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府中,新來了一位曆書官。


    這是魯仲引薦來的一個賢才,一見白絕,就給白絕獻上了“二十四節氣”,讓白絕大為震動。


    二十四節氣,聽著很尋常,尋常到白絕前世都沒把這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有細細了解過,但其在古代社會,堪稱神跡。


    節氣之說,源於對天相的觀察,商朝時確定了四個節氣、周朝時增長到八個,到如今人間的秦朝時,已經確定更多,隻是還沒有統匯起來,沒想到,魯促引見的這位賢才,便獻上了二十四節氣圖錄。


    這時節,百姓耕種,甚至生活,全看曆法,有了這二十四節氣圖錄,便不用像以往那般過得迷迷糊糊了。


    大殿之中,白絕坐在案後,看著手中的二十四節氣帛書,看到上麵所書的“冬至”處,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天相無常,便是漫天仙神,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怕是也難以測度明日是否下雨,是否晴雨、是否寒熱。


    但這在這二十四節氣裏,卻清晰測定了天相變化。


    今天是冬至的前一天,天氣尚有秋暖之意,可一旦第二天冬至,便是寒風湧起,冬寒顯現。


    明明是還未發生的時間,其天相,卻已經被測定,讓白絕有種冥冥中,一切都被設定好的恐懼感。


    這是源自於對“測算未知”的恐懼,凡人世界,已經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仙神的世界,卻還是這麽個不成器的樣子,空有滔天法力,卻仿佛蠻荒野獸一般,一片蒙昧。


    “咳咳!”


    旁邊,看到白絕拿著帛書出神,魯仲輕咳了兩聲。


    白絕反應過來,看著眼前貌不驚人的中年人道:“既然你不願意透露姓名,那我以後便稱你為‘曆書官’了,‘二十四節氣圖帛’乃是重寶,隻是尚未確定真假,不好大加賞賜,便先封你為‘曆書官’一職,督管指點桃源農事,再賜你‘崇氏舊宅’一座,糧帛五車,以安妻小,待驗證三年,確定此圖帛為真後,我再詔告全國,為你表功。”


    “謝大王!”


    “曆書官”並不如何激動,以他之才,隨便去哪個人間國家,都可謀取不小的權勢,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隻是被魯仲邀請,這才決定來桃源看看。


    也不知道自家這個軍師祭酒,怎麽聯絡的這些賢才,又什麽時候、用什麽法子聯絡的人家。


    白絕想到這裏,就是一陣無奈,看了看圖帛,便道:“明日冬至,傳令至各個村落的‘鄉豪’家中,邀請其六十以上的老者,來國君府赴宴,軍師,那些老者,還是沒有悔改的麽?”


    魯仲拱手道:“這一月以來,各村各寨的鄉中豪族,臣皆已探查明白,前幾日已經麵呈大王……”


    白絕發問,也隻是抱著萬一的想法,不想錯殺好人,聽到對方如此回答,不由曬然自嘲:“是了,是我想太多了……那些‘土皇帝’,哪裏是在意什麽流民開點小荒的事,他們是想重新奪回自己的‘土皇帝’權利…啊…”


    ……


    第二日,冬至!


    一大早,各村各寨的鄉中豪族族老,便起了個早,趕赴國君府。


    今天天氣,突然就冷了,冷風往骨子裏刮,眾人為了赴宴,早就準備好了新衣,這時也不好臨時加多厚的衣服,因此到了國君府中,見各殿之中,尚未燃起地龍,不由一陣哀歎。


    前後來到國君府,連白絕麵都沒見上,在庭院裏等了小半天,才終於陸陸續續將人等齊,這才有人引著眾來,到白絕議事的主殿外的庭院裏。


    那裏,已經排布了數個桌椅,讓眾人讚歎不己。


    這時節,貴人設宴,還是跪坐宴桌分食,百姓連自家溫飽都保不住,連設宴的底氣都沒有,因此即使是許多婚嫁的當事人家,都沒有辦過宴席,或許家裏有幾個歪歪扭扭的椅案,但也基本破舊不堪,上麵長出木耳來都不稀奇。


    但此時眼中所見的桌椅,卻都是整齊平滑,大氣高平,塗以紅漆紋飾,是一等一的漆具,明顯是百工村的漆工,為國君府精心所製。


    在白絕眼中,隻是尋常的桌椅,在這些鄉豪族老眼中,卻代表著豪貴,讓他們坐上去後,整個人都不自在,又興奮,又拘謹。


    桌上有酒水碗盞,酒香襲人,俱是淩霄城中才有的上品美酒,許多好酒的老頭,已經忍不住喝了起來。


    “眾位能來,孤甚欣慰……”


    一通叨逼叨,說完了場麵話的白絕,看著下麵或一心喝酒,或滿臉紅光、與有榮焉的老頭們,受過前世影響的白絕,終究有些不忍心,最後一次問道:“流民軍之事,孤意已定,諸位依舊不願讓步麽?”


    一個已經喝得半醉,一身上等葛布布衣的老頭起身道:“非是我等不願讓步,實在是那些流民,已經在我等村寨之旁安家,如此我等豈能容留他們!”


    更何況,自國君府炭、鐵等諸般產業湧現後,百姓們俱都到國君府做工,有事也習慣了找做工時的督管軍士評理!


    許多老頭心裏暗暗說道,甚至有些懷念白絕沒來的時候。


    當時白絕沒來時,日子雖然不似現在吃穿得好,但自家是村寨的首領,整個村子裏,無論大事小情,上至人命爭端,下到生活中的小矛盾,無論巨細,都由自己這個族老處置,自己掌握著村民的生殺大權,所有人都要仰自己鼻息,自己處處高人一等。


    但現在,國君府一出現,大夥都去國君府做工了,雖然還不至於說不賣自己賬,但平日裏瞧見自己,也完全沒有以往的那種懼怕了,讓自己很是難受,品嚐過權利滋味的他們,無比懷念白絕沒來時的生活。


    這話,自然是沒法對白絕說的。


    隻是,看他們的眼神,以及魯仲搜集來的情報,白絕也猜到了他們心裏的想法,無非是讓自己在流民的事上退一步,然後一退再退,讓他們繼續統治著底層百姓的生活。


    這種想法,不能算錯。


    畢竟,皇帝管百官,百官管地方官,地方官管鄉豪,真要說起來,鄉中豪族才是真正切實統治百姓的人,白絕想治好桃源國,攏絡這些“鄉豪”、收繳到足夠的糧稅就夠了,管那些底層百姓是死是活!


    但白絕,不喜歡發那樣的桃源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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