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模糊了視線, 薛筱筱卻顧不上擦拭,她撲向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影。


    裴無咎一勒韁繩, 駿馬人立而起,他俯身一探,將薛筱筱撈了起來, 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侍衛……”薛筱筱掙紮了一下,手指抬起,指向她剛剛跑出來的密林, “還有人……”


    她聲音嘶啞,哽咽難言,裴無咎心如刀割,捏著她冰冷的手, 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不怕。”


    他的身後,數十道騎著駿馬的人影衝進了密林,去接應那些受傷的侍衛, 薛筱筱心頭一鬆, “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放肆, 毫不遮掩, 窩在裴無咎的懷裏閉著眼睛淚水橫流,“嗚嗚嗚嗚——”


    裴無咎歎了口氣,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直到手下們將密林中受傷的侍衛全部救出,裴無咎一眼掃過, 發現裏麵並沒有長安。


    心頭一沉,他突然明白了。


    裴無咎一言不發,調轉馬頭帶著薛筱筱離開。


    他沒有進驛站,而是讓侍衛們搭了大帳。他抱著薛筱筱,進了大帳,放在窄床上,命人燒了熱水。


    直到身體泡進熱乎乎的水裏,薛筱筱哭到呆滯的神情才終於有了變化,被淚水洗過更加清澈的杏眸緩了緩地動了動,一開口,聲音還是啞啞的,不複往日的軟糯,“殿下,你怎麽來了?”這裏離邊疆還有千裏之遙,她以為他最多離開一百裏來接自己,沒想到他接到了半程。


    裴無咎拿著棉巾子,輕柔地給她擦著臉,“我接到長安——”他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說道:“——傳來的飛鴿傳書,知道你要來,立刻就從邊疆出發了。”


    他是星夜兼程而來,薛筱筱雖然慢,但比他動身早,兩人正好在中間相遇了。


    “長安他、他為了保護我……”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溢了出來。


    “乖,別哭了,不管是長安還是永吉,我手下的侍衛和將士們,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哪怕是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在戰場上萬無一失。隻不過因為心裏有她,比往常更格外小心幾分罷了。


    臉上的淚水被棉巾子輕柔地擦去,薛筱筱抓著裴無咎的手,往日冰冷的手如今溫熱寬厚,倒是她自己的手指冰涼。


    “殿下,剛剛死去的人,還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還有希望救活嗎?”薛筱筱抬起雙眸,希翼地盯著裴無咎:“在我們那個世界,有些人的治愈能力很厲害,隻要不是機體衰敗的病死或者老死,像是重擊或者重傷造成的猝死,身體還未僵硬之時,都有一定的幾率能救活。”


    裴無咎:“……”他突然想起來了,薛姍姍的屍體在她的空間裏待了一天,太醫們卻說是死在一個時辰之內。所以,她那個神奇的空間裏,時間是停止的。還有那個火蓮,盛開後隻能保存三天,可過了一個月,她拿出來的時候,還是剛剛開放的樣子。


    如果她把長安收到了空間裏,長安就會保持在剛剛死去的狀態。


    薛筱筱抿了抿唇,“我一直抓著長安的手,試圖把他藏到我的空間裏,我是在他死去的瞬間把他藏起來的。”


    “殿下……”她眼眶又紅了,“他、他被一支箭射中後背,穿胸而過,後來肩上又中了一箭,他是重傷猝死,機體並沒有衰敗,他在我的空間裏,會一直保持著剛剛死去一息的狀態,殿下,”


    薛筱筱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脆弱和懇請,“我覺得他還能救活。”


    裴無咎的眼睛眯了起來,“我在戰場上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傷患,救活過來的確實有,似乎都是猝死的。”他突然覺得薛筱筱說的很有可能,比如穿胸這樣的重傷,又或者被人重重擊中心髒,都有可能呼吸心跳同時停止,但越是這樣短時間猝死的,越有可能救活。


    “我現在就去找人過來。”裴無咎站起身,薛筱筱匆忙之下從浴桶中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等等,葛醫正我也從王府帶來了,隻是能不能多幾個人,找戰場上擅於處理外傷的隨軍大夫一起來,多一些把握?”


    裴無咎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隻是他盯的地方似乎有些奇怪,薛筱筱順著他的目光,慢慢低下頭。


    “啊——”她驚叫一聲,抱著雙臂護在胸前,猛地蹲進了水裏,“我我我我我的衣服呢?!”


    裴無咎喉結滾了兩下。


    久別重逢,她是他的嬌妻。


    要不是氣氛太過悲傷,她剛才哭得那麽可憐,他真的不想就這麽放過她。


    可是,心底拱出來的熱烈幾乎要將他燃燒。


    他知道水下的肌膚是多麽瑩白柔嫩,他也知道她的味道是多麽香甜……


    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捏了起來,裴無咎大踏步地離開了大帳,站在帳外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王爺,刺客都已經抓了,還有活口。”有人過來稟告。


    ……


    兩個丫鬟進了大帳,服侍薛筱筱沐浴更衣。


    “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薛筱筱拉住碧桃的手仔細看了看,長安用碧桃誘敵,她一直擔心碧桃被傷到。


    “奴婢沒受傷。”碧桃眼睛紅紅,她和朱槿都聽說長安不見了,看看王妃哭得腫起來的眼睛,不敢提長安的名字。


    兩個丫鬟輕手輕腳地幫她清洗被暴雨濕透的長發,又換了幹淨的衣裙。


    裴無咎進來,兩個丫鬟收拾了東西退下了。


    “殿下,本來在河上劫殺我的刺客還喊什麽勿傷王妃,可進了密林裏遇到的卻是想要我的性命。”薛筱筱知道他肯定是去處理刺客的事,把她感覺奇怪的地方說了出來。


    裴無咎伸手將她攬在懷裏,“一路劫殺你的是寧王,密林裏遇到的是魏貴妃單獨派的人。”


    薛筱筱細細的眉頭皺起,“寧王想要抓我的活口做為人質,魏貴妃卻偷偷地想要殺我?”


    裴無咎淡淡地應了一聲,“嗯。”裴琅的心思他明白,魏貴妃也一定是察覺到了裴琅的心意,不想留下這樣的心腹大患,這才痛下殺手。


    薛筱筱搖搖頭,把魏貴妃和寧王意見不合的事情甩到腦後,“那些密林中保護我的侍衛們……怎麽樣了?”


    “都無性命之憂,隻是受傷,放心。”當時刺客的目標主要是她,她又騎著馬跑在最前麵,刺客都忙著追她,侍衛們受傷多是為了保護她,不過沒傷到要害。


    薛筱筱又問:“那邊疆怎麽辦?你離開這麽遠不會出事嗎?”


    裴無咎道:“北羝大敗之後元氣大傷,兩年時間根本就沒休養好,不過是聽聞趙將軍舊疾複發這才起了心思,現在戰局穩定,趙將軍身體也恢複了,更何況還有永吉留在那裏,不會有事。”


    他頓了頓,又道:“總要磨練些人才出來,將來……我也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為。”禦駕親征更是輕易行不得,這次他把永吉帶到邊疆,本來就是想讓他多些曆練。其實兩年前以永吉和長安跟著他血戰沙場的經曆,本來也該入兵部謀職的,隻是因為回到京都的第一天他就中毒昏迷,這兩人才不肯離開他的身邊。


    薛筱筱還想說什麽,裴無咎卻終於按耐不住,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時隔幾個月,他終於又品嚐到了棠梨的香氣。


    ……


    因為惦記著空間裏的長安,再加上急於將糧食送給已經延誤了兩次運糧的邊疆將士,薛筱筱一行速度非常快,她一路縱馬疾馳,裴無咎始終護在她身側,不過十日,就到了邊疆。


    裴無咎悄悄地帶著薛筱筱進了一棟空置的大宅,將她藏在空間裏的糧食都卸在這裏,後麵又派了些馬車進出大宅,擾亂視線,假裝薛筱筱是用馬車帶來的糧食。


    解決了糧食的問題,裴無咎將他信任的擅於處理極端外傷的軍中大夫找了兩個,並葛神醫一道,商量了長安的傷勢。


    葛醫正皺眉道:“如果是剛剛死去沒過一炷香,那還是有一分希望的。”


    大夫道:“最厲害的是那道箭傷,如果已經穿胸而過,倒是免了拔箭時倒勾再度傷害,隻怕失血太多。”


    葛醫正點點頭,“微臣願勉力一試。”


    裴無咎帶著幾個人進了大帳,床帳低垂,薛筱筱坐在床邊,手指按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一刻,長安出現在床上,雙眸緊閉,俊臉雪白。


    裴無咎一把拉開帳簾,讓葛醫正等人迅速檢查了長安的傷勢,隨手又把帳簾放了下來。薛筱筱立刻將長安收回了空間,她在盡量縮短他在外麵的時間,這樣離他重傷猝死也隻過了十幾息的工夫。


    葛醫正等人商量對策,傷藥剪刀等物早已在旁邊備好。


    “事不宜遲,對手吧。”葛醫正神情嚴肅。


    薛筱筱再度放出長安,卻並沒有離開床榻,如果出現意外,她隨時準備著將長安再收回空間,哪怕在幾個人麵前暴露空間,隻要能奪得一線生機。


    剪斷的箭矢從胸口拔出,血珠飛濺在薛筱筱的臉上,她盯著長安的臉,手指悄悄地握著他的手腕。


    軍中大夫迅速而嫻熟地處理著長安的傷口,葛醫正則是小心地按揉著長安的心髒部位,裴無咎把提前準備好的藥灌進了長安的嘴裏,他的嘴唇柔軟,還帶著尚未散盡的體溫。


    長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被雪白的大米包圍著,米、麥的純香始終縈繞著他,中間還夾雜著四喜丸子的香氣,是他熟悉的王府裏大廚房做出來的味道,溫暖又安全。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王爺狹長幽黑的鳳眸,看見王妃閃著淚光的杏眼。


    “屬下……想吃……白米飯……想吃……四喜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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