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羅家的女兒,在家排行第九,也是杜家少爺杜長風的未婚妻。因為我今年才十四歲,所以要等到明年及笄才會和杜少爺完婚。」羅九娘臉上的笑容一如最初那般溫柔、。親切,說話的語氣也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自然。


    可是,趙祈兒卻被她的笑容刺傷了眼,淚水瞬間蓄滿眼眶。杜長風?穆長風,她竟是穆大哥的未婚妻?


    「妹妹這是怎麽了?」羅九娘大驚失色,神色緊張地看著趙祈兒,自責道:「可是姐姐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惹妹妹不高興?」


    趙祈兒搖頭,臉色變得越發慘白。妹妹?因為她是穆大哥的未婚妻,而自己卻是個無名無分的通房,所以這就是她為什麽打一進長興院的門就叫自己妹妹的原因吧?因為穆長風有一個出生高貴的未婚妻,所以在長興院的下人們眼裏,自己隻是一個無名無分的通房,能叫自己一聲趙姑娘,都是在抬舉自己了吧?


    「妹妹,你盡管放心,姐姐絕不是那種容不得人的,待姐姐嫁過來,一定讓相公給你個名分。雖說杜家有不納妾的規矩,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況妹妹又是陪著相公過過苦日子的,姐姐萬不敢虧待了妹妹,你大可安心。」羅九娘神色鄭重,話語真誠,擺出一副要給趙祈兒作主的正妻姿態。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羅九娘一口一聲姐姐、妹妹,一口一聲相公、名分,看似是在勸慰趙祈兒,可實際上卻字字如針,句句如刀,一針一刀無不是在往趙祈兒、七口上紮。


    穆長風有未婚妻這件事讓趙祈兒痛心疾首,神思遊離,她甚至不知道羅九娘和她身後那一群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趙祈兒在正房大廳裏坐了很久,從暖陽高照坐到日暮黃昏,從迷惘、悲痛坐到如墜冰窟。


    羅九娘離開後的整個下午,不斷有丫鬟在門外大聲交談。以前她們都隻是在趙祈兒「睡著」或「不在」的時候竊竊私語。可是現在,她們開始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在她麵前大聲議論。


    「切,還以為自己是什麽身分呢?在正牌夫人麵前也不知道規矩。」


    「可不是,人家羅小姐還沒過門呢,她就哭給人家看。這以後要是羅小姐進了門,她還不得上吊給人瞧啊?」


    「哎,要我說啊,還是少爺太好心了,不過是伺候過他幾日便領了回來,也不想想羅小姐和羅家的臉麵該往何處放。」


    「就是,羅家說什麽羅小姐還未及笄,不肯過早嫁過來。要我說啊,都是因為家裏供著這麽一位菩薩,人羅家才不想把女兒嫁過來受委屈的吧。」


    「要是少爺早一點把羅小姐娶進門,也不用處處受人掣肘,像現在這麽辛苦了。」


    「是啊,羅小姐身後可是整個羅家,少爺要是娶了她,看一一老爺、三老爺還敢不敢像現在這麽囂張。」


    「哎,咱府裏要是沒有這位就好了。」


    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隻有一個主題,那便是,如果身為包袱的趙祈兒離開杜家該有多好。


    從還沒進杜家門之前,趙祈兒就已經很清楚,杜家這樣的人家是容不下她的,隻是這個認知從沒有一刻像今天這樣清晰。杜家這一方天地,從來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的人生在趙家溝,在那個有猛獸出沒的偏遠村落。


    趙祈兒心裏裝事,當夜輾轉反側,直到穆長風回房,仍未睡著。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穆長風走近床邊的腳步聲,趙祈兒竟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後背朝外,假裝入睡。


    穆長風和往常一樣俯身在她發頂上落下一個輕吻,轉身去了沐浴間。出來後,便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在趙祈兒身邊躺下。


    趙祈兒一直靜靜地聽著穆長風的響動,直到身後傳來穆長風那熟悉的綿長呼吸聲,趙祈兒便知道,穆長風睡著了。


    她輕輕地轉過身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穆長風。隆冬的深夜,房中燈火盡滅,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可是趙祈兒依然睜大了眼睛,彷佛真的能看到穆長風一般。


    不知道為什麽,趙祈兒心裏突然生出一股衝動,她輕輕地掀開穆長風的被子,悄無聲息地鑽進他的被窩裏。就在這時,本該熟睡的穆長風竟然伸手將她摟入懷中。穆長風的懷抱一如記憶中那般熟悉、那般溫暖。


    「穆大哥?」趙祈兒輕輕喚了一聲。


    「嗯。」穆長風竟然答應了一聲,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困乏和疲倦。


    趙祈兒將臉緊貼在穆長風胸口上,良久,終是忍不住問道:「穆大哥,杜老爺給你訂親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


    知道?趙祈兒的心髒如遭頓擊。那羅小姐呢,他已經見過了嗎?他對那羅九娘是不是也很滿意?那她呢,他又要把她置於何地?


    趙祈兒很想問,可是又不敢問,她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更怕答案是她無法承受的。「睡吧,我累了。」


    穆長風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綿長、深沉的呼吸聲再次響起。


    趙祈兒轉過身,背對著穆長風,緊緊地咬住被子,無聲地淚下。後背還緊貼在穆長風懷裏,背上的溫度依然熾熱,可是趙祈兒的心卻已經漸漸失去了溫度。


    次日,穆長風和往常一樣早早地出了門,直到深夜才回到長興院。他輕手輕腳地進了


    屋,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屋子,趙祈兒沒有像往常一樣睡在床上。他心裏突然生出一絲不安,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來人。」穆長風一邊喊人,一邊朝外走。聲音有些不穩,腳步也邁得極大。


    很快,負責上夜的丫鬟出現在門口,「少爺。」


    「住在西廂的趙姑娘去哪了,為什麽不在房間?」


    「回、回稟少爺……」丫鬟神色猶豫,說話吞吞吐吐的。


    「說丨」穆長風怒聲大喝。


    「趙姑娘離開了。」


    「離開?什麽叫離開?把話說清楚。」穆長風怒紅了雙眼,伸手箱住丫鬟的雙肩,力道之大,讓丫鬟瞬間疼出了眼淚。


    那丫鬟又疼又怕,顫聲道:「趙姑娘早起說要回家去,林管家請示了老爺,老爺準了,又讓林管家派了人將趙姑娘給送回家去了。」


    穆長風鬆開手,大步朝外走去。


    那丫鬢被嚇得腿軟,跌坐在地上,見到穆長風往外走,仍不忘追問道:「少爺,您去哪啊?少爺。」


    在杜家待了一個多月,穆長風已經把杜家的地形弄得清清楚楚。穆長風出了長興院,徑直朝外院馬房走去。


    馬房值夜的小廝十分警醒,剛聽到動靜,便從旁邊的小房間裏衝了出來。看到穆長風在解馬韁,他忍不住問道:「少爺,您這是做什麽?」深更半夜的不睡覺,來馬房牽馬,難不成還想遛馬去?


    「走開!」穆長風一邊牽馬,一邊怒聲喝斥。


    小廝終於覺出些不對來,突然就想到白天管事的特地來吩咐,說是如果少爺來牽馬或者要馬車,堅決不能給。如果發現少爺來牽馬,一定要把人留住,想辦法通知老爺。


    馬房的小廝們一開始還覺得管事下達的指令奇奇怪怪的,沒想少爺居然真的來馬房牽馬了。


    小廝當即拽著馬韁,不讓穆長風牽走,勸說道:「少爺,這深更半夜的,您牽了馬也出不去府啊,府門早就下鑰了。」


    「讓開。」穆長風不耐煩地說。


    「少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您要是真想牽馬,也得容小的跟管事的回稟一聲啊。」穆長風早就不耐煩應付這小廝了。可是這小廝卻糾纏不放,見他意欲用強,竟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他的腿,死都不放手。


    穆長風一時之間也拿小廝沒辦法。兩相拉扯之時,得人報信兒的杜老爺和林管家已經趕了過來。


    看到穆長風和小廝撕扯,杜老爺皺著眉大喝道:「住手!成什麽樣子。」


    見到杜老爺和林管家都來了,那小廝有種終於熬到頭了感覺,當即鬆開手,退到一旁。穆長風目光冰冷地斜睨了杜老爺一眼,一言不發,翻身上了馬。


    「你想去哪?」杜老爺快步攔在馬前,眉頭緊皺。


    「明知故問。」


    「那個女人有什麽好的?不過區區一個鄉野村婦,走了便走了。為父會給你娶個比她漂亮,出身也比她強百倍、千倍的女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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