡然的語言,讓謫言的腳步一頓。


    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方才回頭,沖龍屹笑得一臉的燦爛:「師爹,您說對了,我師傅疼我,不希望我受傷,可你也當知道,我師傅疼我,我想幹什麽,她都支持我。」


    果然,龍屹聞言,溫和的麵上,出現了肅穆的表情。


    「你執意如此?」他道。


    「此乃謫言,畢生所願。」


    …………


    龍屹用了飯便離開了,謫言倒未曾關心他住去哪裏,又準備如何殺慕容荿。棗林該是有幾處林家的房產的,況且,她師爹的能耐,她不需要多操心。


    謫言將他送到品安居門口,三樓便傳來了吵嚷聲,龍屹聽見了,對謫言道:「凡事當心,這慕容荿似沖你而來。」


    謫言點頭表示知道,龍屹知她聽進去了,便上了馬車離開。


    「什麽事兒?」謫言折身朝三樓走,兕心從上麵下來,轉身和謫言一起朝三樓走。


    「那叫清兒的姑娘,這回算是撞對人了。」兕心道。


    到了三樓,謫言剛上了樓梯口,便看見各個雅室內的人全都站了出來,看著那清兒堵在一隊五大三粗的人麵前,眼淚汪汪看著碎了一地的碗盤和掉得一地的年糕梭子蟹。


    棗林不靠海,年糕是常物,可這梭子蟹卻是林家早年在林鳳凰手底下創建的快線船運,從海上運來的,和野李子果醬鬆茸糕一樣,是不易得的稀罕物。


    相同的手法,這姑娘一天之內用了兩次。


    爛俗,不過,有效。


    那五大三粗的隊伍中間,有個壓低了帽簷,身著一身低調的鴉青色袍子的男子。清兒專心看著地上的食物殘渣,就是不讓路。


    站在門口的李漠見了,不覺朝那男子多看了兩眼。若他所料不錯,這人應該是雲國的卓親王,元爍。


    「兕心,去端一份年糕梭子蟹來。」謫言見狀,走到清兒旁邊說道。


    清兒身子一頓,抬起頭來的臉上,眼中的錯愕沒逃過謫言的眼。


    「我問過廚子了,這道菜賣完了。」謫言聽她如是說道。


    謫言點點頭,說道:「是,店裏的份例是賣完了。」但是碧蘿愛吃這道菜,每到地方品安居,她都會留下份例。


    她說完轉身對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說道:「諸位有事兒請忙。」言罷又對一旁著白緞綠裙的跑堂姑娘道:「去帶客人結個帳。」


    清兒一聽,明顯急了,麵上卻仍舊保持著委屈兮兮的模樣。


    「他該賠給我。」姑娘手一指,指著中間那個帽簷壓低的男子。


    謫言扶住她的胳膊,使了點兒內功將她按了下來,並湊到她耳邊道:「用這種手段在我的店裏鬧事,不太合適吧?儲慧公主。」


    那喚清兒的女子,真實身份便是元燿和樂正瀠的長女,元含章。雲國的長公主,儲慧公主。


    果然,她聽見謫言道出了她的真實身份,立刻沒了聲息,麵上,也沒了那副委屈兮兮的神情,而是開始細細打量起了謫言。


    那夥子五大三粗的人乘機隨著跑堂姑娘下樓,她也不曾阻止。


    等腳步聲遠了,她才對謫言道:「你膽子不小,既然知道本公主的身份,還敢攔我?」


    麵上一派沉著肅穆,皇族貴女的氣質畢現,哪兒還有半點少女的嬌憨純真?這姑娘詭黠多謀,倒是與元可貞南轅北轍,不太相同。


    謫言笑了笑,回道:「公主殿下,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謫言容不得店裏有這麽鬧騰的事兒發生,還望見諒。」


    「我若執意追究呢?」元含章半步不退,笑看著她,眼中突然出現一抹淩厲。


    站在門口的李渘聽元含章自報了身份,又聽她如此說話,麵上已是露了怒意,正要上前,卻被突然橫亙在胸前,一粗一細,兩隻手臂給攔下了。


    「三哥,昭兒……」


    右邊攔她的宣昭說道:「這林姑娘縱橫諸國皆能無恙,這位雲國公主怎會是她的對手?」


    李漠聞言,沖她笑了笑,而後對李渘輕輕搖了搖頭。


    元季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麵。


    「品安居發生任何事兒,都是我的事兒。」元含章以身份壓人,她原以為,依著她知曉的這林謫言的做派,她多多少少會賠個笑臉,再說些客氣話什麽的,哪知道人家麵上半分笑也沒有,直接說了這麽一句。


    她剛想嗬斥,卻又聽她輕飄飄道:「至於要不要追究,那是公主你的事兒。」


    「放肆—!」


    元含章聽到這裏,再也沒忍住,出口斥道。


    她還想說些什麽,雅室內傳來了元季的聲音。


    「清兒,進來吧。」


    元含章瞪了謫言一眼,而後怒氣沖沖回了雅室。


    「就這麽直接跟她撕破臉,合適嗎?」李漠走過來,笑著道。


    謫言看了雅室緊閉的大門,淡淡道:「一個小姑娘而已。」


    她雖是如此說,李漠卻不覺得她的語氣裏有不屑之意,相反,好似隱隱有一點點寵溺。


    寵溺?


    雲國的公主?


    他看了看謫言,謫言正好也看著他,兩人對視一眼,似都想到了什麽似的,又迅速移開彼此的視線。


    謫言瞧著李漠身後的宣昭,對李漠道:「吃飽了就歇會兒吧,你跟兕心說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我的事兒你不用太操心,你要保重自己。」


    這話旁人聽了句句溫婉親和,但李漠聽了,卻一肚子酸楚。


    言姐這是,不讓他管她的事兒呢。李漠苦笑一下,點點頭道:「好。」


    一旁的李渘見謫言說完便走了,便上前一步,走到了她旁邊,低聲道:「林姐姐,你為什麽幫那元爍?」


    謫言朝李漠看了一眼,明白他也盯上這元爍了。


    「儲慧公主攔那元爍才是幫他,我不是。」


    元爍既然和慕容荿有勾結,那麽按照諸國追查的慕容荿的行蹤來說,他來這棗林城,定然是為了和慕容荿碰麵而來。屆時諸國出手對付慕容荿,少不得殃及池魚。這元爍怎樣都是元季的生父,雲國的親王,雲國有保他之心,並不奇怪。


    李漠和宣昭幾乎是立刻會意,李渘想了一會兒才想通,彼時,謫言已經回了房間。


    「派人跟著他。」謫言入內,淡淡說道。


    …………


    「主子,出發嗎?」


    子時初,瑞雪碧蘿兕心自謫言房間的窗戶鑽入了她的房間。


    「走吧。」


    謫言一腳踏上窗沿,領著三人躍上品安居的房頂,四人如風掠過夜下,留下如薄霧般飄渺的身影。


    子時中,棗林南郊一處占地廣袤的宅院外,四人站在綽綽樹影中,看著那燈火通明的宅院內。


    瑞雪站定的樹上,幾隻閉目棲息的夜鴉突然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在瑞雪的注視下,變得透亮。


    它們與瑞雪對視了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


    「在北院的房間裏。」瑞雪對謫言說道。


    謫言點頭,踏枝點足,朝著那院子掠去,三人隨後跟上。夜下無風,樹影綽綽中,群鴉未動。


    謫言等人掠至北院屋頂的上方,瑞雪輕點眉間水痕,兕心閉目感知四周。


    不肖片刻,四周明處暗處,皆傳來了連綿起伏的鼾聲。


    瑞雪眉心水印自衣領中鑽出,遊到了臉上,而後,地下那些護衛周遭圍著的老鼠身上,皆冒起了白色的煙霧。


    「可以了。」兕心睜眼後說道,謫言隻帶著碧蘿和兕心落地,瑞雪則幾個縱身,翻到了院外先前夜鴉棲息的樹影間。


    謫言推開了那棟漆黑的房間,碧蘿翻掌,即刻有十來枚火球懸浮房間上空,照亮了整間屋子。


    屋子正中 央,兩具冰棺,赫然映入三人視線。


    謫言走近一看,那裏頭,正是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他們的心髒處,皆有一枚細如髮絲的紅線接引著不遠處木桌上的一尊木龕。


    那龕裏,長著兩朵艷紅碩 大的牡丹。


    蠱毒已經成了,怕是李錦忻在去雁國之前,這對母子倆,就已經被她製成了蠱毒。


    蕭國的帝皇鳳女,乃是慕容荿的親姑姑親表弟。


    還真下得去手!


    謫言眉宇冷凝,而後沖碧蘿點點頭,碧蘿會意,打開了棺蓋,懸浮的火球慢慢進入棺內,將母子倆的屍首和木龕給引燃了。


    也恰是此時,房間四周「喀喀—」數聲巨響驟然響起,房間的門窗和屋頂,皆備突然出現的鐵罩給牢牢封閉了。


    「轟—!」又是一聲石門低沉轟然的聲音,謫言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屋內南牆突然裂出了一個大縫,隨著縫隙的開合,一襲紅衣的慕容荿,亦慢慢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林謫言,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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