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待皇上累了,就讓眾人回去了。宋文麒照舊跟宋寒川一起走,兩人從勤政殿出來,就是從漢白玉台階上下去,宋文麒轉頭看著他笑問道:“三弟,開弓沒有回頭箭,這說去的話可就是潑出去的水啊。”


    “所以呢,”宋寒川含笑轉頭問道。


    宋文麒愣了一下,許是極少見過他這般笑容滿麵的樣子。


    倒是宋寒川這會難得不是冷著一張臉,反而是語氣溫和道:“我既然說了,就不會打沒把握的仗。大哥也是想和我賭一把?”


    宋文麒聽了這話,便是尷尬一笑。


    隨後兩人便是分道揚鑣,不過這出宮的路都是一條,隻不過大家道不同而已。


    因著今年春狩舉辦的有些晚,是以也沒去什麽草原,況且皇上的身子骨也經不起舟車勞頓。因此今年就是京城西山上,那裏本就是皇家圍獵的地方。如今京郊大營已經開始準備各家但凡年紀適中的子弟都在摩拳擦掌,隻求能在比試之中取得好名次。


    令璿從衛氏那邊得知,顧應衍居然也要參加這次圍獵。她登時驚詫道:“可哥哥不是要考科舉,這騎馬射箭多危險啊。”


    平時顧應承他們射箭,她倒是沒覺得如何危險,可一想到要在疾速奔馳的馬上射箭,她就覺得這個太危險了。


    衛氏也心疼,可顧階說了,這可是全京城最受矚目的盛會,到時候優勝者那可是能得到皇上的接見。


    她一聽也是心動了起來,科舉是一條路子,可是這也算是晉身的一個方式。況且她自覺兒子是能文能武的,可是一點都不比別人家的孩子差。


    春狩要在郊外待上好幾天呢,這次不僅武官大顯身手,文官也能跟著一塊見識。所以顧階他們這些文官都跟著一塊去,隻不過是坐在旁邊看罷了。


    因著他們都逗留幾日,衛氏特地給顧階收拾了幾身衣裳。臨行前的晚上,又特意吩咐廚房弄了個席麵過來。


    等顧應衍到的時候,阿璿正在聽顧應啟講學堂裏頭的趣事,今日又有個同窗用孟子的書皮包在了雜記上頭,卻被夫子抓到,可是教訓了一頓。


    “哥哥,”三人見他進來,幾乎是同時喊道。


    顧應衍坐在顧應承的旁邊,而對麵顧應啟有些奇怪地說道:“我們夫子未免也太厲害了些,誰看了閑書,他瞧一眼就能抓出來。”


    “那你看了嗎?”令璿歪著頭問他。


    顧應啟一聽姐姐這麽問,當即挺了挺胸膛,說道:“我可是一心向學的人,怎麽會有時間看那樣的閑書。”


    “啟哥兒可真乖,”令璿哄著他。


    顧應啟如今自覺已是少年,聽姐姐這麽叫自己,就覺得她這是還把自己當成三歲的小孩子呢,登時打著商量的語氣說道:“姐姐,你以後可以叫我應啟,現在娘親也這麽叫的。”


    “為什麽,”令璿瞧著他這糾結的小模樣,便是故意逗問道。


    “因為我已經長大了啊,”顧應啟回她。


    阿璿點頭,不過嘴裏說的話,卻是截然相反地:“可是隻有小孩才會一直說自己長大了,你瞧咱們大哥有這麽說過嗎?”


    旁邊的顧應衍也很是配合地點頭。


    其實顧應啟就是最近突然爆發地成長意識,總覺得他如今可都是九歲的人了,娘親和姐姐成天還啟哥兒啟哥兒的叫著,結果這會剛小小地反抗了一回,就遭到了哥哥姐姐的聯合打壓。


    而旁邊的顧應承則是插了他最後一刀:“姐姐,可以繼續叫我承哥兒。”


    顧應啟哀怨地看著他,不是說好的雙胞胎要共同進退的。


    “大哥哥,你準備地怎麽樣啊?”令璿看著顧應衍,關切地問道。


    顧應衍笑了下,反問道:“什麽怎麽樣?”


    “既然要去參加比試,那不是應該要提前準備好的,”令璿奇怪地說道,以她對顧應衍的了解,他不像是這種不做任何準備的人,所以她才會有次一問,況且既是要比賽,那自然就全力爭取第一。


    “沒想到我們阿璿倒是個有上進心的,”顧應衍伸手在她額上留了個響亮的彈指。


    阿璿立即捂著自己的額頭,雖沒有惱火,卻還是有些受不住地說道:“哥哥,不是說這次比試很是重要的,況且以哥哥的實力,我看京城裏麵比你厲害的可沒幾個。”


    “京城地方雖小,可是卻臥虎藏龍地很,你可別給我太大的壓力啊,”顧應衍搖頭無奈道。


    “就是,別給你哥哥太大壓力,這比試不是年年都多的,今年就算沒取得好名次,咱們明年再去,”衛氏安慰兒子說道。


    顧令璿無奈地瞧了衛氏一眼,卻沒說話,隻對顧應衍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


    忠毅侯府的兒子多,如今顧十三也到了十五歲,終於能參加春狩的大比。上回拿了第一的他五哥,不過今年他五哥不下場。如今顧家下場的也就是從顧八開始。


    隻是他沒想到宋寒川,居然也會下場比試。他是坐著宋寒川的馬車去春狩場的,從上車開始,宋寒川就在帕子輕輕擦拭他手中的弓箭,隻見弓身烏黑,質式古樸,弓弦雖細如發絲,卻散發銀光。


    顧十三家學淵源,對於刀劍弓箭也算是半個行家,一瞧這弓箭便知道不是凡品。他咽了咽口水,有些顫抖地問道:“三爺,這弓箭不會就是那把射日吧?”


    “眼力不錯,”宋寒川輕聲說道,此時他眼睛看著弓箭,猶如看著最親密的愛人一般,“這次我要和皇上提個請求,所以必須得拿到第一。這把弓我是我用了快十年,最是稱手。”


    “十年,”顧十三小心看了他一眼,又默念了一句,可是他作為宋寒川身邊的人,都沒怎麽見過他打獵。


    “三爺,我八哥他們可不是好相與的,這次我爹可是下了死命令,說誰要是能贏了這次比試的第一,就把我祖父的那把長纓槍傳給誰。所以我八哥還有九哥,都跟瘋了一樣練箭呢,”顧十三趕緊把自家的情況說了一遍。


    宋寒川的騎射也是跟著忠毅侯爺學的,所以自然不會比顧家子弟差,隻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士。宋寒川心中有所求,而顧家那幾個少年郎也是有所求,所以到時候難免是一場廝殺。


    顧十三覺得雖然他也姓顧,可是相比較上麵幾個如狼似虎的哥哥,祖父的那柄長纓槍他是怎麽都拿不到手裏的。所以他肯定是希望宋寒川贏得比賽。


    所以他這會還挺好奇地問道:“三爺,你要是得了第一,想跟皇上提什麽要求啊?”


    “賜婚,”宋寒川倒也沒含糊其詞,直接說道。


    顧十三聽得立即瞪直了眼睛,緊緊盯著宋寒川就是問道:“可五姑娘今年不是才十三歲?”


    “今年選秀的年齡就是十三歲到十七歲,況且此行我也隻求賜婚而已,我可以等到她及笄,”宋寒川覺得顧十三腦子真是越來越不靈活的,如今連這點小事都要來問他。


    於是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日後有點時間,多讀讀書,別整天隻直到舞刀弄劍的。”


    “三爺,你是不是嫌棄我了,”顧十三有些委屈地問道。


    宋寒川抬頭看了他一眼,在瞧見他可憐的眼神後,就是別過頭,違心地說道:“沒有。”


    待到了校場的時候,因著皇上先到的,所以這會都已經進了自個的帳篷。至於淳王府的帳篷就離主帳不遠,宋泰詹如今在家閉門讀書,沒有過來。而宋紳堯今年也要下場比試,六王爺在家的時候,就同他們兩個談了一回,主要也就是說,不管比試結果如何,他們都是親兄弟。


    合著他是怕兩人為了這個比試結果打起來啊。


    宋紳堯的帳篷就在他旁邊,而他們到的時候,就看見他掀了簾子進去。顧十三是住在忠毅侯府,不過因著校場的地方就那麽大點,有些沒那麽顯赫的勳貴,帳篷還得紮到另外的地方去。


    至於顧家這樣來的人比較多的,就得好幾人住一間帳篷。


    顧十三死活不要回去,正求著宋寒川收留他的時候,忠毅侯府的八少爺就找了過來。說是一塊去校場上練箭,顧十三自然欣然應允,又進了帳篷問宋寒川要不要去。


    “你們去吧,今日我有些累了,”宋寒川此時已經脫了靴子坐在了榻上,他淡淡地看了帳篷外一眼,叮囑道:“校場上人多手雜,難免有個意外,你自個小心。”


    顧十三隻是心中奇怪,不明白宋寒川為何這樣說,隻點頭稱是,就跟著顧八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了還沒半個時辰呢,明寶進來稟告道:“三爺,校場那邊出了亂子,十三少爺和別人打起來了。”


    宋寒川過去的時候,隻見顧十三的鼻子正在止不住的流血,不過和他打架的人,也是一點好處沒占到,一隻眼睛烏青了不說,整張臉被人上了顏色一般,青的紫的勸混雜在一塊。


    “有本事你真刀真槍地和我們比試,這會下黑手,你他娘的算個男人嗎?”顧十三雖被人攔住了,卻還是止不住地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


    宋寒川一看,被顧十三打的是敬國公府曹家的三少爺,也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敬國公府家中如今沒有什麽出息子弟,多的也就是像這個三少爺一樣遛鳥鬥雞的紈絝。隻不過因著二王妃就是出身敬國公府,所以京城如今也沒有敢得罪敬國公府的。


    畢竟二王爺可是皇位的有利候選人之一,這要是日後真的登基了,敬國公府那就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啊。


    此時宋文麒也過來了,一看自家表弟被打成這樣,當即就怒道:“這還沒有王法了,皇恩浩蕩,帶著你們來圍獵,是讓你們過來私下鬥毆的?還有這人都被你打成這樣了,你還有理了?”


    “大公子,是他先那箭射我八哥的,我八哥的手掌傷了,明天的比試是肯定參加不了的,”顧十三一聽宋文麒過來拉偏架便忍不住駁斥道。


    宋寒川此時在注意到,一旁沒有說話的顧八手掌竟是一直在流血,他立即說道:“派人立即去請太醫過來,就說忠毅侯府的八少爺傷了,還有,請忠毅侯爺過來一趟。”


    “三弟,隻是小孩子鬧著玩而已,沒必要讓侯爺過來吧,”宋文麒見狀,立即便換了態度。


    宋寒川依舊冷硬地說道:“學武之人手掌的重要性,應該不用我告訴大哥你吧。顧八要是隻是明天的比試參加不了,那也好說。可這要是落下什麽後遺症,隻怕咱們誰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吧。”


    “就是,我八哥能拉幾十石的弓,要是我八哥的手真的有事,我就剁了你的手,”顧十三指著曹三少爺就很恨道。


    這會曹家這個紈絝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哭喪著連轉頭看著宋文麒,就是喊道:“表哥,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閉嘴。”


    宋文麒怒氣衝衝地說道。


    待忠毅侯爺到了之後,敬國公也得了消息過來了。如今這事有長輩處理,他們小輩自然都是散了。宋文麒看著宋寒川離開的背影,氣得是咬牙切齒。


    而等他回了帳篷之後,就讓人去叫了府中的侍衛統領姚寬過來。


    等到了翌日,狩獵就正式開始了,隻是宋寒川並沒有下場。反倒是宋文麒在狩獵場長大出風頭,聽說還獨自打了一頭野豬。


    顧十三聽了這話,在一旁就嘲弄道:“他也不怕笑破別人的肚皮,還野豬,我看他打隻野兔就算好的了。肯定是他身邊的那些侍衛幫他打的。”


    狩獵場上雖說也有比試,可這作假的也有。比如明明是侍衛打的獵物,卻拔了侍衛的箭,插上自己的。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說破而已。


    待到了最後一日,也就是騎射比賽的日子。校場上的帳篷都撤了,而看台早已經紮好了,最中間的明黃大帳就是皇上的位置。


    宋寒川也是到了這日才換上戎裝,顧十三在校場上遠遠看著他過來,隻覺得他身材修長,再穿上這樣的戎裝,更是腰窄腿長,腳上銀色襴邊靴子,同身上的魚鱗葉明甲乃是一套的。


    旁邊的顧十一看得都直搖頭,問道:“十三,我問你件事?”


    “什麽?”


    “你天天待在三爺身邊,就不覺得自卑?”顧十一用一種憐惜地眼神看著他這個傻弟弟,都說傻人有傻福,估計就是因為他傻,所以待在這樣的人身邊,才連嫉妒的心理都沒有的吧。


    “我自卑幹嘛?”顧十三奇怪地問。


    顧十一點頭,臉上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情。


    宋寒川的坐騎阿寶,別看名字取得這麽溫柔可人,可卻是不擇不扣的千裏馬。所以在馬術這一環節上,他沒有任何懸念地贏了。


    皇帝坐在看台上,瞧見賽果之後,也是止不住地點頭,笑道:“看來東廷是下定決心,要拿我這彩頭了。”


    宋寒川那日在勤政殿是當著眾人的麵,說出請皇上答應他一個請求的話,所以在座的幾位王爺心裏都清楚。


    六王爺竭力讓自己表現地沒那麽得意,不過自己兒子出息了,這當爹稍微高興點也沒什麽。


    射箭開始之後,因為參加的人多,所以每輪八人出賽。宋寒川自然是被排在最後。


    待他們上場時,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這一組中居然還有顧應衍。他雖知顧家也來人了,可是沒想到顧應衍會下場比試。


    待場外的號角聲響起後,比賽便正式開始了。


    他原本以為顧九和顧十一兩兄弟會是自己最大的對手,可五支箭發出去之後,場內隻有顧應衍和他一樣,都是五箭正中靶心。


    皇帝如今有些眼花,旁邊有個小太監專門給他報告場上的戰果。所以他一聽有個人跟宋寒川所中箭數相同,還是姓顧,便笑道:“果然是忠毅侯府,將門虎子啊。”


    旁邊的小太監沒敢回話。


    倒是六王爺笑著說道:“父皇,這個姓顧的少年,可不是出身忠毅侯府。”


    “哦,”皇帝好奇地說了一聲,又問道:“那這是哪家子弟?”


    “是吏部侍郎顧階的長公子,”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趕緊說道。


    皇帝這會就更加好奇了,愉悅地說道:“顧階是進士出身,沒想到兒子騎射的功夫倒是這般了得,不錯,果然也是虎父無犬子。”


    “三爺贏了,贏了,”他們說話之間,場上已是分出了勝負。


    顧應衍最後一箭偏離了靶心,而宋寒川則是全部正中靶心的成績得了第一。


    “承讓了,玉堂兄,”宋寒川打馬走到顧應衍身邊。


    顧應衍回頭看了一眼,十丈之外的箭靶,淡然道:“勝負已分,是我實力不足,三公子是憑著實力贏了我。”


    宋寒川點頭一笑,待兩人正策馬準備錯開時,突然宋寒川座下的阿寶,身體開始抽搐,緊接著就是發狂一般,而顧應衍的馬離阿寶太近,被阿寶的前蹄一下踹到,也是開始發狂。


    這變故來的太快,皇上正準備派人過來宣宋寒川過去,就聽二王爺指著遠處說道:“東廷是不是驚馬了?”


    眾人再看過去,可不就是。


    此時場上的兩人正在竭力控製自己的馬,可阿寶發起狂來實在是太厲害了。宋寒川不敢讓它把自己摔下來,他一旦下去了,離阿寶這麽近,肯定會被他踩傷的。


    結果那邊顧應衍就更加苦不堪言了,他隻參加了騎射,所以座下的馬也不是他自己的。這會馬發起狂來,他連安撫都沒法安撫,這馬就是一個勁地亂動。


    周圍的侍衛已經圍上來了,可兩匹馬都跟發了瘋一樣,誰都沒辦法靠近。


    宋寒川見顧應衍似乎快撐不住,便喊道:“先去救他。”


    旁邊的侍衛原本都圍著他呢,聽了這話,趕緊又分流了一部分來去圍著顧應衍。可誰知顧應衍的馬突然前蹄整個抬了起來,他使勁拽著繩子,可是到底漸漸沒了力氣。


    而旁邊的宋寒川則一邊安撫著阿寶,一邊注意旁邊的顧應衍。在他被摔出去的時候,他立即鬆開馬韁,就是雙腳踩著腳蹬,用力往上一躍,踩在馬背之上就是跳了下去。


    旁邊的侍衛見狀,趕緊上來抓住阿寶,隻見其中一人拿著白色帕子就是捂在阿寶的口鼻,原本還在發狂的馬一下子就安靜了。


    而此時顧應衍還在馬背上呢,不過這馬也漸漸沒了力氣,待這馬沒辦法再撩起前蹄時,他就是踩著腳蹬往下掉,誰知就在他雙腳正點到馬背上時,那馬突然又起來了,他整個人就被撞的往後翻了過去。


    宋寒川想都沒想,就是騰空抓住他的手,接著兩人就在地上滾了兩圈,半晌都沒站起來。而那馬也不知怎麽的,衝著他們就過來,剛剛放到阿寶的侍衛衝上來,卻都被撞翻了出去。就在到了跟前的時候,宋寒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將顧應衍推了出去。


    就是一陣劇痛,那馬踏著他的小腿過去了。


    他恍惚聽到哢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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