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王慕容荿,李漠自然是聽說過這號人物的。


    他在任何一國的傳言裏都是容色傾城可比肩六國「絕色榜」的任何一位美人,雖出身高貴,做派卻很荒唐,不涉政事卻極得雁帝寵愛。


    傳言裏對他的評價隻總結了一句:雁都美人,好色狠辣,毒舌成性。


    想來,這便是他慣常的說話方式了。


    李漠上前,拱手道:「言姐是在下的朋友,我來雲巔是跟著她來學做生意的。」


    他態度如常,不卑不亢,說完看了看謫言,有些擔心她會否因為他撒謊而生氣。但謫言看著他的眼神挺溫和的,似乎,沒有生氣?


    「朋友?又是一個朋友,林家主倒是逢源甚廣,哪兒都能有朋友。」慕容荿一句話說得陰陽怪氣的。


    眾人都已經習慣了,李漠卻是初次與他交道,正要再說話,卻被謫言拉住袖袍。


    他回頭看她,麵具下的表情有些愕然:「言姐?」


    「彤王爺金尊玉貴,屈尊來雲巔踏青,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無端套近乎的,你跟他說上一句話已是得了潑天的臉麵了,怎麽還不識趣?」


    眾人也都習慣謫言四兩撥千斤很輕易就讓慕容荿吃癟的說話方式,個個眼裏都帶著笑。


    李漠也是。


    言姐明著是在說他,可是誰都能聽出來那話裏的嘲諷之意。言姐脾氣一貫溫和,便是被人暗殺都能當作無事發生將人給放了,如此言語犀利待人,也不知這人是哪兒得罪了她?


    他轉頭看了看軟轎上的慕容荿。


    一臉羞惱,卻忍住了沒再說話。


    不該啊,如果真他如傳聞所言,這毒舌的程度也著實稍輕了些。李漠暗暗稱奇。不過他並沒有好奇太久,因為一旁的謫言對柳魚說道:「柳魚啊,趕緊帶路吧。耽擱太久了。」


    「好的,林姐姐。」柳魚說道:「不過我們今日可能要在月境過夜了。」


    「沒關係,繼續趕路吧,走哪兒算哪兒。」


    隊伍緩慢又平穩地前行了,趙玄之和顧清琬跟著謫言和李漠的隊伍走在最前麵,慕容荿的軟轎在中間,顧嶂則帶著雁國的人馬走在最後。


    天色越暗,霧靄越濃,兩個時辰之後,隊伍中的燈籠火把也隻能照映周身方寸之地,再遠些的地方,暗沉,濕重,一點兒都瞧不清。


    舉步維艱。


    這兩個時辰,隊伍走得雖慢,卻一點情況都沒有發生。顧清琬覺著是謫言手中鳳血石的緣故,其他人也漸漸覺得,月境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怕。眾人商量著在這兒過夜,柳魚熟路,帶了兩小隊人去拾柴覓食,剩下的人則就近撿了枯柴升起了火堆。


    謫言李漠和慕容荿顧嶂顧清琬圍坐在一個火堆前,趕了近一天的路,大家都又累又餓,紛紛接過屬下遞過來的食物大快朵頤起來。


    隻有謫言沒動。


    「言姐,你不吃嗎?」


    李漠的麵具是可上下分離式的,李束再給他製作這個麵具的時候就想到了大概會遇到的情況,所以此刻,他卸了下巴的麵具,啃著饅頭,問道謫言。他記得,他們還是早上出發前吃了些稀飯和煎餅,這都一天了,她不餓嗎?


    謫言看著手中兕心遞過來已經冷掉的香蔥麵餅,沒有說話。


    旁邊的趙玄之開口道:「趕緊吃點兒吧,這少說還得走個一兩天。」


    謫言還是沒有動。


    眾人都很是不解,一旁的兕心端著個陶罐過來了,裏頭是剛燒的熱水。她手腳麻利地給謫言倒了一碗熱水,而後拿過奪走謫言所有目光的那塊冷掉的餅,用懷中掏出的一把精緻幹淨的短戟叉著放在火堆上烤了一陣兒又塞到了謫言的手中。


    「主子,稍微吃點兒。」


    她是今晚第三個勸謫言吃飯的人。


    她也是伺候謫言十幾年飲食起居的人。


    終於,謫言撕著那張烤熱的餅,小口小口的往嘴裏塞起來。


    趙玄之一臉瞭然的無奈,剩下的人則全都好奇地看向她。


    「林家主不是常年在外行商的人嗎?飲食……怎還會如此考究?」慕容荿吃著侍女遞過來的精緻糕點,問道。


    他吃的糕點,也是冷的。


    他甚至,還沒喝上熱茶。


    再瞧過去,眾人手中全都是冷掉的幹糧,熱水還在燒著,都還沒喝上。


    「除了果子果漿,我不吃冷的東西。」謫言撕著手中的餅,出聲道:「在吃飯這個問題上,我確實考究。」


    「林姑娘,你行商在外,肯定會有沒有熱食吃的時候,那時候你怎麽辦?」顧清琬覺著謫言一直都是溫和知禮大方無畏的樣子,鮮有這麽嬌氣的時候,便笑著問道。


    謫言想了想,說道:「那種時候比較少,兕心一般都會準備好的。如果真碰上那樣的情況,我寧餓不吃。」


    寧餓不吃?


    眾人見她說得一臉認真,都有些忍俊不禁,他們都很難想像,她居然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麵。


    趙玄之邊笑邊說:「從不曾與你野外同餐,如今我才知道,你竟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麵。」


    任性?謫言輕啜了口熱茶,心道,你們能看到的,我讓你們看到的,也不過是任性二字。


    她輕輕咬著嘴裏的餅,不再說話。


    眾人都以為她默認了趙玄之的戲言,隻有李漠注視著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一道黯淡的光。


    莫非,言姐不吃冷食有別的原因?


    「我們回來啦。」突然,柳魚的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中,眾人齊齊看去,就見她手中拎著幾條收拾好的大白魚,沖眾人亮著明晃晃的白牙:「覃哥哥抓的,我們打牙祭!」


    …………


    兩刻之後,大白魚被烤得發出「滋滋」的聲響,香味也隨之竄入眾人的鼻中。


    謫言雙手並用,利索地翻轉著烤叉,白魚在她手上像變戲法似的,也是由生到熟的過程,卻是外焦裏嫩,從魚頭到魚尾,每一寸肉都熟地均勻相當,外觀呈微微焦黃色,看上去相當可口。


    在座的有很多需要常年露宿在外的軍人,他們用明火烤食物是很擅長的,但今兒見到了謫言的做派,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


    「林姐姐,你怎麽把魚烤這麽香啊?」柳魚湊近了使勁兒嗅了嗅鼻子問道。


    顧清琬也湊近了道:「林姑娘好手藝,別說小魚兒了,就我吃飽了也饞了。」她摸了摸柳魚的頭髮道。


    先前她聽到柳姓便猜出巫尪時,謫言便猜到她或許認識柳魚和老丈,果然,她和柳魚見麵之後柳魚才告訴她,這顧清琬時常入雲巔,她們不僅認識,還很熟悉。


    顧清琬時常出入雲巔,又曾拉著三百車的蒿乂草去忭城,這麽大動作,她不可能沒有被人盯上,可如今九鑫送來的消息裏,除了她是大皇子慕容荻的人之外,其餘有用的信息並不多。隻盼著,她入藥圩之後,仲贏那邊的消息能來的多些。


    謫言讓兕心拿來一個精美的芍藥花紋小瓷瓶,朝著插架上的魚撒了撒裏麵的東西,眾人剛聞見一陣辛香味,就聽謫言說了句:「好了,兕心,拿去分給大家。」


    七八條大白魚,謫言這邊隻留下了兩條,她用短刀劃拉了一陣,用幹淨的樹枝串好均勻分給了眾人。


    年紀小的李漠和柳魚得了最中間段,趙玄之和顧清琬得了魚頭帶肉的一段,顧嶂和慕容荿則得了魚尾帶肉的一段。


    「林姐姐,你剛剛撒在魚身上的是什麽啊?」柳魚問。


    「我們林家做的一種辛香料,用來做食物調料的,因為是幹貨,所以攜帶也方便,我出門也會稍微帶點兒。」謫言道。


    柳魚把魚湊近了嗅了一下,陶醉道:「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聞見這麽香的調料呢。」說完便咬了一大口白魚,嚼了兩下讚嘆道:「哇啊,真好吃!」


    眾人先後開吃,雁國三人原本覺得柳魚那句讚嘆稍顯誇張,嚐完之後,集體失聲了,心內都默默可惜自己分到的魚段太少。


    趙玄之也是第一次嚐謫言做的烤魚,他說道:「謫言,哪一天你用地上的野草做成珍饈,我也不覺得奇怪。」


    言姐做的東西,一定是可口的。李漠聽見他們的誇讚,心裏也表示贊同。早先在林家商船上吃言姐做的飯,他就是這麽想的。


    「安弟,你怎麽不吃?」謫言見李漠一直拿著魚段不吃,便問道。


    李漠回過神來,把魚段遞了過去:「言姐,你都沒有,你吃吧,我剛才吃飽了。」


    慕容荿看著兩人的互動,不知怎地,那美味的魚也有點咽不下去了。


    「真,姐弟情深啊。」他說道。


    謫言和李漠有默契地直接當做沒聽到他的話。


    「安弟你吃吧,就是烤來給你們吃的。」謫言道。


    「所以啊,你辛苦半天都沒得吃,還是你吃吧。」李漠堅持道。


    這倔小孩兒!謫言失笑。


    一旁的趙玄之繃不住了:「莫公子,你吃吧,你別跟她客氣,她方才說了自己不吃冷食,她還漏了一條,她雖然精通廚藝,但卻是個隻吃素的人,管做不管吃。」


    埋頭吃魚的眾人因為這句話全都抬起頭來了,顧清琬擦了擦嘴,一字一句道:「管做不管吃?」


    李漠問道:「言姐,你不吃葷的嗎?」


    「不吃冷又不吃葷,林家主,你的飲食相當考究啊。」慕容荿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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