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最重要的建築是朝陽院和長樂院,殿堂屋頂用的是綠琉璃瓦,顯示了威嚴氣派,同時也是身分的體現。


    獨彧在朝陽院見了褒家姊妹,姊妹倆跪下,三呼千歲。


    獨彧發束玉紫金冠,穿著天絲直裰,所謂的天絲是用杭州蠶絲摻了天蠶絲織就的,一匹布據說能購買一百畝的良田。


    他仍舊是一雙淡漠到幾乎沒有情緒的眼,姊妹倆規規矩矩的行過絲毫沒有出錯的跪拜禮後,他一個起字,嗓音一如往常的森陰幽涼。


    褒姒微微抬起精致的小臉蛋,卻被獨彧青慘蒼白的臉給駭得臉色青白黃紫輪轉過一回,死死咬著唇,把顫抖的手藏進了袖子裏。


    相較於姊姊的見鬼表情,已經有過經驗的褒曼卻是平靜許多,她在給獨彧行過大禮後,朝著站在獨彧一旁的老九遞了個俏皮的笑容。


    見到熟人打個招呼,這樣應該不算逾矩吧?


    姊妹倆站在一塊,真要分出個上下的話,褒姒的容貌絕對是當得起風華絕代這四個字,但是獨彧眼裏隻看見褒曼的巴掌小臉,一雙瀲灘的眸子,健康紅潤的氣色,美麗中帶著青澀,交織出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風韻。


    至於她那姊姊不看也罷,何必看一個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陰沉女子版,他不缺少西洋鏡子,無須對照。


    「殿下,說話呀,隨便說點什麽。」眼看著都冷場了,老九覺得再不提點一下自己這不愛說話的主子,就失了他把人家小姑娘叫到府裏來的美意了。


    【第八章 染坊露一手】


    獨彧這人哪,像是抽動一下才動一下的傀儡,無論傷心還是高興都不曾在他蒼白的臉上看到絲毫波動,府裏頭的光線不算太好,雪光映著少許的日照一照,他本就泛白的臉越發有些陰森。


    他想了半天,才在老九的催促下,說道:「你長高了。」


    褒曼正是發育的時候,幾個月不見就如抽條的小柳樹長高了些。


    「小女子隻長高了點,其他的是靠我腳下的這個。」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咪咪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裙擺下方。


    她今天梳的是雙螺髻,擰旋式的發型端莊中不失俏皮,加上見到恭親王之後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言詞清楚,語意自然,就像是和鄰家大哥哥說話一一她不知道因為她的不做作,獨彧也有了好心情。


    褒曼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這樣一個在旁人眼中陰沉到有些恐怖的男人,卻能得到她的目光。


    「是什麽?」


    「是高底鞋。」褒曼撩起裙擺露出鞋底,她忙著獻寶壓根沒聽到褒姒的抽氣聲。


    獨彧也不覺得褒曼這舉動有什麽失禮或不莊重的地方,他很自然的走下位置來到褒曼麵前,繞著她走了半圈。


    「你自己設計的?」


    「殿下猜著了。」穿這高底鞋,走起路來頗有婀娜多姿之感,連她都覺得自己多了幾分的女人味。


    「這樣的高度還可以。」獨彧指的是褒曼和他站在一起的高度。


    上次見到她時,她連自己的肩膀都不到,是個小不點,這回起碼不用彎著腰和她說話了。


    可褒曼不高興,瞋他一眼。「我年紀小,往後還會長大的。」


    但是鐵證是,她上輩子直到死的那會身高也不到一百六,發明這高底鞋其實是因為切膚之痛。


    這幾輩子,她和高姚什麽的是無緣了。


    「既然來了王府,就到處逛逛吧,這裏的景致應該還可以。」


    獨彧顧著和褒曼講話冷落了褒姒,可褒姒還暗自慶幸了一下,恭親王不來和她搭話是最好,太恐怖了,請忽略她不打緊。


    「謝殿下。」他一個親王專程招呼下屬的子女也不是回事,再說她也注意到姊姊退縮的模樣,她這麽努力的和恭親王對話,也是要將姊姊的分給補上。


    老九在一旁聽著,越聽越有滋味。他們家殿下啊,講話從來不講究什麽禮尚往來,然而方才殿下和褒二姑娘可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毫不含糊呢。


    這打鐵要趁熱啊,要不依殿下那性子,熱鐵到了他那裏也會凍成冰棍,就像那位褒大姑娘一樣。


    「不如讓宣姑姑過來陪著兩位姑娘,褒二姑娘與她熟識,也有話說。」老九又出主意。


    這太瑣碎,不在獨?管轄的領域裏,他沒置喙,隨便老九安排去了。


    宣姑姑對於能引著褒曼逛親王府非常樂意,這是殿下到封地後頭一回邀請官員女眷進府裏來。更何況她和褒曼曾經有過那麽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卻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她盡責的領著兩位姑娘沿著覆有水晶頂蓋的曲折回廊朝多進的四合院而去。


    王府邸的建築分東、中、西三路,每一路都是由南自北,嚴格的中軸線貫穿著更多的四合院落組成的。


    齋室軒院幽回曲折,風景秀麗,即便待在建築物裏麵烤著熏籠、吃著香甜的美食,也能透過窗欞看見怪石林立、環山銜水,變化萬千和處處可見巧思的景致。


    褒曼覺得這一趟沒有白來。


    對獨彧而言,撥冗和褒曼說上話便是責任已了,不過似乎是有那麽點可惜,他其實還有頗多的事想問她……


    於是回到案牘上時,他的心緒就有那麽點不專心了。


    「殿下,你歇歇,喝碗參茶。」對於一個貼身服務的太監來講,老九是非常專業的。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讓主子鬆泛鬆泛免得忙壞了,恰當的時候便奉上一杯熱茶更是舒暢。


    獨彧端起茶盅喝了口溫度剛剛好的參茶,順便扭了扭頸子。


    「老奴替殿下鬆泛鬆泛可好?」


    獨彧點了頭,於是老九站到獨彧身後,力道不輕不重適當的替他揉捏起來。


    獨彧眯起眼,逐漸放鬆了肩頸。


    「老奴聽說宣姑姑把那兩位姑娘領到女官的茶室去了。」


    想眯眼休憩的獨彧瞧著話隻說了一半的老九,打算不搭理他。


    有時他會想,他是不是太過縱容這個老頭了?但是沒有他和齊姑姑,他活不到現在。


    慣就慣吧,反正他隻嘴碎了些,何況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這主子好。


    「殿下一定猜不到她們聊了什麽?」他有把握能勾起殿下繼續聽下去的欲望,至於會不會回話,他真的不強求。


    幾個女人不就是一台戲?能說些什麽。


    獨彧果然悶不吭聲。


    唱獨角戲是老九的強項,當然,他是摸熟了主子的個性,獨彧真要有個表示,他連屁也不敢放。獨角戲的時間他也拿捏得恰恰好,就等殿下忙完堆積如山的公務才假裝很隨意的提起閑事。


    「她們聊的是布匹的印染。」


    獨彧斜坐的身子直了直。


    「褒二姑娘說她想開一家印染鋪子,小小姑娘口氣卻忒大的,殿下覺得能成嗎?」應該是吹牛吧。


    「她憑什麽?」嘴裏這麽說,腦海卻想起她做的那兩套衣裳。或許她對布料真有獨特的見解也說不定。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要不,把褒二姑娘叫過來問問?」殿下對能賺錢的生意最感興避。


    也罷,這些乏味的公文也看得差不多了,就讓她來替自己解解悶吧。


    見獨彧不反對,老九便喊了個在外頭伺候的下人去把褒曼請過來。


    在女官茶室裏吃茶吃得好好的褒曼,又被召進了朝陽院。


    「你懂布匹的調色?」一見著人,獨彧開門見山地問。


    褒曼微微蹙了眉。怎麽這王府裏隨便說個什麽都有人豎著耳朵在聽?再者,她也不過是心血來潮說了這個,怎麽就勾起這位爺的興趣了?


    她哪裏知道獨彧有一間染坊,但是能染出來的色調不多。


    他的封地需要大規模的生產線,既能促進經濟發展也能給居民們工作機會,但是染色技術要是無法突破,一切就是空談。


    如果她真能掌握各種染料的組合與配方,他有興趣。要知道,印染這一行隻要能多調出一種色就會多出多少生意,滾滾的銀子便鋪天蓋地而來。


    褒曼在現代是服裝設計師,除了織布那個環節沒有親力親為,對植物染倒是十分有心得。自從來到駢州,她發現這邊的居民除了農耕放牧,還有為數不多的小鋪子,缺乏可以謀生的作坊,巴氏也叨念著來到這裏,快要連漂亮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就算有銀子,沒有染人和調色師,一切都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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