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盡最後能夠感受到的就是心髒那處傳來的灼熱痛苦,而他的手即便了顫抖地冒著冷汗,還是緊緊地摟著她,死也不願意放開。


    他忍著最後一口氣,綻開了滿足的笑意,一隻手摟著她的腰身,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臉頰,仿佛要將她的樣子永遠刻在心裏,修長的指尖點上她的鼻尖,帶著寵溺和纏綿,他捨不得閉上眼,可是……心髒很痛。


    泛白的薄唇輕啟:「我要睡在最……漂亮的棺材裏……永遠陪著你。」


    屆時四下完全沒有人敢上前,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大的變故,穆雲羅果然是個狂妄的戰鬥機,一來就把這個狂妄的男人弄死了。


    隻是為什麽他們看到原本張揚跋扈的穆雲羅身子微微顫抖,手指一鬆銀槍落地,女孩兒的臉頰上驀然有晶瑩的水晶一點點蔓延而下。


    她抬著頭眼睜睜看著遲盡深沉地凝視著她,她穿著價值百億的婚紗,任由他心髒處流出來的鮮血沾染上潔白的婚紗。


    雲敖站在不遠處……心髒隱隱作痛,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輪迴,雲羅就是羅敷,而遲盡就是當年的他,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當初的羅敷沒有跟他在一起,他會變成什麽樣。


    在這一刻,他看見遲盡愛惜又微微顫抖的手落在雲羅鼻尖時眼底的落寞與眷戀,仿佛就突然間感同身受了。


    遲盡為什麽會離開?他那麽愛雲羅,為什麽會突然離開呢?


    這是一個謎,但也是一個傷口,是雲羅縫縫補補了五年都沒辦法釋懷的傷口,他在反思,他真的愛這個女兒,真的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嗎?


    他曾經在她酩酊大醉的時候給過她耳光,她是他雲敖的女兒,必須要有自己的尊嚴,為了一個小混混要死要活,成什麽體統?那個時候的他似乎忘了……曾幾何時,他也隻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誰又比誰高貴?誰又比誰低賤?雲羅尚且比他看得透徹,這些年跟他鬧也不是無厘頭的,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他卻覺得自己發達了……便也忘了初心,忘了當初不學無術在大街小巷瞎混遇上了羅敷爾後蛻變的自己。


    「棺材……麽?嗬……遲盡……你憑什麽覺得你死了我就能原諒你?憑什麽呀?憑什麽就我一個人痛苦,憑什麽我等了你五年你才回來?憑什麽你回來了我就亂了?……憑什麽,我不愛你了呀……我不愛你……遲盡……」


    雲羅顫抖著哭著,沒有人見過她哭的樣子,永遠最張揚最得意的都是她,這一場「戰役」也是她贏了,明明是她自己親手開的槍,可是為什麽她的心那麽痛?


    她崩潰了,眼睜睜看著遲盡閉上了眼,他胸口的鮮血越來越多,她用手去堵,可是血液卻根本停不下來,一直在往外溢。


    她手上身上都沾滿了他的血,遲盡已經在說完那句話以後沒有了力氣倒了下來,雲羅趕緊接住他,她穿著漂亮的潔白的婚紗坐在地上。


    遲盡被她抱在懷裏,麵色蒼白,她知道……他身上的傷口很多,昨天她拿皮帶抽了他,今天直接用槍對著他心髒開了一槍,她是恨他的吧?可是為什麽看到他要死了,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


    彩色的世界瞬間變成黑白,就如他跟她一起玩的遊戲一般,那遊戲整個頁麵的所有花草樹木生靈全部崩裂潰敗化作靡煙。


    耳邊是他顫抖沙啞帶著他慣有的慵懶味道的嗓音,他讓自己把他撞進最漂亮的棺材裏,一直陪著她……


    ——


    記憶裏


    「阿遲,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要告訴我,因為我不是死纏爛打的姑娘,你說你不喜歡我了你不要我了,我就會死心,不會等你了。」


    「如果你敢一聲不吭地離開,我會恨你一輩子,記你一輩子。如果你敢悄悄跑了還敢回來找我,我會……殺了你……」


    喬狸一邊說殺了你的時候,手也跟著比劃,纖細的指比做一把刀,然後狠狠地刺向遲盡的心髒,遲盡低首,見她還是一副乖乖巧巧笑著的模樣。仿佛剛才那些話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


    「你捨得嗎?」驀然地,他鬼使神差地問出口。


    「捨不得啊,所以殺了你以後我要把你做成玩偶,放在最漂亮的棺材裏藏起來,想你的時候就可以第一時間去看你,讓你一直陪著我,一輩子都陪著我,隻屬於我一個人。讓你死了也不得安生,隻能陪著我……」


    隻是當時,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男人薄唇微動:「好。」


    那是他答應她的,如今他沒有做到,那麽他願意來贖罪,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他應該陪在她身邊的,既然沒有做到,那麽就好好地接受最壞的結局吧。


    ——


    誰也沒有見過這樣崩潰絕望,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穆雲羅,她伏在遲盡的身上,抱著他的身子貼在他的胸膛上,溫熱的血液沾染上她白淨漂亮的臉頰,晶瑩的淚水與溫熱的血液混雜開,她哭了……


    這麽多年,除了羅敷死的那天她哭過,此後的日子裏,就算是遲盡不辭而別失蹤那麽多年她喝酒蹦迪縱情聲色來麻痹自己也好,她從來沒有流過一滴淚。


    就算是在基地裏,在每一個死亡的邊緣,她都沒有哭過。可是這一刻,她淚如雨下,明明是她自己開的槍,明明她的動作那麽明顯,可是……遲盡沒有躲,她亦是決然。


    兩人像是默契一般,一個要取命,一個甘之若飴。


    「遲爺……遲爺……」暗潯反映過來撲過來時,遲盡食指微動,就是這微微一動,讓暗潯冷靜下來,他記得遲爺說過:「事情越急,越要冷靜。」


    現在外麵到處都是炮筒炸藥,還有一早就準備好要劫走新娘的直升機,他反映過來,原來阿狸小姐不是穆雲也不是喬狸,她是穆雲羅,就是雲家的那位囂張跋扈風流瀟灑的千金大小姐穆雲羅。


    遲爺……死得值得嗎?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阿狸小姐伏在遲盡的身上,哭成了淚人,他不懂情愛,可是這一刻他居然有些動容。


    從第一次見到穆雲,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一看就是冷情薄興之人,再見到她用皮帶抽打,用指甲刺入遲爺血肉裏的時候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可是現在看著這個完全不理會外人看法,撲在遲爺身上的女人,他忽然相信,從始至終都不是隻有遲爺愛過,阿狸小姐的心裏也是有遲爺的。


    那麽既然如此,阿狸小姐既然那麽愛遲爺,又害死了遲爺……那麽,便用命來償還遲爺所受的罪吧。


    暗潯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色,耳麥連接著最前線的炸藥設備,不過是個雲家大小姐,不管你是喬狸還是穆雲羅,殺了遲爺,遲家都不會放過你,遲爺那麽愛你,自然不忍心你再捲入紛爭,那麽他能夠做的就是先帶走他們。


    「七殺準備,開炮雲家別墅。」


    冷漠又有些機械的嗓音通過耳麥傳到殺隊那邊,殺隊為了隱藏好,都駐紮在離雲家較遠的山裏麵,而那些坦克也怕動靜太大,連夜從郊外的山林裏悄悄從山脈裏開過來的。


    「收到。」七殺的硃砂涼薄的眸子盯著顯示屏上的定位紅點,吩咐下去,準備開始轟炸,而他們這些早就習慣了殺戮的人,眼神涼薄,對於這麽一棟珍奇的大別墅的覆滅內心毫無波瀾。


    「十殺,安排好的直升機可以啟動了,另外,三十三殺三十四殺三十五殺全部攻入雲家,把這裏給我攪成一灘渾水,掩護主子跟……少夫人離開。」


    暗潯冷漠的嗓音悄悄地傳到了另一邊早已埋伏好的殺手前線。


    在這裏唯一知道遲盡身份的唐逸,在看到遲盡被雲羅一槍蹦噠的時候差點被嚇暈了……那可是夜帝呀,拉斯維加斯的地下霸主,雲家根本沒有能力與之抗衡,殺了他便是賠上整個雲家也不夠!


    而至始至終,沒有人看到,穿著一襲黑色正裝的穆梟一直站在那門口,看著雲羅拖曳著長長的婚紗一步一步走向遲盡。


    他一直看著她背著的手裏握著一把銀色的手槍,婚禮現場為了漂亮,布置了巨大的鏡麵投影。


    所以……在遲盡的角度,其實早就看到了雲羅明明穩穩地踩著高跟鞋走向他,可是背著的手卻微顫地握著一把槍。


    他看到了,卻還是走向了她……


    穆梟站在那裏,視線落在雲羅伏在遲盡身上微微顫抖的背脊上,驀然綻開了一抹笑意:「死了嗎?倒是省了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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