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皇兄的清譽和安危,要她死都可以了,何況隻是杯茶。一股純然的執念讓平曦腦門一熱,未及深思就端起了杯子,將茶一飮而盡。


    明知那杯茶絕對不單純,可猜得了龐邑心思的玄殷也隻能掐緊拳心,暗暗將牙關咬得出血。


    「謝過公主賞臉,公主請便。」龐邑揚著得逞笑容的臉在眼前模糊晃動,扶著桌緣起身的平曦一陣暈眩,足踝才輕抬便倏地眼前一黑。


    為什麽……為什麽要與皇兄敵對……為什麽你要是個奸賊……


    昏迷前,玄殷掛在唇邊那像是嘲弄的淺笑清晰地印入平曦腦海,讓她止不住眼角那滴淚的滑落。


    眼見平曦陷入昏迷,玄殷仍然八風吹不動地穩坐椅上,淡定的喝著自個兒的茶,龐邑不免有些意外,難道他錯估了平曦在玄殷心中的地位?


    平曦這一倒,像是把利劍直往心尖上狠狠戳刺,讓玄殷痛得撕心裂肺,但他卻是冷眼旁觀。不是他真的良心被狗啃了,而是策劃多時的大業倘若敗在這當口,那麽他這些年的奸相虛應前功盡棄不說,要害得兄弟們客死他鄉離恨歸天,那才真是罪過。


    「丞相做事果真快狠準,玄殷深感佩服。不知接下來丞相打算怎麽做,抑或需要玄殷協辦什麽?」來不及阻止平曦飲下毒茶已是既成事實,痛恨著自己的玄殷隻能端著弄臣嘴臉探問,在心底盤算如何博得龐邑的信任,並求得保全平曦的一線生機。


    雖然對玄殷的反應感到意外,但既然都做到這一步了,龐邑自然不會輕易地棄這個局,「直接取了平曦的命,逼嚴熾書回京。」


    「丞相所言極是,但玄殷倒是覺得可以先留著平曦公主的命。」


    聞言,龐邑質疑地挑高了眉,「看來你這小子若不是舍不得平曦死,便是別有用心想拖阻我。」


    「丞相明鑒,玄殷對您絕無貳心。隻是大膽臆測,倘若嚴熾書並非如我們所知的虛擲光陰浪蕩度日,而是真的擁兵自重,那麽丞相若有平曦這號人質的話,豈不等同抓著張保命符。」


    刻意提及嚴熾書興許擺假象的玄殷,在看到龐邑訝然的表情時,不由得慶幸自己這步險棋下對了,接著又緩緩說道:「丞相當然也可以不信我,就算為了永絕後患直接殺了我與公主,玄殷也絕無二話。」


    眼看玄殷話說得堅決,還一臉以死明誌的表情,龐邑沉默地撫著長須。心想這玄殷向來聰明,這些年來也幫著他鏟除了不少與他敵對的朝中勢力,就連自己在他麵前對平曦下手,他眉也沒皺半下。倘若他真是心向嚴熾書,又怎會在他麵前將嚴熾書的底牌給掀開呢。


    幾瞬的思忖,龐邑表麵上雖是信了玄殷,可心底仍有絲顧慮,於是便從懷中掏出個小巧的黑瓶,對著玄殷說道:「隻要你敢將這瓶裏的蠱毒吞下,我便相信你的忠心。」


    不意外龐邑會用蠱毒對付他,一心隻想保住平曦的命又不毀大局的玄殷,拔開了瓶塞,半點遲疑都沒有地將瓶中物全咽下喉頭。


    吞下蠱毒示誠的玄殷,順利得到龐邑的信任,並同意將平曦這人質交予他看顧,大膽僥幸地闖過這關的玄殷心卻仿若千斤般沉重。


    早在決定幫助嚴熾書時,玄殷就有了不怕死的決心,所以身中蠱毒會讓他遭受何種損傷,當然也不足以讓他擔慮。可當他得知平曦因喝那杯加了曼陀羅花的茶而導致麻痹損腦,變成一個無知癡兒時,他恨得拿自己的頭去撞牆。


    偏偏現實是殘酷的,就算他將頭磕撞到出血,也挽不回這一切,恨了自己幾天的玄殷終究是找回了理智,提筆寫了封信給嚴熾書,向他保證自己會傾盡全力保護已成癡兒的平曦,並要他切勿躁動急進,免得踩入龐邑這老狐狸設下的陷阱。


    「玄哥哥……曦兒要吃糖。」


    才放飛了白鶚,玄殷便聽到平曦怯怯的軟嗓響在身後。不同以往虛偽的訕笑,轉過頭的玄殷臉上笑容不僅真心實意,還帶著股憐惜的疼寵。


    喝下毒茶的平曦,被玄殷帶回府裏照料,雖然在太醫的急診救治下保住了命,可清醒後卻成了癡兒,心智退化成稚齡的她醒來後誰也認不得,陌生的環境更讓她害怕地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哭著,直到她看到了玄殷。


    當她伸出顫抖的手揪著玄殷,啜泣著說:「玄哥哥,你帶我去找皇兄好不好?皇兄跟你最好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裏。嗚……曦兒要皇兄……」玄殷當下不知該為她成了癡兒哭,抑或是因為她仍記得總與她及嚴熾書三人行的自己而笑。


    不論是為了她潛意識的依賴或是心底的自責,甚或是心中壓抑的情愫,玄殷都清楚知道她將永遠是他的責任,他必須、也一定要代替嚴熾書,緊緊地牽著她的手。


    「玄哥哥……給曦兒吃糖嘛。」見玄殷直望著她笑,平曦忍不住搖了搖揪著他衣袖的手,撒嬌的開口。


    伸手將她頭上的落櫻撥落,玄殷笑著哄道:「曦兒乖,你現在若吃了糖,等會晚膳又要吃不下。」


    「可是曦兒嘴苦苦,想吃糖。」漂亮的臉蛋瞬間皺起,平曦委屈的嘟翹起嘴。


    想起太醫給她開的藥,曾經為了哄喂她而自己先嚐過的玄殷,突然覺得嘴裏也泛苦了,不由得心疼地軟了心,從懷裏掏了顆糖遞給她,「因為曦兒乖乖吃藥,所以才有糖可以甜甜口哦。」


    迫不及待地將糖塞進嘴裏,平曦鼓著嘴嘟囔著,「一顆不夠,嘴還苦苦,曦兒還要。」一雙賊手還鑽進了玄殷袖底撈。


    他終於深刻體會到嚴熾書當奶娘的心情了。打不得罵不得又得讓孩子聽話實在不容易呀!


    玄殷將袖子從她手中抽回,無奈地輕哄著,「不能再吃了。曦兒聽話,等你用過晚膳,玄哥哥再給你一整包的糖栗子。」


    「糖栗子!曦兒要!玄哥哥不行騙曦兒哦。」聽到有鬆軟香甜的炒糖栗,平曦小臉綻出了光彩,笑嘻嘻地說著。


    「傻丫頭,玄哥哥什麽時候騙過你了。」寵溺地揉揉她的頭,玄殷笑道。


    「有哦!曦兒不睡覺那天,玄哥哥說等曦兒睡醒就帶曦兒去找皇兄,結果沒有!」眉心微攏,平曦說得可認真了。


    聞言,玄殷溺愛的笑容崩壞了一角,沒想到為了哄她睡的隨口話竟讓她記得忒牢,當真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那是因為你皇兄說他忙,要我們別去打擾他,才不是玄哥哥存心騙你。」


    「真的嗎?」螓首微歪,平曦麵帶狐疑地看著他。


    那是什麽懷疑眼神呀!這妮子還真仗著他疼她就攀頂升天了是吧?


    「不相信就算了。」玄殷佯怒地說完,袖一擺就兀自轉身走開。


    一看到玄殷不理她,平曦急得紅了眼眶,連忙追了上去,「玄哥哥不要丟下曦兒,別像皇兄一樣不要曦兒……」


    玄殷緩了步伐,回頭將揪著袖擺的小手緊緊牽握著,「傻瓜,玄哥哥怎麽可能不要你。你皇兄也沒有不要你,他隻是忙於要事。」


    「皇兄會忙很久很久嗎?曦兒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他?曦兒想皇兄……」才眨掉了淚珠,平曦開口的嗓仍有著濃濃鼻音。


    「就快了……吧。隻要曦兒乖乖聽話,你皇兄就一定會回來。」淡淡地回著,玄殷自己都無法肯定嚴熾書大業功成的那天何時到來。


    「嗯,曦兒會乖、會聽話。」童稚的說著,平曦禁將玄殷大掌又握緊了些。「乖女孩。」


    日頭越漸西斜,落日餘暉將園子裏的綠葉染成一片金黃,也將兩人緊緊牽握的影子拉得悠長,依偎般地在地麵纏綿。


    【第四章】


    平曦遭陷害的風波雖止息了,可玄殷行事卻是更加謹慎,為消弭龐邑的疑心,他甚至使計害得幾位忠臣良將丟官去職,就連自個兒的親父禦史大夫也被迫以年邁為由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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