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春天一來,顧家莊子後頭的整片山都變得綠油油,遠遠一看就是透著勃勃生機。顧應承和顧應啟兩人都已經鬧著要去郊遊好幾遍了。


    不過衛氏這幾天生生都在燒香拜佛,隻求兒子能高中。連帶著阿璿都虔誠地抄寫了幾卷經文,不過顧應衍得知,還是笑她是臨時抱佛腳。


    再過幾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一家人在一塊用午膳的時候,衛氏還特地安慰顧應衍,讓他不要太緊張。


    可誰都能看出來,真正緊張地是她自己。


    等真正放榜那天,衛氏一早就讓人車夫拉著小廝去城裏,就為著等消息。阿璿還從來沒瞧過古代放榜是個什麽情況呢,便是纏著衛氏,讓她陪著哥哥一塊去。


    衛氏有些為難,:“這誰家少爺不是個自己在家等著,讓家中小廝去看榜的。”


    可旁邊不僅阿璿躍躍欲試,就連顧應承和顧應啟他們都想去。畢竟這也算是讀書人的一大盛事,他們兩個小讀書人也算是提前感受一下。


    於是說去就去,顧應衍親自帶著他們去看榜了。


    等到地方,阿璿隻偷偷掀開簾子的一角,就瞧見外麵竟是那樣多的人,有得勾著頭朝裏頭張望,有些則是三五成群地在一塊說話。


    “這榜好像還沒張貼出來呢,”阿璿看了看,見人群並沒有擠在一處,是呈四散的狀態,有些可惜地說道。


    顧應衍聽她這口吻似乎是急不可耐,便安慰她:“總會張貼出來,咱們等等便是了。”


    他也沒有下車的打算,索性兄妹幾人就在車上坐著。沒一會,顧應啟就靠在她身上,撒嬌問道:“姐姐,你說哥哥能得第一名嗎?”


    對麵的顧應衍聽他這麽一問,便是似笑非笑地轉頭看著他,而阿璿生怕他刺激到大哥哥的敏感神經,便是立即哄道:“待會張榜不就知道了,你想吃話梅嗎?姐姐帶了些過來。”


    於是兩個小家夥,迅速被話梅給哄住了。


    就在他們吃話梅的時候,就聽見外麵聲音突然變大,隨之就有好些人興奮地喊道,放榜了,放榜了。


    阿璿一激動,扭頭就要往外麵看,誰知扭地太快,一下子磕到車廂板上,她眼角一下就濕潤了,當真是太疼了。


    “姐姐,我幫你吹吹,”顧應啟就是跪了起來,伸出軟軟的小手按在她的頭上,就要幫她吹吹頭。


    “頭名解元是顧應衍啊,這,他這才十六歲吧?”剛好在車旁有個聲音大聲說道


    旁邊的人附和道:“可不就是,不愧是顧家弟子啊,十六歲就能中頭名解元,隻怕明年會試必也是榜上有名。”


    “非也,非也,這頭名解元不過是咱們小小信陽府的而已,要知道這會試那可是全國的舉子一塊考試,到時候人才輩出,隻怕顧應衍就不夠看了。”


    阿璿在車裏麵聽到,在聽到這裏的時候,就是捏緊拳頭,恨不能衝出去替顧應衍報不平。


    結果顧應衍卻是伸手摸了摸她撞到車壁的額頭,輕聲笑道:“生氣做什麽,哥哥不是得了第一名嘛。”


    很快信陽府的大街小巷就知道了,顧家大少爺顧應衍成了信陽最年輕的解元。


    老太太知道這事之後,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雖然顧三叔中了第二十六名,讓她有些不高興,不過這完全被大孫子考了第一的喜信給衝淡了。


    老太太吩咐讓人準備好粥和饅頭,打算在門口施舍給窮苦百姓,也算是慶祝顧應衍考了這樣好。


    不過楊氏卻是萬分不高興,在房裏頭就抱怨道:“如今都分家了,二房考中了,憑什麽讓我們花銀子替他們做好事啊。”


    雖說楊氏已經吩咐廚子開始做了,可是到底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她身邊的曲媽媽立即便討好道:“您就當是為了哄老太太高興吧。”


    曲媽媽是趙媽媽被發賣了之後,新近在楊氏跟前出頭的媽媽了。雖說趙媽媽一家子被發賣的下場著實是慘,可當初在她家裏抄出來的那些金銀首飾,可是在下人裏頭都傳遍了,那可真是真金白銀啊。


    所以就算知道日後一旦出事,楊氏會毫不猶豫拋棄自己,可這些媽媽誰不是絞盡腦汁地想在她麵前露臉,當真是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算了,就是幾十兩銀子而已,我就當是隨了份子錢了,”楊氏無奈說道,這會心裏頭又是忍不住後悔,同樣是兒子,怎麽老二家的兒子就那麽出息呢。


    楊氏一想到自家的顧應昌,隻怕連那對雙胞胎兄弟都比不上。


    可誰知這邊剛施粥結束,衛氏就親自上門了。她是為了顧應衍杏林宴而來的,既然考中了頭名,就該設宴款待親朋好友。遠的不說,書院的先生和同窗就要請,還有在信陽府的這些親朋。


    不過如今他們住在莊子上,雖說有地方辦宴席,到底是不方便。所以她就來問問老太太,能不能借著顧府的地方,辦兒子辦這請客宴。


    老太太自然是百般同意的,就算衛氏不自己來說,她都有這意思。雖說這宅子如今讓老大一家住著,可顧應衍可是她的嫡長孫,老太太美地直樂嗬,怎麽可能不同意呢。


    不過請客的這筆銀子,衛氏自然讓大房出,她讓人送了三百兩銀子給楊氏。


    楊氏得了銀子,又知這事是老太太同意的,就算心裏頭再如何不願意,還是讓人好生辦了宴席。


    而衛氏回去之後,就開始指揮人整理東西,帶著各自要用的東西,準備上京了。自從去年分了家之後,她就心心念念地要上京。若不是怕來回折騰耽誤兒子,她恨不能去年就走。


    雖說之前碧鳶和碧竹已經帶著收拾了,可是真到這會,才發現遠遠不夠。


    一會碧鳶就問:“姑娘,這寶藍錦被是你冬天蓋慣了的,咱們要帶著嗎?”


    “這個鎏金銅爐如今也用不上了,還是先放到箱籠裏頭吧,”碧竹又出了個主意。


    結果兩人帶著幾個小丫鬟,忙的團團轉,感覺也沒整理什麽東西,最後就收拾出來五六個箱籠了。這會阿璿才發現,她的衣服到底有多多,光是冬天的那些棉襖、裙子,各種皮子、裘衣,就裝了有四五口大箱子。


    宴會那天,阿璿也跟著一塊去了,不過都是在後院裏頭沒走動。如今再看這些姑娘,聽著她們說著今年江南流行的首飾衣裳,她竟是一點都提不起興趣。


    這人一旦有了奔頭,心就跟收不住一般。


    雖然她知道從信陽去京城,就算走水路也得一個月,可是這會她就忍不住想象到京城之後的場景。京城裏頭有親爹,還有外祖一家,還有他。


    其實人就是這樣的奇怪,先前在跟前的時候,她不理不睬,還一個勁地將人往外麵推。可是當他真正離開後,就連練字時,腦海中都能不經意地浮現他的模樣。


    劍眉星目,那樣俊美無儔的一個人,雖整個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可說起軟話來,卻又讓你不忍拒絕。


    顧菀見她在發呆,便是笑著問道:“五姐,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覺得她們說的可真有意思,”阿璿敷衍說道。


    顧菀也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卻不生氣,反而是有些不舍道:“五姐,等這次請宴結束之後,你們就該去京城了吧。”


    也不知是她聲音說的有些大,還是不經意被旁邊姑娘聽見了,當即就有人問:“是誰要去京城啊?”


    阿璿搖了搖頭,就是說道:“也沒什麽,隻是六妹妹說笑而已。”


    卻不知被這話題一岔開,姑娘們卻開始說起京城的事情,不過也都是些道聽途說而已。倒是顧蕙嗤笑一聲,不屑道:“我外祖家就在京城,我舅舅年年讓人送些京城的土儀過來,我瞧著也不過如此而已。”


    顧蕙這話可是得罪了不少姑娘,畢竟方才不少都在誇,京城是天子腳下,如何地地大物博呢。


    “我們可比不上三姑娘你眼光高,居然連京城都瞧不上,”旁邊有個姑娘捂著帕子輕笑一聲,偏偏不僅她一人笑,又有兩個姑娘緊跟著笑了起來。


    阿璿和顧菀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不過很快,隻怕就剩下顧菀一個人無奈了。


    等真正登船的時候,阿璿扶著碧鳶的手,順著搭在船頭和碼頭的木板,一步步地往船上走。走到正中間時,她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岸邊。也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沒來由地湧上一陣不舍。


    似乎她這才是她最後一次看這個地方,以後再也不會這樣的機會了。


    崔謹知道顧家是今天登船去京城,明明不想來的,可是他一人騎著馬,卻還是轉悠到了這邊碼頭。此處是信陽唯一一個大型船隻靠岸的碼頭,果不其然,他遠遠就看見那隻朱紅大船,而此時站在岸邊正準備上船的姑娘,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她真的回頭了。


    微風拂過,她的衣衫飄飄,他心中似乎又想起那一串清雅悅耳的鈴聲。


    就是從一串鈴音開始,他才真正將她放在心上。可是明明他才是最有機會擁有她的人,如今卻一切都已是過往。


    崔謹不甘心地盯著那隻船,可最後隻能看著它漸漸在視線中變得極小,就在那船要消失後。崔謹突然策馬就沿著河岸一直往前跑,大船的船身再次清晰。


    此時阿璿正陪著顧應承和顧應啟在外頭,兩人從沒坐過大船遠行,這會興奮不已,趴在船舷上就是看著河岸邊。


    “姐姐,你看那有人騎馬追咱們呢,”顧應啟指著岸邊策馬而來的人,天真地說道。


    阿璿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那不是追咱們,他隻是在騎馬而已。”


    當崔謹的馬跑到河岸的盡頭,看著那隻大船匯入大江之中,再一次在自己眼中變小,直到徹底的消失不見。


    船上的生活也不過就新鮮了兩天,幸好不管是衛氏還是阿璿都沒出現暈船的事情。顧應承他們兩人在新鮮了兩天之後,就被顧應衍帶著開始在船艙裏麵讀書了。


    阿璿幾乎每天做繡活時候,都是伴隨著他們朗朗讀書聲。


    至於她做繡活,也實在是因為想著,馬上就要見到親爹了,總不能連個像樣的荷包都拿不出手吧。


    再加上船上實在是搖搖晃晃的,她也不想多看書,幹脆就做繡活。在碧鳶的帶領下,阿璿的繡工可算是突飛猛進,路上才走了三分之一,從衛氏到顧應衍以及顧應承兩兄弟,都得到了阿璿的新荷包。


    等到了京城的時候,她瞧著自己繡的荷包,她感覺把這一輩子的荷包都繡完了。


    而船隻真正停靠在京城的碼頭時,小丫鬟們興奮地趴在船窗邊上,看著外頭的一切,明明人還是那些人,可瞧著就是和信陽不一樣。


    阿璿重新穿戴一新,這才出來。


    等船板搭在碼頭上時,卻不知船上的人先下來,而是船岸的人上船來了。


    衛氏看著丈夫,雖帶著帷帽,可眼眶一切還是濕潤了。她低頭對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家夥說道:“不是天天念叨爹爹的,怎麽這會爹爹來了,反倒不叫了。”


    大概真的是太久沒見到了爹爹,顧應承和顧應啟抬頭打量了好久,還是顧階笑怒道:“怎麽連爹爹都不認識了?”


    “爹爹,”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著,就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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