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老板,我來上班了!”再怎麽心不甘情不願,紀筱紅還是向黑川徹報到。


    “這麽慢。”黑川徹看了看手表,不太滿意她的速度,忽然又發現她跟平常不太一樣。“你怎麽穿成這樣?”


    瞧她這一身,雪紡紗上衣、粉紫小花裙,搭配紅色高跟涼鞋,還有成套的項煉和耳環,看起來就像要去約會似的?上班時她總是牛仔褲、t恤加球鞋,難得冒出一點女人味,忽然間不像小狗了,讓他很不習慣,某種安全結界似乎被打破了。


    “放假日難道我不能稍微變美一點?我也是有娛樂活動的呀。”她嘟起嘴,理直氣壯說。


    “我是怕你工作不方便,先去穿上圍裙。”言歸正傳,不管她看來多可愛,還是工作最重要。“今天除了化妝,還要洗屍、穿衣和修補遺體。”


    “啊?”這可是她的第一次“非全屍”接觸,之前老板都自行處理,可能怕她沒經驗、沒能力,現在終於輪到他了,剛好選在她穿得美美的時候,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啊。


    “客人車禍身亡,我需要個幫手,也可以順便教你。”別說他不近人情,她遲早要麵對這課題,既然有現成的教材,他就有責任帶她更上層樓,她不是說過要好好跟他學習,眼前就是最佳機會。


    “喔,好……”她立即穿上圍裙,跟著黑川徹走進往生室,雖然緊張萬分,但跟著他似乎就不用怕,他總是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霎時間她也有點了解他的苦心,或許他是費心要給她上堂課,卻隻會用那種凶巴巴的態度,應該是這樣的吧?


    黑川徹拉出冷凍櫃,轉亮工作台上的燈,於是,一具幼小的、染血的、像破碎洋娃娃似的遺體便展露開來,應該是剛過世不久,皮膚還顯得有彈性,連血液也特別鮮紅。


    “這……這位客人好年輕……”紀筱紅不自禁靠近黑川徹,抓住他的手臂,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溫度,她覺得好冷。


    “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她爸媽傷心欲絕,無法接受,我們能做的,就是幫他們找回—點美好記憶。”他並不介意她的靠近,也感覺得出她在發抖,但這是必經之路,她要走這行,就得跨過去。


    “是!”她懂,她真的懂,如果她家人看到她這副模樣,絕對會情緒崩潰,還可能會作噩夢,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痛心!身為遺體化妝師的他們,有責任修複這份悲傷和遺憾,讓悲劇至少有個平靜句點。


    於是她深吸口氣,放開他的手臂,開始邊看邊學邊做,眼淚一直很想掉下來,但始終在眼底打轉,她才不要讓老板笑她呢!隻是她不免要感慨,如此年輕的小生命,像朵花都還沒盛開,人生真是無常啊。


    一般洗屍隻要拿毛巾和清水,簡單的洗滌即可,但小女孩的左腿斷裂,身上有好幾個大型傷口,清秀的小臉也破相了,必須先做好縫合,才能進行下一步。


    “給我食鹽水和棉花,準備好針線。”黑川徹像個外科醫生,逐一清洗傷口,一針一線仔細縫合,碰到大麵積的傷口,甚至需要豬皮取代,務必讓一切看來完整,仿彿車禍不曾發生,小女孩隻是睡著了,但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就已到另一個世界了。


    家屬準備了一套雪白的蕾絲衣裙,小女孩來不及長大,來不及成為新娘,這套衣服是個未完成的心願,紀筱紅看了又是一陣心酸,但她強忍住眼淚,繼續做她該做的事,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兩人忙了一整夜,小女孩穿上了美麗衣裳,化上了淡雅妝容,剩下的就是發型問題,因為她一大塊頭皮沒了,必須細心接上假發。


    “老板,已經早上五點了耶……”紀筱紅又握住他的手臂,不是她不願意撐下去,可是睡魔就快把她掐死了,眼皮要睜開很難耶。


    “等一下買早餐給你吃,隨便你點,吃到你想吐。”他知道這招準能讓她上鉤。


    “是!”聽到有吃的,她重新振作精神,做好助理的工作,讓他順利接上黑色長發,再加上一番修整,哇,看起來像個小公主呢!太好了,家屬們應該會很欣慰,至少在最後告別的時候,還能看到小女孩清秀雅致的模樣,在記憶中也能保有這幅畫麵。


    早上七點,黑川徹終於稍感滿意,將冷凍櫃送回原位,脫去手套和口罩說:“差不多了,先回去休息,下午再來趕別的工作。”


    沒聽到她的回答,他感到奇怪,這丫頭不都會喊聲“是!”的嗎?回頭一看,她已經趴倒在工作台上,也不管剛才有客戶躺過,現在她甚至願意爬上去睡。


    “紀筱紅!你不能睡在這裏,你給我回家去。”他搖晃她的肩膀,但她說睡就睡,怎麽也搖不醒,這下怎麽辦?他又不知道她家地址,人事資料都在周主任的電腦裏,還設定了密碼,一大清早的要打電話問周主任嗎?還是幹脆讓她睡在辦公室裏?但等一下可能人來人往,怎麽說她也是個女孩,睡在眾人麵前不太好,她睡得這麽熟,說不定還有人以為她是客戶,把她送進往生室呢!


    唉,麻煩的家夥,他扶起她的肩膀,替她除去手套、口罩和圍裙,他常常替客戶脫衣、穿衣,這點小事難不倒他,隻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她柔軟的身體跟客戶不一樣,她是活生生的,有體溫和心跳的,盡管在冷氣房內,他仍感覺到她的肌膚柔嫩,還有種淡淡清香。


    怎麽搞的?他居然因為她而心搖意晃?發愣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雙手橫抱起她,不由得皺起眉,這丫頭輕得要命,叫人忍不住想喂她多吃點,但她的胃就像無底洞,吃下的東西都消失無蹤,不知該算天賦異稟還是暴殄天物?


    上了車,一路無言,隻有她沉穩的呼吸聲,看著躺在後座的她,他脫下外套替她蓋住,心想她還真像隻小動物,但她身上的花裙卻又讓他意識到,怎麽說她仍是個女人。仔細端詳,她有張可愛的臉蛋,雙頰圓圓的讓人想捏一把,嘟起的小嘴也頗引人遐思。不過他當然不會有什麽遐思,他告訴自己。


    回到家,他不想打擾住在一樓的母親,直接來到二樓他的住所,又碰到一個難題,他住的地方沒有床,該讓這丫頭睡哪兒?地板、浴缸、竹椅?想了想,還是跟他一樣好了。


    她太嬌小,又酣睡著,他的動作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張羅了新買的枕頭被於,輕輕緩緩把她放進他最愛的地方。


    安置好了身旁人,他關上所有黑色窗簾,室內就不會有陽光偷襲,然後也跟著倒下閉眼。睡眠跟死亡很像,隻是還會醒來,通常他都是一個人睡去,難得有個伴,他忽然期待那醒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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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紀筱紅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棺材裏,雖然沒合上棺蓋,但已經夠嚇人了!


    “媽啊!!”這是怎麽回事?她忍不住狂喊老媽,人在恐慌的時候總會想起母親,仿彿回到兒時,隻想躲進母親的懷抱。


    “別吵,我的耳朵受不了。”黑川徹從另一具棺材內坐起來,皺眉罵道,他最討厭睡著時被吵醒,尤其這丫頭聲音嘹亮,害他想賴床都不成。


    “我……你……怎麽都睡在棺材裏?”看到老板也在,她稍微放心,老板無所不能、又酷又強,即使他們被吸血鬼抓來惡靈古堡,應該也能安然脫困。


    “這是我家、我房間,沒有床,隻有棺材。”他知道自己很怪,但他沒打算隱瞞,這就是他,她若怕了盡可跑開,她若不怕就可留下……留下做什麽?陪著他嗎?他不確定自己在想什麽,他第一次有這種念頭,怪異得很。


    “天啊……”她嘴巴張大到合不上,不禁想到神雕俠侶的情節,他們就如同楊過和小龍女,住在古墓、睡在棺材,過著超級不像人的生活。不過楊過那麽癡情,小龍女那麽飄逸,由老板和她演來還滿不搭的。


    “你睡著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裏,本來想讓你睡在員工休息室,又怕人來人往,把你當成屍體,隻好先帶你回我家。”他解釋得有點心虛,盡管這是他的原意,事態發展卻有些曖昧,他對她沒有任何逾越行為,但在心底似乎已想得太多。


    “原來如此,多謝老板。”被當成屍體或睡在棺材,究竟哪個選項好?其實她也不曉得。


    看她恢複鎮定,他試探性的問:“你這副棺材原本是我睡的,感覺怎麽樣?”


    “挺舒服的,又涼又香。”說實話,若排除醒來的驚慌,她這一覺睡得很甜。


    “我也這麽覺得。”他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露出得意微笑,總算有人賞識他的收藏品,就連他母親都受不了這些玩意。


    她視線一轉,發覺屋內有十多副棺材,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哇~~這麽多!都是你收藏的嗎?”


    “嗯,是我的興趣,還有些是我爸留下來的。分不同材質,有石、銅、橡木、鬆木、櫻桃木等等,你睡的這個最特別,是白玉做的。”他昨晚找不到地方讓她睡,幹脆把她放進自己最珍愛的棺材,該也算殷勤的待客之道了吧。


    “白玉?”哇靠,不會吧~~這副棺材不就價值百萬,甚至千萬?


    “躺在其中清涼無汗,我也常睡在裏麵。”他伸手摸了摸那白玉棺,口氣憐惜得像在對情人說話。


    “真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太名貴了,她無福消受,七手八腳趕緊爬出棺材,順便檢查一下自己有沒有流口水在上麵,清潔費可能就超出她的月薪呢。


    “隻要你懂得欣賞,無妨。”他爬出大理石棺材,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因為她的關係,他穿了整套睡衣,若是平常他隻會穿件內褲,跟女人在一起真麻煩,他不隻一次這麽想,二十八年來獨身不是沒原因的,他想他一輩子都會享受孤獨。隻不過,怕麻煩的他,今天為何帶回這個麻煩?自找麻煩不知會不會難以割舍?


    “嗬嗬~~”她幹笑兩聲,又說:“老板,你的收集品還真不少耶!”


    陽光映照中,放眼望去,玻璃櫃裏盡是些古怪的玩意,各種宗教法器不說,還有各國民俗藝品,連古老咒符都不缺,書櫃上則都是專業書籍,包含人類學、心理學、喪葬學,還有不少醫學、化學、美容等工具書,每本都厚得可以k死人。


    “我去過埃及、秘魯、印度、耶路撒冷、中國大陸,就是想尋訪這些有趣的東西。”一談到這些寶貝,黑川徹就眉飛色舞,主動替她介紹:“你看,光是桃木劍、八卦鏡、金剛杵,我就有上百個,但是每個都有故事,而且曆史悠久,我還有數位檢測儀器,能判斷它們是不是古董。”


    他的興趣與眾不同,除了已過世的父親、好友藍文泰,沒有人能和他分享這份樂趣。既然她不排斥睡棺材,應該可以聽他說說這些故事吧?


    “哇……哇……哇……”紀筱紅嘖嘖稱奇、不斷稱讚,心想也隻有他會把這些東西當寶貝,難怪屋內沒有床也沒有隔間,百來坪的空間放滿了棺材和寶貝們。更奇妙的是,他的話比平常多了三倍,可能是談到他有興趣的事物,讓他突然滔滔不絕起來,感覺像變了一個人。


    “老板,不好意思問個私人問題,你的錢是不是都花在這些收藏啊?”應該很少女人能容忍這種事吧,自己的伴侶不管多會賺錢,卻老是花錢如流水,一點現實感也沒有。


    “我的錢都是我媽在管,我是用零用錢買的,等我死了,這些就捐給博物館,如果他們識貨的話。”黑川徹預料自己會孤獨以終,能由博物館接收是最好的了,若他奇跡似的娶妻生子,那就看孩子們有沒有這份眼光了。


    “真好……”零用錢就能買這麽多古物,可見他賺翻天了,人比人氣死人,也罷,無能的她還是乖乖做助理,四萬對她來說也是高薪了。


    “喜歡的話,挑幾件帶回去。”他很大方的說。


    她受寵若驚,卻隻能搖搖頭。“我房間亂得要命,不適合這些寶貝去住。”


    “那你可以常來。”畢竟知音難尋,他不想錯過。


    “喔……”她一整個呆住,老板何時變得這麽平易近人?通常男人約女人到家裏都是有意圖的,但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女人看待?或隻是單純的想分享這些罕見樂趣?


    聊到這兒,牆上對講機忽然傳出聲音:“小徹!該吃飯了。”


    “知道了,等一下。”黑川徹應了一聲,走向浴室。“我去換個衣服,你等等。”


    “是。”她乖乖點頭,不由得猜測,這麽好聽的女聲會是他母親嗎?記得蔡婆婆說過,老板的娘很能幹,很精明,不知看到她會有什麽反應?她能過得了這關嗎?哎呀,她隻是一枚小員工,又不是他帶回來見長輩的女友,清醒點吧!


    正當她低頭沉思,他走出浴室,換過黑色睡衣,改穿黑色西裝,拍拍她的頭說:“吃飯去。”


    “嗯。”她的胃有點疼,不知即將麵對怎樣的情節?俗話說醜媳婦遲早得見公婆,但她又不是媳婦緊張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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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到一樓,裝潢風格完全改變,以白色和原木為主,搭配綠色盆栽、名家畫作,一派高雅的居家擺設。這樣的地方應該有位稱職的女主人,果然,飯桌旁站著一個高挑女子,身穿白色衣裙,頭發染成茶色,無論氣質和容貌都讓人驚豔。


    相較之下,紀筱紅頭發亂了、裙子縐了,隻像個鄉下野丫頭,唉,反正她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美醜都沒差。


    “小徹……咦,這位是?”白羽璿第一次看兒子帶女人回來,看來卻像個小女孩,嬌小短發,一雙大眼黑溜溜的,像小動物似的頗為可愛。


    黑川徹坐到飯桌旁,平淡解釋:“她叫紀筱紅,是新來的員工,我們工作到今天早上,她睡著了,我隻好把她帶回來,睡在棺材裏。”


    “喔?”白羽璿對這番解釋頗為在意,但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她先對客人招呼:“你好,我們家小徹就是工作狂,你辛苦了。”


    以往有人要替兒子介紹對象,或是有女人主動接近兒子,她總會先仔細觀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知這女孩跟兒子是什麽關係?總之先過手幾招再說。


    “老板他、他叫小徹?”紀筱紅忘了要自卑或感傷,這稱呼實在讓她太驚訝。


    白羽璿指著牆上全家福的照片。“我先生是日本人,姓黑川,小徹跟著他姓,單名一個徹字,不過大家都叫他黑先生、黑老板,反正也習慣了。”


    還記得十八歲那年,她遠嫁日本的阿姨過世,她跟母親一起飛到橫濱祭拜,碰到了擔任禮儀師的黑川廷彥,他對她一見鍾情,追求到台灣來,幹脆在此落地生根,創立擎宇生命事業,至今營運了三十年,由他們的兒子接掌之後,業績更是蒸蒸日上。


    “原來如此。”不過這稱呼還是太可愛,跟“黑川”老板一點也不搭調,除此紀筱紅還有個疑問:“請問你真的是……老板的媽媽嗎?”


    “嗯。”白羽璿點點頭,不然要說是阿嬤嗎?


    紀筱紅睜大眼,不敢置信。“可是……你這麽年輕漂亮,一點都不像耶!”


    不是她大驚小怪,怪就怪在這位阿姨太神奇,身材勻稱曼妙不說,還有張晶瑩剔透的臉,當明星都不成問題了,怎麽可能有個二十八歲的兒子?


    “算你會說話,我二十歲就生了小徹,現在我都四十八歲嘍~~”嘴上謙虛,但女人還是愛聽這種恭維,白羽璿也不例外,她從小就是眾人公認的美女,但隨著年歲增長,難免懷疑自己的魅力,聽到年輕女孩如此讚美,真是飄飄欲仙。


    想當初她可是美得像朵花,才會讓丈夫黑川廷彥窮追不舍,大學都還沒念完就生了兒子,畢業典禮時小徹還來獻花呢!隻可惜丈夫英年早逝,這十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想著他,也沒有一個追求者能打動她的心。平常除了教授烹飪課、替兒子理財之外,她隻盼這個家能多點人氣,讓她疼疼媳婦、抱抱孫子,無奈兒子就是不讓她如願。


    “不會吧?你看起來最多隻有三十歲,你實在太會保養了!”不是紀筱紅愛拍馬屁,但每個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黑老板的娘完全不像快五十歲的人,歲月對她顯得格外仁慈。


    “唉喲~~你這張嘴真甜。”換作是別的女孩,白羽璿可能會認為對方巧言令色,但這個女孩有種天真單純的氣息,讓人無法懷疑她的真誠,反而心花朵朵開。


    黑川徹不理會她們的對話,拿起碗筷自顧自吃了起來。什麽美不美的,在他看來都一樣,人隻要簡單整潔就好,反正都會老、都會死,平凡點還比較耐看,常帶笑容的話更好看。


    “其實啊,我不管在保養、飲食、運動各方麵,都很下功夫的呢。”白羽璿摸摸自己的臉,不無自豪的說。如果她有個女兒該多好,兒子從來不會說這種貼心話。


    紀筱紅走近一看,更為驚歎。“皮膚好像豆腐,超嫩的!”


    “好了好了,別再誇我了。”沒幾分鍾的工夫,白羽璿已經把紀筱紅當作自家人了,既然是公司員工,又這麽懂禮貌,當然要多疼惜。“來,你吃吃看,這是我做的咖哩、印度餅,還有羅宋湯。”


    “謝謝阿姨。”紀筱紅坐到餐桌旁,吃了第一口就想哭。“好好吃喔!阿姨你是仙女嗎?”


    嗚嗚,老天為什麽讓她吃到這麽美味的東西?要是以後吃不到了怎麽辦?


    “呃……合你口味的話就多吃點。”白羽璿一怔,這女孩看來不像是刻意討好,而是真的很愛吃!瞧她雙眼發亮,有沒有這麽嚴重啊?


    “可以嗎?我可能會全部吃光耶!”


    “別客氣。”白羽璿心想她個頭嬌小,吃飯速度又慢,不可能吃得了多少,沒想到她像烏龜慢跑,硬是把桌上鍋盤清了個幹淨。


    黑川徹沒耐心等紀筱紅吃完,如果食物夠多,這丫頭可以吃上大半天,他幹脆坐到客廳沙發,打開報紙翻閱,隻是他耳力好,飯桌旁的對話仍然全數聽進耳裏。


    “啊,我真是太幸福了!”紀筱紅放下碗筷,發出滿足的歎息。


    “看不出來你這麽會吃,到底都吃到哪兒去了?瞧你根本沒什麽肉。”白羽璿大呼不可思議。“最近的女孩吃飯都像小貓似的,沒幾口就說飽了,你很難得喔。”


    “哈哈,算是我唯一的優點啦!”紀筱紅抓抓自己的頭發,笑得傻頭傻腦。


    以前每個接近兒子的女人,白羽璿難免都會有些挑剔,畢竟她兒子優秀聰明又長得帥,若非貨真價實的公主根本配不上他。但不知為什麽,這個叫紀筱紅的女孩,雖然跟美女兩字隔了點距離,卻怎麽看怎麽討人喜歡,可能是她的笑臉迎人,格外耀眼吧!


    兒子都二十八歲了,卻一點也不急,看在她這個做母親的心裏,實在看不下去,可是兒子工作忙、個性冷、興趣怪,要找到適合對象可說難上加難。


    “你幾歲了?家住哪裏?都有些什麽人?”白羽璿心想反正不問白不問,試探看看再說。


    既然是老板的娘在問話,紀筱紅乖乖回答:“我二十三歲,我爸媽都在台東,我有五個兄弟姊妹,各別住在不同的地方,隻有過年會一起回家。我外婆是卑南族的女巫醫,我外公是平地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卑南族血統。”


    卑南族!好有趣的身世,怪不得這女孩眼睛特別大、特別有神,白羽璿繼續問:“你們家是不是很窮?小時候你常跟兄弟姊妹搶東西吃?”


    “我家以前是賣木炭的啦,還要上山砍柴,摘野菜野果,小時候我家很窮,現在改開雜貨店,有變好一點了,不過吃飯的時候還是像在打仗,我雖然很會吃卻吃得慢,隻好先搶過來慢慢消化。”兒時的她外號“小猴王”,成天爬山爬樹,還喜歡溯溪抓魚,跑來跑去就是靜不住。等到青春期才開始有愛美意識,國中畢業後跑去念美容科,家人親友都難以相信,怎麽小猴王也要學打扮?


    迂回了老半天,白羽璿終於問出重點:“那麽……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我沒交過男朋友,可能我太會吃了,他們怕被我吃垮吧!”紀筱紅不是沒有少女情懷、戀愛憧憬,隻是她喜歡的人都不喜歡她,喜歡她的人她偏偏不喜歡,這就是所謂的“陰錯陽差”呀。


    白羽璿心底一陣歡呼,好個得來全不費工夫,同時她也注意到兒子看同一頁報紙很久了,似乎不怎麽專心看報,而是在偷聽?


    “阿姨跟你說啊,感情是很難預料的,說不定哪天就突然降臨了,當初我遇到小徹的爸,是在一場喪禮上,當時我奶奶過世,小徹的爸是禮儀師,他就這樣對我一見鍾情。”白羽璿雙手捧著臉頰,眼中光芒有如少女,仿佛一閉眼就回到二十歲那年,那份席卷身心的愛啊,生死都難忘。


    “哇……”紀筱紅張大嘴驚歎,好奇特的愛情故事,原來喪禮上也可能孕育出一朵愛之花,看來她不能妄自菲薄,就算在葬儀社工作也有機會遇到真愛的!


    聽到這兒,黑川徹放下報紙站趄身。“你們慢慢聊,我回樓上了,聊夠了就自己回家。”


    他有點不是滋味,紀筱紅這丫頭果然人人都好,初次見麵也能聊一大堆,對於她這種陽光個性,真不知該說是好是壞,總之不是他才能享有的特權,光這點就讓他不平衡,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啥好不平衡的,越想越氣,都是自己氣自己。


    “等等!”白羽璿立刻喚住兒子。“你帶人家回來,也該送她回家,有沒有聽過紳士風範啊?”


    “你不知道怎麽回家?”黑川徹轉向紀筱紅問,他從來不覺得男人要送女人回家,這種麻煩的規矩是誰發明的?女人難道就沒有行為能力?更何況現在大白天的,又不是半夜兩、三點。


    “我可以搭公車或捷運,我沒問題的。”紀筱紅來台北生活三年了,就算迷路也不算啥,多問幾個路人就是了。


    “這邊走到公車站要十分鍾,萬一你迷路了又碰到壞人怎麽辦?”白羽璿擺出母親的威嚴,叱喝道:“黑川徹!你身兼日本男人和台灣男人,可不要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


    紀筱紅在旁嚇了一大跳,剛才那個溫柔親切的阿姨,怎麽說變臉就變臉?不愧是蔡婆婆所說的第三關,難怪會把媳婦人選都嚇跑。不過話說回來,比起她老媽的“河東獅吼”或“女泰山壓頂”,這還算小case了,從小被老媽罵到大的她,早練就外表臣服、內心隨意的功力。


    “知道了。”黑川徹的臉色也沒怎麽變,隻拿了車鑰匙說:“走吧。”


    其實他不是不願意跑這一趟,隻是他多少猜出母親的用意,八成是想把他和這丫頭送作堆,這念頭讓他詫異萬分,卻又不覺討厭,到底怎麽回事?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謝謝老板、謝謝阿姨!你們都對我好好喔~~”紀筱紅向這對母子鞠躬致謝,他們倆都一臉要殺人的樣子,稱之“黑白無常”也不過分,懂事如她當然恭敬不如從命。在大家族成長的她,早已參透—個道理,在強風暴雨的時候,就該像蘆葦彎下腰杆,好讓風雨輕輕掠過。


    “別那麽客氣,老板照顧員工本來就是應該的。”白羽璿恢複溫柔神色,速度快得驚人,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下次來玩,我做更多好吃的給你吃。”


    “我一定會來的,多謝阿姨,掰掰!”一想到美食,紀筱紅心中就幸福洋溢,卻注意到老板的表情似乎有點……困擾?不好意思,天底下的母命都很難違,大家隻好孝順點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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