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在空中堅持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冷冽的空氣穿透衣服刺入他皮膚的時候,他的腦袋也隱隱有些昏沉發緊。


    等他看到了建木綠得蒼翠的枝葉時,他伸出手丈量,與月亮星辰的距離似乎也近在咫尺。仿佛身體再往前傾一下,便能夠到了。


    枝蔓停止上升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條小徑,緊緊挨著建木,就像那路,天生便長在樹上似的。


    他放開枝蔓,腳步略微有些虛浮地踏了上去。


    「吼!」


    他剛走沒兩步,便被一聲野獸的沖天叫嚷震得心魂劇痛,讓他暈沉的大腦在一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言姐……!」他看了看溶溶月色下的一片片建造在樹木之上的房舍,沒了細究的念頭,急匆匆朝前跑去。


    …………


    早李漠一步登上無赤峰頂的謫言,已經循著小徑走到了一處寬敞的樹屋前。


    她跟前的樹屋是建造在一株粗壯的扶桑樹上。樹屋之下的樹幹由兩顆桑樹合抱而成,樹屋離地約有三尺高的距離。


    在朝前看去,似乎所有的房屋均是如此建成。


    隻是,所有的房屋一片漆黑。


    沒有絲毫的人氣。


    「吼!」


    謫言聽到這聲吼叫,心頭一震,隨之而來的,是要淹沒她眼耳口鼻的酸楚和……喜悅。她環顧四周,看到了扶桑樹木屋後方的岩壁上有一個小小的洞 穴。


    吼叫聲便是從那裏傳來的。


    她朝那裏邁步走去。


    急切,又期待。


    未及兩步,四周環繞起無數罡風將她裹挾!


    「嘩!」


    罡風在頃刻間旋轉到她的麵前,風裏的潮濕和異香撲麵而來的剎那,她旋動腳步,消失在了罡風包圍的正中 央!


    「羲和步!」


    隨著一聲蒼老的驚嘆,罡風也隨之停止了,停下的罡風處,站立著五六個粗葛覆身,黑色曼陀羅花紋覆麵的人。


    四五個人因為老者口中的三個字,麵色戒備的看著四周的動向。


    《巫族百聞錄》有雲,羲和為日母,締造世間光明,因每日要去甘淵為太陽洗澡,所以獨創異步,來回迅疾,步履通神。後人稱之:羲和步。巫族有習其功法者千萬,卻少有人成。唯雲巔巫神,皆通此步。


    消失的謫言站在了離他們丈餘的一株小樹的樹尖上,彎起眉眼,注視著他們。


    五六個人中,有個手拄著拐杖的老者走到了前頭,看著謫言,突然就跪了下來!


    「爺爺!」「巫公!」


    他身後的幾人看到他的動作,全都驚呼出聲。


    「您回來啦!」


    謫言沒有應聲,而是借著月色,看清了老者手上那根拐杖乃是木製的,頂端木分三枝,包裹著一顆圓圓的黑球。


    她伸展雙臂,往樹下一躍!身姿瞬間在空中與圓月重疊又分離,像是夜下,飛舞脫離月牢之中的謫仙。


    「您快起來。」


    她走到老者身前蹲下,聲音輕輕的,也些微的暖意。


    老者抬起頭看著她,淚水早已淹沒了臉上那多奇異的曼陀羅花。


    「績牙墨鳶好見過巫神!」


    老丈沒有起身,而是重重地俯首一拜,口中說著驚天動地的駭人之言。


    那些話,也一字不落的飄入了急匆匆跑來的李漠耳中。


    一言,驚天!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連草木微風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而隻發出了細微的嗚咽。


    老丈周圍的幾人看著謫言,眼中的驚駭已經讓他們無暇顧及慢慢走來的李漠,謫言聽到了聲響,沒有回頭,而是直起身體,看著老丈瘦弱的身軀和花白的頭顱,眼裏的笑意和喜悅漸漸散去,嘴裏說道:「其實我本來沒有答案的,直到這一刻,您呼喚我的這一刻,我就確信了所有。」


    老丈的身體微不可察的一抖,謫言身後的李漠已然皺緊了眉頭。


    「巫尪柳巫公,平瑤那巫公,見到我都沒有直言我的身份,而您脫口便出。」謫言淡淡道:「其實,您才是離我最近,我應該親近的人,不是嗎?」


    自稱墨鳶好的老者聽到這兒便直起了身體站了起來,與謫言對峙著。


    他麵上的淚水已然風幹,蒼老的皮膚頂著那朵奇異的曼陀羅,頓時有了些說不出的詭異。


    「就單憑這一句話便猜出來了?」


    他的嗓子有些微的沙啞,隻語氣裏再沒了剛才的激動和敬重,滿滿的嘲諷讓周遭所有的人都摸不著頭腦,也覺得氣氛越發詭異。


    「言姐。」李漠靠近她,低低喚道。


    謫言轉頭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一下。


    因為那一笑,李漠瞬間心一酸,早前被她丟下的失落也隨之消失了。那笑容裏,包含的無奈和滄桑透過她的雙眼,清晰地傳達給了他。


    「當然不是這一句話的事兒。很多很多事,多到不是沒有答案而是不願相信的時候,您的這句話恰好給了我證實的理由而已。」謫言看向墨鳶好,無視他言語裏的無禮,輕聲說道:「績牙一族在巫冊中被記載是滅了族,興許是好事,您說是吧?」


    「你胡說什麽呢?!」墨鳶好不說話,倒是他身邊的幾個年輕人嗬斥起了謫言。


    「咚!」


    墨鳶好手中的拐杖重重叩地,成功堵住了那幾個年輕人的嘴。


    「你有沒有可能,仍舊做雁國的巫?」


    半響,墨鳶好問道謫言。


    「巫何時分了國呢?」謫言輕笑著問他,上挑的眉眼,溢滿了諷刺。


    墨鳶好的臉色一僵,說道:「你有沒有可能回雁國?」他換了種方式問道。


    「不了,我的家在東國。」說這話的時候,謫言眼中漾出了些許溫軟,言語輕柔一如往常。


    可李漠卻感覺,她此時似乎正處在盛怒之中。


    墨鳶好沉寂半響,看了她一眼,那雙眼中,包含了太多複雜無奈的情緒。


    「既如此,老朽告辭了。」


    他對謫言說道。


    「吼!」


    又是一聲震天吼叫從他們身後的山洞傳來!


    績牙一族和李漠一驚,謫言卻很鎮定。


    李漠心中有無數疑問,隻是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得不到任何答案。於是便學著謫言,強令自己鎮定下來。


    「嘩!」


    鎏金蝙蝠扇被謫言從袖中抽出展開,她輕斜扇麵,遮住了左眼眼瞼,露出了右麵白玉一般的容顏,麵無表情的對墨鳶好等人說道:「走?誰允了呢?」


    墨鳶好表情一變,握住拐杖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額跡瞬間汗如雨下,看著謫言和李漠,在心底丈量著若是動起手來,自己的勝算。


    李漠對目前的情況還不是那麽了解,但從謫言和墨鳶好少量的言語交流中,得出了謫言興許是言巫一族和麵前的績牙一族目前是對立局麵的訊息。


    「言姐……?」李漠輕聲的呼喚有些遲疑。


    謫言沒有理他,而是突然伸手襲上他的肩膀,李漠頓感有陣大力將他拎起朝空中甩去,人也在同時陷入一陣天旋地轉之中。!


    待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之後,他恍然發現,他站到了離謫言等人不遠處的一株樹上。


    言姐!


    他剛想開口呼喚,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出不了聲了!不止是嗓子,他的身體也突然就不能動了!


    他焦急萬分,心內明白謫言這麽做的用意,卻無法贊同這個時候被她捨棄。


    又一次啊!


    李漠不能言語不能動,隻能站在樹上暗暗傷神。


    「唰!」


    樹下的謫言突然出了手,朝著績牙一族的人扇出了那柄看上去有些華而不實的蝙蝠扇!


    績牙一族的人全部雙手結印,雙腳穩穩紮起馬步,扇子扇出的風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甚至,他們連髮絲也沒有飄起一根。


    就在績牙一族的人以為自己掐的禦風訣起了效果時,卻被瞬間亮起的光芒刺疼了雙眼!


    亮光!


    鋪天蓋地讓黑暗瞬間消散,月華黯然失色的光芒驟起,在瞬間刺疼了他們的雙目,照亮了整個無赤峰頂!


    好一會兒,等他們適應了光的強度,朝四周看過去,卻大感意外。


    無赤峰上,遠的近的,就連他們身後的岩壁上不知何時爬滿了扶桑枝葉,無數扶桑花從枝葉中綻出,朵朵絢爛艷麗。更神奇的是,每朵花的花 蕊就像一顆照明的明珠一樣,散發著刺目的金芒。


    真是這些金芒,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你竟將璿璣黑玉製成了這扇子的扇骨?」


    墨鳶好盯著謫言手中的蝙蝠扇,沉聲說道。他身後的幾人不明所以,樹上的李漠也不知情,卻都在看見墨鳶好發顫的身體時,知道了謫言手中的定然是一件厲害的武器。


    李漠瞬間放了心。


    照這種情況來看,言姐未必會輸。何況……


    她本就是墨鳶好口中的巫神,巫神始出言巫一族,曾製霸四方大陸的最強巫者啊!


    也是,早就在眾人心中滅絕了百年的……巫者。


    謫言輕撫扇麵,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對墨鳶好道:「您老倒是好眼力。」


    時至此刻,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從容不迫的模樣,她雙眸輕斂,看向績牙一族的眼光也是淡淡不含著絲毫情緒的,卻讓對麵的人在瞬間感受到了滅頂的壓力!


    這便是巫神之力嗎?


    墨鳶好的視線掃向身後年輕的族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們麵色的緊張和蒼白,於是轉過臉來,以商量的口吻對謫言道:「你如何可放我們離開?」


    謫言自然沒有無視墨鳶好轉頭看向身後族人的動作,等他回過頭來說這句話的時候,謫言撫著扇麵,並列起扇骨,緩緩地收起了扇子。


    「一、交待清楚蒿乂草是如何運往真覺的?二、說說投靠了慕容昊的巫族除了你們還有哪些?三、也說說看,你們將養著這岩洞中的山鬼,究竟,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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