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聲依舊,雪,毫不停歇,忙於覆蓋天地萬物。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蹤影般,天地蒼茫間,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人,靜靜對立,靜靜注視著對方。恍若,那時的雲巔。


    「林家主。」兩聲突兀的招呼聲響起,喚回了李漠些許的神智。


    他看著始終淡淡的謫言,沖覃二和穀慶客氣著招呼,不知怎地,越發覺得她待別人似乎和自己並沒什麽差別,始終溫和有禮,始終,淡漠疏離。


    他沖她淡淡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謫言便朝自家妹子看過去,就見她一臉氣憤地看著已經被穀慶覃二幾個撂倒的士兵,一邊扒了自己擋雪的披風,裹在了那個婦人和嬰兒的身上。


    「你先起來。」她扶不動那個婦人,身旁的兕心搭了把手,這細微的動作許是驚動了婦人手中的孩子,那孩子嚎了一聲,哭聲卻是小小的。


    「怎麽回事兒?」謫言問道兕心。


    兕心走到她身邊小聲道:「這是雲國護送閔羅難民去崖州過冬的隊伍,這女子是個被賣入青樓的巫奴,她孩子病了,這些人卻嫌她走得太慢,還出言不遜。五姑娘這才氣了。」


    說了什麽,根本都不必去問。


    謫言走到自家妹子身邊,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了她身上,將她裹得密不透風地道:「這也值得你生氣?」


    自家的妹妹,雖然也偶爾跟著自己東奔西走,見過世事百態,對戰火中的生靈塗炭,百姓艱難卻不怎麽了解,況且,東國待巫寬和,林家收容的巫比人還多,她們看到這樣的場景,生氣自然是難免的。並且,這個由自己一手帶大的妹妹,可以算得上是林家脾氣最大的孩子,她要麽不生氣,生起氣來必是驚天動地。


    麵對謫言輕聲細語地問話,林見賢的臉色好了些,隻是身上還是有些怒氣,她沖自家大姐搖搖頭,而後沖龍昔昭道:「四姐,你給看看這大姐的孩子還有沒有得治?」


    龍昔昭立刻上前查看了一番那婦人抱在手中的孩子。


    那孩子麵色泛黃,鼻中呼氣重吸氣輕,龍昔昭探了一下嬰兒的脖子,又撥開他的眼皮看了一下他的眼珠。


    而後她轉身走到謫言身邊輕聲說道:「大姐,這孩子是餓的。」


    那孩子不過幾個月大,還不會吃飯,這番言語即是言明了孩子的母親沒有足夠的奶水來餵養他。


    對龍昔昭說出的此番話,謫言讚許地點了點頭。眼前這支隊伍雖然是由隊護送的難民隊伍,但他們個個麵黃肌瘦,看上去都是一副餓了很久的模樣。她們此刻若是拿出食物來,僧多粥少,不夠分不說,恐怕還會引來覬覦。


    她帶著自家的妹妹出門在外,自然是要事事注意,所以,出發時,她便交待過她們,出門在外,行事需得謹慎。


    謫言對龍昔昭說道:「你將那婦人請上馬車,找些吃的給她和孩子。」


    龍昔昭點點頭,帶著婦人和孩子上了馬車。


    林見賢的怒氣漸漸散了,思考了一下,走到謫言麵前道:「大姐對不起,剛才,我有些衝動了。」她從不曾見過一個軍士,一個在她印象中應該和自家二姐一樣頂天立地,保護百姓的人,會用難聽的言語去辱罵一個弱女子,而且,原因隻因為她是一個巫。


    「不怪我們家圓圓,怪大姐,沒有時間帶你們出來,你們見得太少了。」謫言將林見賢耳旁的髮絲攏了攏,清楚地感到她在說完這句話時,她一震,而後便是一陣沉默。


    沉默過後,她乖乖地跟著兕心上了馬車。


    謫言這才有時間跟李漠說起了話。


    「雲國那邊,你該如何解釋呢?」謫言看著地上躺著還沒爬起來的雲國軍士,問道。


    李漠笑了笑,不在意道:「不解釋唄,他們言行無狀在先。」


    也對,他一個帝王,揍了人家幾個士兵怎麽了?謫言被他毫不在意地話逗笑了,心道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李漠見她這次的笑入了眼,心情頓時雀躍了起來。


    不遠處,兕心又送著那個巫奴回到了難民隊伍中,穀慶親自領著一隊人,跟著雲國的軍士護送他們,朝著崖州的方向緩緩前行。


    「言姐,你這是去哪兒啊?」李漠問道。


    「去屠安城看看我妹妹。」謫言道。


    李漠聞言,說道:「言姐,我也是去屠安。」


    謫言注意他說這句話時,臉色有些許的黯淡,知道他是怕自己誤會他跟著自己,心裏一酸,頓時覺得他三番五次被自己推拒在外,這一介帝王,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地讓她覺得自己特別不近人情。


    「聽人說五國聯盟了,此刻正朝屠安匯集呢,大家正好順路,不如一塊兒吧。」謫言率先開口道。


    東蕭雁雲楚五國將巫屍困在閔羅之後,用包圍政策抵住了各方巫屍的越界,隻是下一步作戰如何,大家覺得應該要商議了,於是便有了這次的屠安匯集。


    李漠笑著點了點頭,但眉宇間仍舊是一副不敢靠近的神色。


    兩支隊伍緩緩朝著屠安前行,車馬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記,不過須臾,便被大雪覆蓋,這天地,又變得幹幹淨淨。


    …………


    屠安昔日的太守府便是這次五軍聯盟議會之所,李漠和謫言等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雪終於停了,白雪掩映,夜色混白。無數將士林立在屠安內外。


    除了齊昊、月子安、軒轅睿和大狐隨汝夫婦之外,謫言還看到雁國的顧崢和慕容荿,還有數張陌生的麵孔。


    想來,這便是此次參加聯盟軍會議的五國將士了。


    這些人見到李漠,全都俯首作揖,嘴裏齊齊說道:「恭迎楚帝。」


    確實,李漠以帝王之身參加此次聯盟會議,這些人親自來迎,並不奇怪。


    顧崢和慕容荿看到李漠身後的謫言比東國諸人看到她還要驚奇。她怎麽會和楚帝同時出現在此?


    倒是墨問心見了她便上前抬著下頜點了下馬車道:「都來了?」


    謫言還不曾答話,後頭馬車裏的人兒似乎聽到了墨問心的聲音,掀開車簾便沖了出來,衝著墨問心便是一句欣喜的:「彎彎!」


    馬車外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甜美女聲給吸引住了,繼而全朝著墨問心懷中的人兒看去,這一看,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好美的女子!


    眼神單純澄澈,像是能倒映著世間最美的幻境似的,美得像極了一朵不染俗世的白蘭花。很容易會讓人心中的歡喜,滿滿的溢出,朝著她流淌而去。


    「湘郡王爺好,齊將軍月將軍好,睿……哥哥。」林天涯剛沖墨問心撒完嬌,抬頭便看到了她身後的東國諸人,喊出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眼眶便紅了。


    她可憐兮兮地回頭看了眼自家大姐,見到對方臉上突然浮上一抹無奈的笑,她便歡喜地跑到了軒轅睿的麵前,摟住他的腰,哽咽道:「睿哥哥,我好想你呀。」


    軒轅睿臉上立馬閃過一抹不自然,隻是他沒有推開她,隻是安慰地樓樓她的肩頭,笑著道:「我這兒不是好好的嘛?」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眼前這個美得跟天仙兒似的姑娘想來就是與祈安王有婚約的林家三姑娘,絕色榜上容色與湘水郡王之妹大狐微蘭並列第四的林天涯了。


    若是沒有閔羅的屍變,這兩人應該已經完婚了。可是,眼下還沒完婚啊?


    眾人既詫異於這姑娘毫不顧忌場合與男子摟抱的做派雖令眾人詫異又越發覺得她性子單純,不諳世事。


    「抱完了得收啊,璨璨。」謫言無奈笑道。


    林天涯聽到自家大姐發話,這才有些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而後羞紅了臉遁回了馬車上。軒轅睿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抹微笑。


    「我師傅不太放心朵朵,這不快過年了,讓我們來看看她,陪她在這兒過個小年兒。」謫言對軒轅睿說道:「您給看著安排個住處吧。」


    過小年兒?這是打仗還是走親戚啊?


    聯盟軍的眾人更加的不解了,這明明是前線,東國諸位戰將既沒嗬斥幾位姑娘的造訪,祈安王甚至轉身便吩咐了人去安排住處。


    不過他們轉念又想到,這位額跡有疤的姑娘,她可是傳聞中那個名頭響噹噹的林氏家主,林謫言吶!那她可是個人物啊!故,又都收了剛起的詫異。


    謫言離開時,沖顧崢慕容荿頷首致意,算是打了個招呼。而後,她對李漠說道:「您凡事小心,有事兒告訴祈安王爺找我。」


    李漠點點頭,目送著馬車遠行而去。


    一旁的慕容荿卻因為兩人的互動而眯起了眼睛。這楚帝的身形,好眼熟啊。


    眾人在城門外寒暄一陣便進了太守府,謫言帶著自家妹妹則落腳在了一所收拾整潔,離太守府並不遠的兩進的院子裏。


    她入了院子四處看了下,在前院的房間中看到了熟悉的兩套鎧甲,女式的。


    那是海棠和微蘭的。


    想來此處正是海棠和微蘭的住處了。


    謫言幫自家妹妹們收拾了行囊安排好了住處,做了飯給她們吃過,又盯著她們睡下,時至子時了,隻是,海棠和微蘭,都未歸來。


    「主子,祈安王的人剛派人來說,二姑娘前兩天和微蘭姑娘還有閔羅的榮安王去了鐸鯉城處理巫屍了,原本約定今日回的,估摸著,被這場大雪給耽擱了。」


    「知道了。」謫言飲了一口熱茶,而後對兕心道:「先別跟她們幾個說。省得她們擔心,吵吵嚷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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