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凜墨鳶好被他這麽一說,頓時沒了聲息。他們的心內,也覺得有些悲涼了起來。雖則那些巫屍厲害,可是這些將士卻戰也不戰,立即選擇了撤退,不去救援自己人。這樣的做法,著實讓人心寒。


    他們巫族雖則現在沒落了,但舊歲鼎盛時,絕不會有人放棄自己的族人,不戰而逃。就連孝恩之禍時,百巫也未曾為了怕被牽連,而出賣言巫族。


    所以這些人,當真是懦夫!


    懦夫們的腳程奇快,離開賀州的第二日一早,便又見到了閔羅最西邊,尚未消化的皚皚白雪。


    白雪的盡頭,有咚咚的腳步聲,齊整化一。


    隻不過一個時辰,東國的旗幡,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李漠也是到了此時,才轉頭看著月子安,眼中頗有不滿道:「這是你的算計,還是東國的意思?」


    月子安從屠安帶出的黑甲衛不知何時少了兩位。李漠也一直不曾在意,等真看到東國旗幡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閔羅已是修羅之地,這是我國陛下和貴國成義王商議後的決策。」月子安笑著道:「楚帝您也不是就此脫離險情的,您將要帶五萬兵馬,輕裝簡行,打入雁國內部。」


    說話間,東國領頭的人也已經看到了他們。對麵有人策馬前來,帶著一身的風霜和凝重。


    「楚帝,趕緊兵分兩路,朝雁國趕吧。」軒轅睿的鎧甲上結著細小的霜花,眉宇間的凝重合著閔羅蕭瑟之地的風霜,吹落在了蒼茫的天地間。


    李漠扭轉馬頭,問道月子安:「為什麽不是你們去雁國,我去邕閔關?」


    「蕭國王子安,雲國元廷,全都死在了屠安,如果你再出意外,來日我東國即使勝了,也難堵天下悠悠眾口。」月子安道:「此乃其一,其二,雁國內部的險情不亞於現今的閔羅,且雁國內政複雜,你楚國同雁帝慕容荻有結盟意向,有你出麵助力於他,最是合適不過。成義王也是此意。」


    言罷,東國的隊伍裏有楚國的探子策馬前來,遞上了李束的親筆書信。其意和月子安所言並無太大出入,隻是唯一的不同是,李束原意是希望他守邕閔關直入雁國。李漠看了信,也知道叔父千算萬算,未曾料到巫屍突變兇悍至此,月子安早悉此事,在賀州遇到巫屍,勸他撤退時,怕是便想好了計策。


    讓他帶人後撤而後入雁,他則與趕來的東軍匯合去邕閔關。


    此等心計決斷,當真厲害。


    李漠平白被人算計,心中有些不甘,又有些無奈道:「事情確實像你說的那樣,雁國之險未必輸於閔羅,隻是你我都知道,閔羅三十萬巫屍,十萬在邕城堵著,柳西十萬,遙在雁雲交界,而垂岸的位置,直麵賀州右後方,這十萬兵力估摸著是從那兒趕來的。你算準了所有的險情,才遂了我叔父的意願,勸我入雁。這雁國便是龍潭虎穴,也強國閔羅這萬丈修羅之地啊。」


    這月子安,分明也算到了這些,執意勸他入雁,他們卻要趕赴如今的邕閔關,沿途那變異的十萬巫屍。


    這些人!這些人……!


    月子安笑了笑,並沒有接話的意思,軒轅睿則道:「楚帝,兵貴神速,趕緊行軍吧。」


    李漠不再堅持,而是喚來覃二,交待道:「火油物資盡數留下,抽五千人,去東國調些糧草送到雁國,我們先走。」


    楚軍兵分兩路,五萬人,撤了旗幡,扒了鎧甲,丟了所有累贅重物,跟著李漠,朝著雁國的方向而去。


    剩餘的五萬人中,五千人同樣輕裝朝著東國策馬而去。


    剩下的四萬餘人,跟著楚國的幾位將領,跟在了軒轅睿和月子安的身後。朝著邕閔關再度前行。


    「那些巫屍,哪兒是他們能對付的?」隊伍的中間,墨凜叨咕道,隻是仔細聽,他的話音裏分明有一絲激賞和愉悅。


    墨鳶好和羅息也不拆穿他,隻淡淡道:「咱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唄。」


    雖然,是螳臂當車。


    墨凜沒有做聲,便是默認了他話裏的意思。頭一次,他們領著身後的那些巫族,心甘情願地隨軍奔波。


    軍隊前行三個多時辰後,東北道上傳來了一陣疾行的馬蹄聲。


    後方的驍騎都尉策馬來報,說是湘水郡的巫族趕來了。隊伍裏的三十個湘水大巫麵麵相覷,都以為是留守崖州的那三十個大巫。


    結果定睛一看,遠處馬兒腳步飛快,馬背上的人,白色麻衫麻帽,將麵容身姿全都罩在了裏麵。


    領頭的在場的倒沒一個陌生的。


    白甲長纓,容色絕而不艷,一臉的肅穆,別於平時的柔和。她的額跡,紮著一塊白色的孝布。


    「籲—!」她趕到了月子安等人的身邊,勒停馬步,說道:「不走在這兒看著幹嘛呀?」


    「你湊什麽熱鬧啊?」月子安皺眉道。


    她也不跟他多廢話,直接自懷中掏出一枚刻著五爪金龍的令牌,說道:「泉州送來了湘水四十大巫的骨灰,我父親得知後和母親一同入了宮,我身後的,是整個大狐一族,所有的大巫了。」


    月子安軒轅睿看去,一百多的大巫,個個臉上的沉靜和眼中的憤恨,像是默默將力量積沉在胸,就等著瞬間爆發而出那樣。


    「蕭國那邊,盤踞了十萬多變異的巫屍,我哥和我嫂子,還有生活在東國的大巫,林家的大巫都去戍守了東蕭邊界。」大狐微蘭將令牌收入懷中,雙眼沉靜看著二人道:「月大哥,阿睿,東國要是沒了,我大狐微蘭又算個什麽呢?」


    蕭國盤踞十萬巫屍?什麽時候的事兒?那會是柳西那邊的十萬巫屍嗎?兩人對視一眼,對眼下複雜的情況和慕容荿高明的手段表示震驚!


    平復了好一會兒,月子安才道:「走吧,去邕閔關。」


    …………


    邕閔關外的平原上,躲在暗處的錢富貴手持扶桑鼎,接連二日對著那些巫屍進行加持。血色的巫草精魄已經枯敗變成了一枚普通的石頭埋在地底。


    平原上的巫屍猖獗癲狂,城牆搖搖欲墜,死傷兵士驟增。城門口,死掉的將士,像兩尊小山一樣被摞在了那兒。因為這些屍首,巫屍一直無法破門而入,隻是不斷不斷地,攀爬城樓進攻。


    城牆內的幾人,盡管鎮定,卻因遲遲不見援兵而陷入迷茫。


    這仗,也許會輸。不,再不來援兵,是一定會輸。


    「傷兵能動的,去城裏挨家挨戶敲門去,讓能走的都走。」海棠知道顧昉已經安排過了邕城內人員的撤離。但她觀察過,城內還是有些人因為相信顧家軍的實力,所以一直不願意離開。


    有傷兵前去安排,顧昉又對海棠道:「你們也走吧。」


    海棠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了下,叼了根樹枝放嘴裏道:「你當我幫你呢?」


    畢摩知道這人怒極了嘴裏壓根沒什麽像樣的話,便一把拖過她,對顧昉道:「巫屍的事,是整個四方大陸的事兒,今兒你雁國被這些巫屍給攻下了,沒準下一個就該輪到東國或者是楚國了!」


    「呸!會不會說話,我們東國豈是這些個破爛玩意兒能拿下的?」海棠聽到這裏沒忍住,一口吐掉嘴裏的樹枝,對畢摩發難道:「這巫屍怎麽來的,跟他雁國可脫不了關係,說真的,這仗要是打完了,該算的還得算!」


    說完撇開顧昉道:「起開!別擋著我觀察敵情!」


    「火油全部用完了,箭矢也沒了。渝林被攻下了,雁國到處都亂了,我義父調走的兵力如今還徘徊在渝林城外,物資供給不足,這仗真沒法打!」顧昉對著海棠的背影大聲道:「你們本來就是來支援我們的,現在情況糟成這樣,你們逃了,日後還能對付這些巫屍,何苦陪我們死在這兒呢?」


    海棠畢摩穀慶三人麵麵相覷,都被他話裏的信息給震驚到了。


    「渝林已經被攻下了?」海棠不可置信道:「巫屍入了渝林,不是,澤林那兒不是有十萬多的馭巫軍的嗎?你雁國的兵力何時這麽不堪一擊了!」


    「攻入渝林的不是這些巫屍。」


    顧昉說話間,又有個著黑色衣服的信使奔上了城樓。自打海棠入了邕城,便偶爾看到這些黑色衣服的信使出入。


    她思索著顧昉的這句話,拚命想,拚命想,想起了鐸鯉城的璿璣洞,想起了璿璣洞裏,對她大姐笑得一臉挑釁的男人。她像是抓住了一個線頭,而後茅塞頓開道:「你大爺的,你別跟我說,這你們家陛下的親弟弟,慕容荿那個混蛋,他要造反啊!」


    顧昉聞言默然。


    海棠畢摩穀慶知道他這是默認了,海棠正想說話,就見顧昉接過黑衣任遞來的信箋看起來,看完便苦笑道:「援軍久久不至是因為堵在了路上了。」


    說完便將信箋遞給了海棠,海棠看了一眼,將信箋往他胸口一拍,說道:「你放心吧,別國什麽情況我不清楚,但我們東國人,最是守諾俠義,若是我東國援軍,就算遇上了危險,他們也一定會想辦法盡快通過的,我們軍營裏,沒有丟下同伴這一說。」


    言罷,顧昉隻見寒光一閃,城牆上爬上來的兩具巫屍,瞬間被割破了脖頸,又倒了下去。


    「堅持住,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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