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居南關六年,平曦成了癡兒都五年有餘,這些年來在她身邊的隻有我,她不依賴著我還能依靠誰?眼前你看到的是她眼中的我占得比你多,可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有天她恢複後,她會當我是什麽?」


    一番話說得讓嚴熾書默然,可玄殷卻像積怨已久那般不吐不快,有些衝地繼續說道:「當她在佛寺裏遭受奚落,是誰幫她解圍?當她每天嚷著要找她皇兄,是誰想方設法地哄著騙著安慰著?當她因惡夢刺激而跌傷了腳,是誰忍受著她的推拒殷勤照料?全都是我!而我是為了什麽?如果隻是為了讓你無後顧之憂的成就大事、隻是為了你所謂的托付,那麽我找個經驗老道的奶娘不更輕鬆!」


    玄殷對平曦的喜愛,嚴熾書一直都是知道的,也始終相信他幫自己奪回天下的忠心,然而玄殷這番話卻讓他想起平曦在成癡兒前對玄殷的觀感,不禁有些愧疚。


    「對不住,讓你委屈了。」雖隻是淡淡回了句,嚴熾書擱在擊上的掌卻伸向了玄殷,無聲地將他的手握得牢牢實實。


    當兄弟不是一天兩天了,嚴熾書此舉的意思玄殷比誰都懂,也因此有些臊意,忍不住抽回了手,「得了得了,是兄弟說這什麽見外話。再說了,我說這些可不是想你道歉來著,隻是想你知道,曦兒現在不同以往,你又與她分離數年,總得給她點時間來習慣。」


    「嗯,我會的。」頷首認同,嚴熾書像等著玄殷再開口般地看著他。


    嚴熾書一臉受教的神情讓玄殷很想失笑,偏偏忍住了,「就先這樣吧,我帶平曦回夕顏殿休息,子時老地方,咱兄弟三人不醉不歸吧。」


    眼看著玄殷親昵地牽著平曦離去,嚴熾書笑而不語,反而是平曦掙開了玄殷的手跑了回來,將手裏剩下的糖塞到他手上,然後伸臂朝他腰際抱了抱後,抬起頭憨憨地對他說:「皇兄回來了,曦兒真的很高興。曦兒要跟玄哥哥回去了,明天再來陪皇兄。」


    就算癡了傻了,她仍舊沒忘了他,就算分離拉遠了距離,她仍舊惦著他是她皇兄;就算她現在仰賴的人不再是他,可她仍是那個讓他疼入心坎的親妹呀。


    兵戎擾攘的大亂初平,百廢待興的一切都等著新皇來重振朝綱,就算如此嚴熾書仍是會每天空出些時間到夕顏殿看望平曦,哪怕隻是看看她的睡顏。


    身為一個亦父的兄長,嚴熾書對於將平曦獨留宮中這件事始終是愧疚的,尤其當她為了扞護他的名聲成了癡兒,他心底那股恨更是怎麽也過不去。


    明知平曦會成癡兒這事怎麽算都不該算到玄殷頭上,可親自麵對平曦的癡傻,嚴熾書還是難免對玄殷有著一絲怨懟。


    就像今日早朝,因為兩天沒看到玄殷,平曦便莽撞地跑進大殿,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跟他吵著說要出宮。雖然知道平曦是因為癡傻才會這般不識大體,可高坐龍椅的嚴熾書難免覺得有失顏麵。


    原本平曦說什麽也不肯跟他回宮裏住,是玄殷哄招盡出地好說歹說,指天誓地的保證每天都會來陪她,才讓她願意聽話,乖乖地跟青芙搬回擴建後的夕顏殿。


    探指拭抹著平曦頰上的淚痕,嚴熾書看著她那微腫的眼,心中不由得一陣腹誹,這該死的玄殷告病不上朝也就罷了,竟還連著兩日沒來看平曦。


    「圓子,去準備一下,朕要上丞相府一趟。」雖是心中咒罵,可嚴熾書仍是難掩心中疑惑,決定親自去看看這玄丞相到底是犯了什麽病。


    人定時分,一輪圓月高懸夜空,撒落一地仿若能滌淨人心的銀光,浸在冰水中的玄殷卻是備受煎熬。


    想起數月前龐邑慘死大殿的情況,緊咬著牙關的玄殷心底不由得又生起恨意,那老奸賊倒好死,偏生這蠱毒仍是在他體內作祟著。嚴熾書也不知是在衝動什麽,讓他連問出解蠱方式的機會都沒有。


    要不是他讓冬默在官兵抄家前,到龐府將僅餘的緩痛藥帶回,恐怕他現在不隻漲欲難熬,光那噬骨的劇痛就能奪了他的命。


    「相、相爺……那……那個……」一名婢女慌慌張張地推開了門,緊張得連話都說得結巴。


    「慌什麽?虧你服侍了我這麽多年,還學不得穩呀。」體內燃著熊熊欲火,體外卻感受著凍入心骨的冰水,玄殷強忍痛苦,自然不會有好語氣。


    「那、那個……是……親自來了……」


    「到底是誰來了?」婢女的吞吞吐吐讓玄殷火大地吼了句,心想改明兒個定要換個機靈些的婢女。


    「是皇上來了。」


    「該死的你怎麽不早說!」聞言,玄殷臉色一僵,啥都顧不得地從浴桶裏站了起來。娘的,這嚴熾書大半夜的來幹*?睡不著不會去逛後宮呀!


    雖是服侍多年,但乍見玄殷一絲不掛的精實身軀以及那傲然挺立叫囂的陽物,雲英未嫁的婢女還是紅了臉,「奴、奴婢明明有說呀……隻是……啊!」


    早沒心思聽解釋的玄殷霍地一把將人拉到榻上,隨即對門外其他下人喊道:「趕快把這冰水桶撤掉,然後全都給我閃遠點。」


    待下人七手八腳地將滿是冰水的浴桶搬離,並將放血後的一地淩亂收拾幹淨後,睡夢中被聖駕親臨嚇醒的玄鼎,以及領著一幹隨侍的嚴熾書也來到了玄殷的院落。


    「皇上,玄殷這渾小子就是沒用,吹了點風便著寒,休息個幾日便好了,犯不著勞動皇上大駕的。」神色慌亂的玄鼎跟在嚴熾書身後,有些不安地搓著手說著。


    「朕與玄相的交情,玄國公應當是知道的,不論君臣也論兄弟,朕走這一遭也不為過,玄國公何須如此緊張。」


    一踏進丞相府,嚴熾書便敏銳地察覺到眾人的慌懼,而玄鼎臉上那顯而易見的不安,當然也沒能逃過他的眼,也因此心中加生疑。


    「臣……臣是擔心玄殷病體未愈,皇上龍體尊貴,要是給染了病氣,那可就罪過了。要不,皇上您先請至廳裏坐,臣讓人去喚玄殷前來見駕。」知道自己讓皇帝起疑了,可想到兒子曾千交代萬叮嚀的事,玄鼎還是心下犯虛地試圖阻攔。


    「玄國公多慮了。朕都來到這了,就走幾步親眼見見,無妨。」嚴熾書語氣


    雖和緩,卻有著不容人置喙的獨斷。腳步一抬,中常侍圓子便機靈地上前推開了門扉——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跟在皇帝身後的一幹人全都訝異的瞠大了眼,就連向來內斂冷靜的嚴熾書也怔了一瞬,清俊的麵容隨即凜若冰霜。


    隻見光裸著身的玄殷趴臥在被褥淩亂的榻上,身下還壓著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兩人均是臉色潮紅,喘息急促,顯然是正在顛鸞倒鳳,巫山銷魂之際卻被打斷的模樣。


    隨手拉來外袍罩上,玄殷恭敬的曲膝見駕:「微臣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不知皇上深夜聖駕光臨有何要事?」


    凜冽著臉的嚴熾書鷹眸盯著他,冷冷開口:「這就是玄國公所謂的著了風寒、病體未愈?」


    嚴熾書一開口,玄鼎立即雙膝跪地,身後一幹下人也全跟著跪了一地,深怕觸怒龍顏,腦袋要不保了。


    「求皇上恕罪,微臣、微臣……」膽顫心驚的玄鼎低頭叩首開口求赦,垂低的眼眸忍不住悄悄看向玄殷:你這臭小子給我搞這戲碼,是要老子怎麽接招呀?


    「圓子。」嚴熾書沒讓人平身,隻是沉沉地喚了聲,隨侍在側的圓子便領人將嚇得癱軟在床上的女人以及跪地的玄鼎拉起,全退出了房間。


    門扉一合,房內便隻剩下嚴熾書以及玄殷兩人。皇帝不開口,身為丞相的玄殷當然也沒能起身,一站一跪地僵恃著,氣氛冷凝且沉重。


    直到玄殷耐不住地揉了揉膝蓋,懶倦地開口:「啟稟皇上,微臣這都跪了好一會兒了,您有什麽事要找微臣,也請開開尊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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