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舒安兩手空空地走在舒曼的旁邊。


    舒曼挑了挑眉往前麵看去,發現那一隻老母雞不知不覺中已經移到舒母的手裏。


    “你哥我手無縛雞之力, 抓雞也不成, 慚愧慚愧。”舒安故意搖頭晃腦逗著舒曼, 其實是剛才舒母不放心搶了過去。


    舒安又不是那種為了一點事情和人在大馬路上拉來拉去的人, 要是東西真的不好拿或重,他肯定不讓舒母辛苦,畢竟身體好了一些, 他早就想為極愛多多出力了, 但一些簡單的事情, 他是不是事事上前,免得舒太太覺得在家中的被需求感降低。


    倒是舒曼這邊,從回來的路上, 就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連帶著下巴士的時候也是精神恍惚的樣子, 嚇得舒安不得不緊跟在身邊。隻是看著她似乎連路也不看的埋頭走路,這就不太像話了,方才出聲提醒。


    “你這一路上都在想什麽?”舒安伸手拉了一把, 旁邊正好有自行車竄了過去,他皺了皺眉, 神情不悅。


    “怎麽了?”舒曼開始以為是因為自己, 可順著舒安的表情看過去, 她立時變了色,拽著舒安的胳膊就往家裏走。


    這腳步一下子就快了許多。


    那邊已經看到的董曉華焦急地想要追過來,卻被自行車一攔:“快上車, 電影快要開始了。”


    “不是,你……”董曉華想把麵前的人推開,可往剛才的方向看過去,已經不見舒家兄妹的身影不由泄氣,瞪了麵前的人一眼,才小心地坐在車後座上。


    等車子騎走了,舒曼才從剛才躲藏的地方鑽了出來。


    “有必要這樣子嗎?”舒安有些無語。


    “當然,吃著碗裏看著鍋裏,遲早把肚皮撐破了。”要是董曉華一心一意在舒安身上四顆,也算是佩服她了。可這種身邊已經有別人了,不管是不是在一起了,可至少有那種曖昧舉動吧,偏偏還在這種情況還巴望著舒安,這就很讓人氣憤了。


    “那也是人家的事情,再說了……有些東西也不是她能吃的。”舒安一臉你過問過食物的意見了沒有。


    舒曼哼了兩聲,不予理會。


    反正她是看出來了,董曉華沒有希望。


    隻要自家兄長把持住,那就都不是事。


    兩兄妹說笑著,眼看就要拐入巷子裏了,就看到舒父從裏麵急急跑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郵局衣服的人。


    “曼曼,你往郵局去一趟,說是緊急電話。”話落舒父又補了一句:“是京城打過來的。”


    舒曼臉上的笑容驟然失去。


    “曼曼,你不要慌。”郵局裏,舒安抓著舒曼的肩膀,此時就他們兩兄妹在。舒父本來也願意來的,但被覺得不對勁的舒安勸了回去。


    此時兩個人等在郵局這裏。


    聽裏麵的人說的意思,之前京城大院那邊打了電話過來找人,說半個小時候會再打一次電話過來。


    因為電話來自京城又是大院裏麵,郵電局的人不敢耽誤,就派了人去找,好在都是這一片住的人,哪怕不認識找居民區問問也是可以的。他們找上舒家的時候,舒父舒母正好回來,也算是趕巧了。


    舒曼嘴唇張了張,想說自己沒有緊張,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她全身一震,立刻衝了過去。


    郵電局的人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忙遞給舒曼。


    舒曼驀地不敢伸手。


    舒安暗暗皺眉,剛想去接聽筒,舒曼已經猛地出手。


    “喂。”


    “我是孟海東……”聽筒裏麵傳來略微熟悉的聲音,下一瞬,舒曼臉上的血色盡失,須臾後緩過神朝舒安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哥,我是你親妹妹吧。”


    舒安聽得眉頭一挑,正要說點什麽,舒曼已經放下聽筒,拽著他往外麵走。


    舒曼越走越快,幾乎是拖著舒安才前行。


    舒安之前身體不好,比較瘦弱,可到底也是成年的男子了,猛然間被小了兩個頭的妹妹拉著走,一下子就反應不過來。


    等到了舒家,舒曼依然沒有給舒安動腦子的機會,直接喊道:“媽,哥說了我要往京城去一趟。”


    舒安欲反駁,餘光就瞥見舒曼眼底的哀求。


    真是……


    “舒安,這是怎麽回事?”舒父自然覺察出不對勁,而且估摸著有什麽事情和女兒有關,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去問舒曼,反而問向自己比較冷清的兒子。


    “是,是書的事情。有幾本我找了找,沒有找到。聽說隻有京城那邊有,我問過曼曼了,那幾本恰好是那校長十分看重的書籍。”


    “對。”舒曼沒料到舒安給了自己這麽一個借口,但她很快應承下來:“陶校長很看重他的,要不是京城那地方實在不願意回去,也輪不到我出馬了。”隻是她說的就不是書的事情了,不過陶校長是陳錦州的舅爺,對他的看重可不是假的。


    隻是聽舒安的意思,是要和舒曼一起上京?


    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舒曼隻是想讓舒安幫忙找個借口,可沒有要被哥哥帶走的意思。她用眼神詢問舒安,示意他改一改口風。


    舒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地等待回話。


    “是這麽個事?”舒父哪裏看不出兄妹之間的眉眼官司,隻是仍舊鄭重地問了一句,見兩人都齊齊點頭。


    舒父轉頭對舒母說道:“把飯菜燒了,我帶他們兩個人去把車票買了。”


    舒母應了一聲,看著舒曼滿心不舍,但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舒安直接回到家附近的郵電局打了個電話,就和舒父一起去了火車站,兩個人運氣比較好,晚上10點多還有一班火車,隻是到時候要換車比較麻煩。


    舒安看了舒曼一眼,拿出剛才廠子裏送來的介紹信和舒曼的一起去窗口買了火車票。


    舒父又帶了他們回去,家裏舒母已經打包好兩個人的行禮。


    “你去京城是正經事,媽就不給你多準備,回頭一起和你哥買的那些書籍寄去。舒安啊,你可要照顧好曼曼。”其實按理來說舒安不應去的,他的身體好了不少,但也不敢保證就一定沒事了。


    可全家人誰也沒有提起這件事情,舒曼則是完全沒有想到。


    她根本就沒有打算把舒安帶去京城。


    甚至去火車站的路上,偷偷避開舒安隱晦地還說了自己的意思。


    隻是舒安不知道是真的沒有聽懂,還是……


    總之,舒曼的心情十分複雜,一直到上了火車,剛想喘口氣,舒安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保溫盒指了指外麵。


    舒曼看了一眼,那邊有熱水,今天這趟火車人不算多,至少她們這一節車廂隻有做了三分之二的人,也不用擔心什麽座位被人搶的事情。


    舒曼也從挎包裏翻出一個袋子,抱著搪瓷缸過去。


    “哥,常常這個?”等到了熱水間,舒曼討好地把手裏捧得三合麵遞過去,這不是外頭買的那種三種口糧混合的食物,那樣不太好吃。她這種三合麵,雖說也是好幾樣口糧混在一起,可都是細軟的糧食,裏麵還放了芝麻、核桃粉,還有白糖。熱水一衝開,就能聞到又香又甜的味道。


    這一次回來,舒曼也帶了一罐子都放在舒家了,之前沒來得及吃。


    出門的時候,舒母又給她拿了一些走。


    舒安哼了一聲。


    舒曼陪笑著把手裏的三合麵倒到舒安的保溫盒裏麵。


    兩兄妹這才又走了回去。


    其實舒安倒是想問點什麽。


    可火車上人再不多,身邊依然少不了人。


    有些話,舒安並不想讓別人聽到。


    哪怕這些人隻是過往的行人,終此一生都不會再有複見的可能,但萬一呢?


    況且那電話是來自京城大院。


    這一點,舒安一直深深記在心裏。


    這也是他不管不顧舒曼的表示,一定要跟著一道來的原因。


    舒安怕自己的傻妹妹吃虧。


    哪怕在農村裏呆了大半年,整個人成長了不少,可一個小姑娘和京城大院裏的人扯上關係,幾近一條魚投入海底漩渦。


    兩邊的差距太大了。


    問既然問不了,可不問心裏又不舒服。


    舒安在吃完三合麵後,索性閉眼休息。


    既然來了,總有知道內情的時候。


    舒安讓自己切勿著急。


    舒曼在一覺醒來後,發現還在半夜。


    火車是明天早上6點多到。


    她在火車上已經呆了好久,都忘記吃過幾頓飯了,隻隱約記得被舒安硬是塞了飯盒對付吃了幾口,然後依舊愣神。


    她在想那個電話,在想在京城的陳錦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按道理他是去參加孟老爺子的生日會,不應該會有什麽。


    但龔琪之前說的那些話,卻時不時地在舒曼的腦海裏浮現。


    電話是孟海東打的,隻是也沒有說什麽。


    倒是說陳錦州出了點事情,現在在醫院裏,若是可以的話,希望舒曼趕過去。


    旁的舒曼倒想問,但對方已然過下電話。


    舒曼是根本沒有機會發問。


    電話來自京城大院,想讓郵局的人撥打回去是不可能的。


    舒曼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地下陳錦州,隻能如對方所說的,親自去京城看一看。


    電話裏,孟海東給了一個地址。


    舒安從警務室那邊回來,說道:“這是一個武警醫院的地址,有巴士到附近,到時候再走上十幾分鍾的路才能到。”想要直達是不可能的,倒是火車站前麵有一些私家車,但這樣的車子一聽說醫院的名字,要麽推脫不開,要麽獅子大開口。


    舒安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那處醫院其實一半是療養院,地址是在一座山上,周邊的防衛十分嚴厲。


    普通人倒是能去,隻是估摸著人才出現那裏,身家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查了。


    舒安拉著舒曼到了一個僻靜處,確定周圍沒有什麽環境可以躲人後,在鄭重其事地問道:“一路上我不問你,也知道你不想說。但現在人都到了京城,你總該告訴我。你要去看的這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他又是誰?”


    “曼曼。”在舒曼回答之前,舒安語氣沉重地說道:“你還太年輕了,這個年紀其實還是應該在學校裏讀書的時候。說來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你也不可能下鄉。”不下鄉就不會碰到其後的一係列事情,更不會碰到什麽人。


    就在剛才那一個恍惚間,舒安想了非常多。


    他把許多因素聯係起來,得出舒曼要看的人應該是有身份的但正是因為有身份根據一些政策不得不派子女下鄉的某些人士。


    這樣的人,且不說他是好是壞,但肯定有不少政敵盯梢他的錯誤,這才使得他把子女送娶鄉下。


    老實說,在商場上摸爬打滾一下,舒安之前雖然從未接觸過,但還是有些信心,唯獨這涉及政治上的事情,他是半點葷腥都不想沾。


    比起那些什麽位高權重,他更渴望學術上麵的突破。


    隻是大環境不允許,為求安身立命,隻能先讓銅臭圈裏鑽一鑽,但某些地方,他是從未有過任何想法。


    可怎麽也沒有想到,他避之不及的東西,自家妹妹早已經沾在身上了。


    所以他能怎麽辦?


    舒安看著神情緊張的妹妹,麵色雖不顯,可心裏苦笑不已。看來有些事情的確像白父說的那樣,世事難料,你不能永遠把我準確。


    那麽既然避不開 ,就努力朝裏麵衝一衝。


    舒安怎麽也舍不得讓妹妹一個人麵對那些龐然大物。


    不過饒是舒安心裏做了非常多的建設,也已經有各種猜測,但從舒曼的口裏得到驗證後,仍是拔高了聲音,問道:“你再說一遍?”


    舒曼縮了縮脖子,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哥,就是我處了個對象。那個人現在就在那醫院裏,我們去看得就是他。”


    “嗬,嗬嗬。”舒安笑不出來了。


    “哥,要不我自己去看看是個什麽情況?那人說話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就不用勞動你過去了吧。”一路上,舒曼的擔心從未減少。可到了地方,反而莫名硬氣了一些。反正人都來了,不管怎麽樣,既然孟海東給自己打電話,陳錦州又在那了不得的醫院裏麵,想來她還想故意隱瞞自己的存在是不能的。


    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舒曼肯定堂堂正正地。


    就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她不過是正正經經地談了一場戀愛,還是不耍/流氓的那種。不過要是有人逼著她耍流氓,陳錦州又堅持不住的話。


    那耍了也就耍了吧。


    隻是舒安若是也一起去的話,舒曼總覺得渾身冷颼颼的。


    “什麽勞不勞動?難不成那人是縮頭烏龜?連我都不敢見,還想和你……”舒安心塞塞地,恨聲說道:“這世界上可沒這麽便宜的事情。”


    舒安沒見到陳錦州也有一種自家千辛萬苦養大的牡丹花被一頭野豬給拱了。


    那千辛萬苦來了一趟京城。


    總不能豬臉都不瞧上一眼就走了吧?


    就是舒安願意,回去後還不是地被舒父舒母混合雙打,這種情況下身體不好可不是什麽好借口,肯定照打無誤。


    舒安想清楚後,去問了巴士,率先走了上去。


    舒曼也硬著頭皮跟上。


    自家哥哥一直冒冷氣,就是大夏天也挺冷的。


    但攔是攔不住了。


    舒曼歎了一口氣,破罐子破摔,斂容正色。


    等下了巴士,按照舒安打聽過來的路線圖,又走了二十多分鍾,才到了一處被山林包圍的醫院或者應該說療養院更合適的地方。


    這也是舒曼不解的地方。


    陳錦州再怎麽樣,京城難道沒有其他醫院,怎麽就跑這荒郊野嶺來了。


    兩個人還沒有走近,就被攔了下來。


    舒曼眯了眯眼睛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一股說不清楚的氣。


    或許應該教煞氣的東西。


    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無害表情的人,手上的人命絕對不少,隻是觀他眉眼間浩然正氣,兩兄妹這才老老實實地被“詢問”。


    這醫院裏麵二樓的一處病房裏,孟海東正用小刀削蘋果皮。


    而病房裏的另一個人正背對著躺在病房裏麵。


    房門開了,進來一個人,湊近孟海東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陳錦州猛地轉過身子。


    那人心中一驚,身子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孟海東擺擺手:“你先出去。”


    那人才應聲離開。


    孟海東走到床邊,看了看陳錦州,又走到窗戶邊往醫院外麵看去。從他的高度和角度來看,正好能看到醫院外麵的情況。


    “還……真的來了。”


    孟海東的心情可謂是十分複雜。


    背後已經傳來陳錦州的聲音:“你輸了。”


    “我知道。”孟海東沒有轉頭,抿了抿嘴後說道:“你真的不去看看爺爺?”


    陳錦州沉默。


    孟海東指了指窗外:“我若是用她……”


    “你不會願意這樣做的。”陳錦州不喜歡威脅,就像這次的事情。“外公既然沒事,底下自然有人照顧,生日宴已經結束,我請的假不多了。等著腿好一些,我就回去。至於外公那邊,恕我一個瘸子有心無力,隻能等過陣子去探望了。”


    孟海東全身無力感。


    他重重地喘著粗氣。


    可要讓他說點什麽,真的是說不出來。


    就算他違背良心,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化成刀片在割他的喉嚨。


    這其中的艱辛,讓孟海東作罷。


    “是我對不起你。”孟海東轉身往門邊走去,開門的一瞬間出聲說道:“等爺爺的身子好一些,我媽就會去支援西北,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就算是家裏有點背景的人,往西北那邊調動,這幾年想調回來卻是不容易的。


    反而東北這一塊容易許多。


    往常徐慧也是常去西北,但那是出差,意義不一樣,還有津貼補助。


    可這一次呢,她雖是平職調過去,可基本上也就是光杆司令一樣,而且就是到了那邊,按照老爺子說的沒有幹出成績就不能回來。


    可什麽才叫有成績,而且文工團想在西北那邊幹出實績又談何容易。


    隻是這一次的事情,孟川流都不願意站在徐慧這邊。


    可以說,孟家老爺子生日那天發生的事情,在大院裏傳開了,鬧大了。


    等孟家反應過來,已經是遮掩不住了。


    談論的人太多了。


    就是在這個偏僻的療養院裏,因為幾個重要主人公都在,同樣有人小聲議論著。


    被放行的舒曼跟著前頭的護士走路的時候,耳邊卻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八卦,還沒有走到陳錦州的病房。


    當日在孟家發生的事情,已經被她拚好了一大半。


    孟老爺子生日那天,孟家的人都來了。


    除了孟川流這個大兒子,孟老爺子還有兩個兒子,算上子子孫孫的,一大張桌子還坐不下,當時是直接擺了三張的桌宴。


    這還是大院裏的人都沒有請的情況下。


    不過也有例外,那日和陳錦州下棋的尚老爺子也是在的。


    尚老爺子卻不是一個人來的。


    一起的還有他的兩個孫女。


    知道那日下棋情況的人,明白這是尚老爺子和孟老爺子兩個人借著機會給小輩們相親來了。


    可不知道的人也有好幾個。


    尚家有些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何況這尚家的兩個孫女容貌都不算差,在大院中算是難得的中上之姿了。


    其中年紀小一點的那個,是尚老爺子的親孫女,容貌尤其好,按照他們的描述,舒曼覺得這個人大約就是紅樓夢裏薛寶釵那種類型的容貌。


    這種姑娘其實很得長輩喜歡。


    正好,徐慧就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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