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過八點半,開始了早餐店最平靜的一小段時間。


    「小嬡、甄媽。」劉俊雄踏進早餐店,但是打招呼的聲音卻有氣無力的,「大家早。」


    「早啊。」


    其他人此起彼落的招呼著,除了喝著拿鐵的沈光磊。


    「俊雄,你身體不舒服啊?」甄秀惠一眼就發現劉俊雄的精神不太好。


    「好像有點感冒。」說完,他馬上咳了兩聲,然後露出憨厚又無奈的笑臉。


    「這麽熱的天氣還會感冒?是你睡覺時冷氣開太強,晚上又踢被嗎?」沈光磊喝光拿鐵,一臉認真的問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踢被。」劉俊雄沒好氣的回道。


    「誰說隻有小孩子會踢被。」玉姊搖頭失笑。「我家老頭子就很會踢被子呢。」


    「去看醫生了嗎?」甄秀惠關心地又問。


    「還沒,想說先過來吃早餐之後再去看醫生。」


    劉俊雄話說完,其他人都有意無意地轉頭看著甄嬡,而她卻隻顧著在工作台後方吃著自製的蔬菜起士蛋漢堡,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大家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明所以的眼冒問號。


    「小嬡,你等等陪俊雄去對麵診所看醫生吧。」甄秀惠說道。


    劉俊雄拖著病體從家裏花了二十多分鍾開車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嗎?好歹也要讓女兒表示一下。


    沈光磊一聽,非常不以為然,這麽大的人了,看個醫生還需要人陪,這男人是猩猩嗎,長那麽大隻,卻隻有三歲智商?


    「學長,你應該在你家附近看醫生,看完馬上回家休息比較好,怎麽還跑來吃早餐?」甄嬡嘴裏隱著,但還是貼心的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劉俊雄。「你要吃什麽,我做給你吃吧,吃完我陪你去看醫生。」


    還真的要陪他去看醫生?沈光磊瞪著甄嬡,和那個不過一點小感冒就神態萎靡的男人。


    「我吃不太下……」


    劉俊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沈光磊給打斷——


    「吃不下,那你來這裏幹麽?你家附近的診所都沒開嗎?還是你是特地來這裏讓人關心安慰的?」


    其他客人聽了都知道沈光磊說的對,也是實話,隻不過這麽挑明著說,對當事人不太好意思,更何況他話語中那濃得嗆人的酸味,讓人覺得他是故意針對劉俊雄挑釁。


    顯然的,兩個男人正為了甄嬡爭風吃醋。


    最後是甄秀惠跳出來打破尷尬,「不然你做你愛吃的蔬菜起士蛋漢堡給俊雄吃吧,很清淡。」


    「好,學長你吃一點吧,診所九點才開。」甄嬡話是對著劉俊雄說,但眼睛卻是看著沈光磊,雖然沒有責備的神色,但也有著莫名其妙的疑惑。


    他今天幹麽這麽衝?是人就會生病,誰說大熱天的就不能感冒?有必要說話這麽難聽嗎?


    被甄嬡這麽一看,沈光磊突然感到生氣,尤其是她眼中的不明所以。


    是他太冷血,還是大家都眼瞎了,看不出劉俊雄是藉著生病來這裏討甄嬡關心的?


    「我去上班了。」沈光磊生著悶氣,站了起來。


    「好,路上小心。」


    然而整間店隻有小莉笑著回應,其他人都在提醒那個一點小感冒就顯得弱不禁風的男人要如何保養身體,而甄嬡則是忙著做她特製的愛心早餐給那個一點小感冒就一副病懨懨的弱雞吃。


    特製早餐……他都還沒吃過耶!


    沈光磊抿著嘴,不滿地又瞪了甄嬡忙碌的側影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坐上車,他用力關上車門,滿腦子隻想著,哪天他要是生病了,一定也要纏著甄嬡做特製的愛心早餐給他吃,才不讓那個弱雞獨享她的愛心與美味。


    星期三的pub裏,客人鮮少,沈光磊一行四人總喜歡在這一天相聚喝酒聊天。


    不過,沈光磊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放鬆的快感,一張臉繃得跟雕像一樣僵硬,又不能回嘴,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很……


    「幼稚。」唐風搖頭失笑,喝了口啤酒。


    「你真的很幼稚。」歐陽彥一邊啃著隻有熟客才知道的隱藏版菜單鹵雞翅,一邊說出自己的結論。


    「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三十三歲了,幼稚鬼。」蘇起舟往後靠著沙發椅背,渾身散發著憂鬱氣息,眼神卻莫名清亮。


    「那镓夥可以裝病討關心,我就不能耍幼稚嗎?」沈光磊也抓起一隻雞翅啃著,那齦牙咧嘴的模樣,好像正在啃咬著劉俊雄的肩膀。


    「可以,但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會欣賞你的幼稚嗎?」蘇起舟聳聳肩,淡淡的提醒道。


    歐陽彥啃完一隻雞翅,喝了一口啤酒潤潤喉,哈哈大笑道:「她又不是幼稚圔老師,怎麽可能會欣賞幼稚的男人?」


    「沒想到也有你搞不定的女人,這可是第一次。」唐風打趣道。


    「誰說我搞不定?」沈光磊不服氣的抬起頭來。「如果我認真一點,包準一個星期就到手。」


    「我相信。」唐風挑眉點頭,他完全相信沈光磊追女人的功力。「不過你別忘了,她可不是那種喜歡泡夜店、及時行樂的女人,人家可是不解世事的鄰家女孩。」


    「都三十歲了,還鄰家女孩哩。」歐陽彥噗哧一笑。


    沈光磊瞥向歐陽彥,不爽地問道:「怎樣,你有意見啊?」


    「沒!完全沒意見。」歐陽彥繼續啃著雞翅,兩隻油膩的手舉在空中做出投降的樣子。


    「不過光磊……」蘇起舟語氣沉著的道:「你是認真的嗎?我的意思是,她跟你過去交往的那些女人真的不一樣,不是可以隨便玩玩、合則來不合則去的那種類型,你要想清楚。」


    沈光磊沉默了一下,認真的回道:「我當然知道,而且我很清楚她在我心中有著不一樣的分量,跟過去那些可有可無的女人不同,我常常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起舟啊,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歐陽彥咂了咂油膩的嘴,頭還搖晃著。「你沒看他醋喝了這麽大一桶,還不是自己的女人,醋勁就這麽大了,追到手了還得了,你還問他是不是認真的,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當然要點醒他啊。」蘇起舟終於拿起了今晚的第一隻雞翅享受著。


    「蘭姊,我們還要一盤雞翅。」歐陽彥發現最後一隻雞翅被蘇起舟拿走了,馬上呼喚蘭姊。「蘭姊的鹵雞翅真是天下第一美味。」


    「嘴真甜,多賞你們兩隻。」蘭姊笑臉盈盈的把雞翅端上桌。


    和好哥兒們聊了聊心裏的鬱卒,沈光磊的心情好多了,開始關心起每周必醉的準新郎官。「今天心情這麽好,結婚的事都搞定了?」


    「喜餅解決了。」歐陽彥眉開眼笑的,結婚的事搞了兩個月,也吵了兩個月,終於有一件事完成了。


    「恭喜啊。」沈光磊挑眉,言不由衷的回道。


    他不懂,不就是兩個人結婚嗎,怎麽在歐陽彥身上看到的盡是些狗屁倒灶的鳥事?一下子新娘的媽媽有話說,一下子歐陽彥的奶奶又堅持一些莫名其妙的習俗,再來還有三姑六婆頻頻出一張嘴,把他們這對新人搞得暈頭轉向,幾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沒完沒了。


    結婚嘛,去登記就好啦,何必搞個傳統婚禮這般累人?


    不過,這都不關他的事,所以他也懶得勸歐陽彥,免得新娘子不開心了,屆時是他裏外不是人。


    「好好見習一下,搞不好改天就輪到你了。」歐陽彥心情大好,抬起下巴朝沈光磊努了努。


    「我?」沈光磊馬上搖頭。「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早就想得很清楚,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婚姻,也不認為自己適合婚姻,他不願意像父母那樣,明明就不適合,卻硬是不肯放手,堅持維係外人眼中和諧美滿的婚姻關係,但實際上卻是時時針鋒相對,鬥得兩敗倶傷。


    他憎惡父母的虛偽,更厭惡父母要求他必須配合演出完美的一家三口,但最令他無法釋懷的是,他的父母根本憎恨他的存在,而且是手指著他的額頭,親口對著他說一遍、兩遍、三遍……無數遍。


    到最後,當他發現連「父母是愛他的,隻是不懂得如何表達」這種話都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時,他選擇離開那個可怕如毒蛇窟的家,就讀寄宿學校。


    那年,他隻有十三歲。


    他無法與父母脫離關係,父母也不可能會答應,但至少他可以遠離他們獨自生活,當父母需要他一起演繹幸福的一家三口時,他可以假想自己是個臨時演員,勉強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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