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這彩綢再往左掛一掛,”管事著急地對小廝喊道,而站在梯子上的小廝,便往左拿了拿。


    誰知管事瞧了,又是不滿道:“太左了,再右拿一點。”


    這樣的情形在整個顧家都是尋常的,廚房裏頭一早就運了五頭剛宰殺的豬過來,“趕緊把這些豬都放到運到冰窖裏頭去,可不能讓它們都壞了。還有送豬的人走了沒?趕緊把他叫過來,我還要十隻羊呢。”


    一聽到這樣的話,小廝趕緊又往廚房專用的角門跑,想把那殺豬的屠夫給叫住。


    “這外頭怎麽這般吵嚷?”顧蕙有些不悅地往外麵瞧了一眼。


    七姑娘顧筱反倒瞧著熱鬧,朝外頭看的時候,臉上止不住地開心。阿璿支著手臂,也順著視線往外瞧,不過這會窗子上都蒙上了細竹簾子,連帶著門口都掛上了竹簾,這會光聽著外頭的熱鬧,卻是瞧不見的。


    因為這幾日丫鬟小廝要布置園子,而姑娘們又在儲秀閣裏頭讀書,所以楊氏不放心,生怕有人衝撞了進來,就讓兩個婆子這會在門口守著。


    老太太的正經好日子是八月初五,如今不過才七月底而已,就這樣張羅起來。無非就是大太太想要借著老太太六十整壽的日子,好生地表現表現,也好讓人知道她這個當家太太是如何地能幹了得。


    先前大太太還會請衛氏和三太太唐氏一塊商量著,如今卻是什麽都自個拿主意。阿璿她娘自然是不願出這樣的風頭,既然她不請自己,那就得來輕鬆。至於唐氏在家裏頭,從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


    “五姐姐,你說老太太過壽辰會請雲喜班來嗎?”顧筱坐在後頭問道。


    阿璿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個應該問三姐姐和六妹妹吧,畢竟祖母壽辰的事情,都是大伯母在準備。”


    顧筱有些怵顧蕙,所以隻管問坐在自己斜後麵的顧菀,“六姐,今次祖母過壽會請雲喜班嗎?”


    顧菀有些為難地說道:“七妹,這個娘還真沒和我說過,不過到時候肯定是極熱鬧的。”


    前頭的顧蕙嗤笑了一聲,“這可是咱們祖母的六十大壽,不說祖父舊時同僚會來送壽禮,就連我爹的那些舊同僚舊同窗都派人來送禮。到時候整個信陽府的貴人都會到咱們家來做客,一個戲班子而已,也值當說。”


    她這話一說,登時有些安靜。


    阿璿忍住低頭一笑,說實在的,她還真是有些顧蕙的本事,一張嘴就能噎地所有人說不出話來。不過也不奇怪,有人天生就是圓滑會說話的,自然就有人天生就是來噎人的,一張嘴跟刀子似得,嗖嗖嗖地往人心窩子裏頭插。


    此時顧菀立即出來打圓場,她笑道:“聽說要擺三日的流水席呢,到時候應該是要請戲班子來的,七妹,你可是愛聽戲?”


    顧筱點頭,“先時在外祖家中聽過一回雲喜戲班,裏頭的花旦唱的是好極了。”


    顧筱的娘親唐氏隻是個出身商賈之家的,雖說是家中嫡女,可是娘早早沒了。自打後娘進門之後,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有了後爹就有後娘。所以就算出嫁,也不過是一千兩打發了,陪嫁竟是連個鋪子都沒有,隻有信陽府城外的一百畝旱地。


    所以楊氏很是瞧不上唐氏,楊氏的陪嫁雖然不豐厚,可她爹是翰林院裏的,在讀書人心裏頭那可是清貴極了。


    而顧蕙真是學足了楊氏的做派,平日裏頭在學堂,對顧筱動輒便是輕蔑羞辱,有幾回連阿璿都瞧不下去了。


    不過顧筱這姑娘,也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的能忍,顧蕙那樣陰陽怪氣的模樣,她居然回回都能忍下來。


    好在沒過多久,陳先生就來了,幾個姑娘也不說話了。


    誰知等到了下課的時候,就瞧見大夫人身邊的趙媽媽過來,“幾位姑娘,大姑娘和大姑爺回來了,老太太請幾位姑娘到上房去呢。”


    顧蕙一聽,便是驚訝道:“不是說大姐姐後天才回來?怎麽這麽快。”


    “可不就是,先前大姑娘的車到門口的時候,門房上的來回稟,咱們太太也是嚇了一跳呢,”趙媽媽笑著說道。


    阿璿在一旁安靜地看著,自從知道就是這個趙媽媽讓琥珀,將那帕子埋在自己院子的時候,她就對趙媽媽厭惡至極。如今瞧見她,更是都不帶多看一眼。


    她最後別再落到我手裏,要不然阿璿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既然大姑娘回來了,她們自然都得去上房了。


    待幾個姑娘到了門口,就聽見裏頭歡聲笑語的。大姑娘嫁到杭州府下頭的餘姚去了,顧家的大姑爺乃是大老爺同窗的兒子,當初大太太是不願女兒嫁那麽遠的,誰知大老爺已經和人換了信物。


    當阿璿初次聽到這個事的時候,就忍不住想到自己了。她爹去京城的時候,因為老太太生病了,便讓衛氏在家幫他孝順老太太。誰知她爹到了京城,同當年的同窗重逢,就給她定下了同崔謹的婚事。


    所以如今阿璿是越發肯定,千萬別讓男人插手婚事,說真的,都是添倒忙。


    當她們進了屋裏頭,就聽見一個驚喜地聲音道:“你們可算是來了,都過來讓大姐姐瞧瞧。”


    這聲音爽朗明快,讓人一聽上去,便覺得她是個性子也明朗的人。待抬頭看過去時,就瞧見老太太身邊,坐著一個穿著大紅織錦如意紋妝花長褙子,細眉高鼻,一雙朱唇小巧玲瓏,當真是個美人兒。


    待阿璿瞧見這位大姐姐的長相時,這才有些詫異。說實話大老爺的長相還算不錯,不過如今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大腹便便。至於楊氏,就更不用說了,容貌隻能稱得上中等,離美人兒還有一段距離呢。


    平日再和衛氏那樣的絕色女子坐在一處,那就更加不起眼了。


    誰承想長房的大姑娘竟是這樣好看的女子,隻怕她是長房姐妹三人當中,長相最出眾的了,明豔如火一般的感覺。


    “大姐姐,你總算回來了,我可是天天盼著你呢,”顧蕙上前一步,就是撒嬌說道。


    如今在學堂裏頭讀書的幾個姑娘裏頭,顧蕙是年紀最大的,所以時常在她們跟前擺起長姐的架子來。誰知這會見著真正的長姐了,她反倒是頭一個撒嬌的。


    大姑娘拉了她過去,仔細地打量了之後,便是點了點她的額頭,“咱們蕙姐兒如今說話真是越發地討人喜歡了。”


    阿璿登時無語,不過她也佩服顧蕙佩服地厲害,當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她怎麽就不怕串戲了啊。


    顧菀也上前給大姑娘見禮,不過她說話一直溫和有禮,就算這會表達對大姐姐的思念之情,也是溫柔婉轉的。


    不過相較於顧蕙那種千麵人,顧菀這樣小小年紀就心思這麽深沉的,阿璿也覺得實在是奇怪。可說這人的性子,當真是奇怪,即便吃著同一鍋裏頭的飯,性格都能千奇百怪的。


    等大姑娘看向阿璿時,這心裏頭簡直叫一個驚濤駭浪,她看著阿璿的眼神,都有些發直。雖之前也知,這個五妹自小就長得冰雪可愛,可是沒想到如今不過才十一歲,就有這樣的美貌。


    她還真是不敢想,待她長成之後,會是怎樣的傾世絕麗。


    此時坐在一旁的顧家大姑爺黃立暄,在看見阿璿的時候,也是微微怔愣,沒想到顧家居然還有這等好看的姑娘。他也不過是先前迎親的時候來過一回,顧蕙和顧菀,他自然是有印象的,隻是沒想到頭一回見到這位五姑娘。


    不過隨後想想,那也是,若是他有這樣美貌的女兒,也定是要好生藏住,不讓她輕易示人。


    大姑娘止不住地打量著阿璿,說道:“五妹妹如今真是了不得,竟是生的這樣好。隻怕咱們信陽府的美人,見了我家五妹妹都得自慚形穢。”


    “大姐姐,”阿璿故作嬌羞地說道,而垂頭的瞬間,嘴角微微掀起。


    待到了顧筱的時候,大姑娘不過是略說了兩句,七妹妹長大了,還真是親疏有別呢。


    老太太讓人做了好些大姑娘愛吃的飯,所以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她都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說道:“還是祖母最疼我了,知道我就愛吃肉。”


    “可不就是,你小時候到了我這,紅燒肉能吃一小碗,每回都是吃得肚子滾圓地回去,”老太太笑道。


    聽老太太這麽打趣,大姑娘登時便嬌羞道:“祖母快別這麽說了。”


    此時眾人都看著大姑爺,因著都是一家骨肉。所以男桌和女桌中間,就沒讓人擺上屏風。這會對麵的大姑爺,也是一臉笑意。


    待用完了午膳,大老爺自是把大姑爺叫到書房去了,顧應衍作為陪客也一塊去了。而楊氏則是急不可耐地,拉著女兒的手回了自個的院子。


    顧蕙倒是還想和姐姐說話呢,可是卻被楊氏哄的離開了。


    “讓娘好生瞧瞧,”大夫人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就見她麵容姣好,氣色也不錯的模樣,登時便有些放心。


    “娘,”大姑娘顧怡一下把楊氏抱住,就是撲在她懷中,原本臉上的高興和爽朗不見了,隻剩下哀怨和愁悶。


    楊氏見她哭,也是有些慌亂了,登時抱著她便急急問道:“怎麽了,這都是怎麽了,有什麽話,你便同娘說。”


    “娘,我的命真是太苦了,”別瞧顧怡在外人麵前,擺出一副我生活幸福,夫妻和睦,此時隻有了楊氏,她就是說不出的愁悶。


    “你有什麽委屈,就和娘說,娘一定替你做主,”楊氏立即說道。


    顧怡這才抹了抹眼淚,委屈道:“自從我嫁到黃家之後,我那婆婆見我就跟仇人一樣。從早到晚都要立規矩,不僅如何,她還說相公讀書辛苦,身邊該有個體貼的人伺候,竟是撥了兩個貌美的丫鬟給相公。”


    楊氏一聽這話,如何還能忍得了,便是一拍桌子,怒道:“這老妖婆,竟是這般對你。難不成她還讓先生出庶子,弄個嫡庶不分來?”


    此時一說到孩子的事情,楊氏又問她,“那你肚子就一直沒消息?”


    顧怡這會更加委屈了,“相公之前會試落榜,回來後就日日在書房用功讀書,便是回我房中,一月都不過六七回罷了。”


    “那他可收用了那幾個丫鬟?”楊氏著急問。


    顧怡搖了搖頭,咬著唇道:“那倒沒有。”


    “那就好,說明姑爺還是個知道讀書上進的,你們是少年夫妻,我兒又生的這般美貌,隻要你好生哄著他,早日生下嫡子,這才是正經事。”


    那邊大房的母女在談心,這邊二房裏頭,衛氏看著丈夫讓人從京城送回來的,是給老太太祝壽用的賀禮,有他讓人專門在長白山弄回來的名貴草藥,也要各種名貴的皮子,不過其中最名貴的,就是檀木所雕刻的,半人高的觀世音像。


    “這都是父親給祖母準備的壽禮?”阿璿知道顧階從京城送了東西回來。


    隻是她沒想到,竟會送這麽多回來。她爹不過是個正四品的文官而已,他哪兒來的這麽些銀子啊。


    衛氏此時正在看顧階的信,阿璿也要看,卻被衛氏擋住。


    她壞笑著說道:“是不是爹爹給娘寫的情信?”


    “你這孩子如今當真是沒大沒小的,”衛氏扭頭訓她。


    她理所當然地說:“還不是娘寵的。”


    衛氏一副被你打敗的表情,不過信還是沒讓她看。


    “阿璿,娘問你,”衛氏開口問道,可是說了一半,卻又頓住了。


    阿璿見她欲言又止,便是問:“什麽,娘你要問我什麽?”


    “你想去京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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