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阿璿剛走進何芸的院子裏,就聽見對麵屋子傳來的巨大聲音,是瓷器被摔在地上的清脆響聲,她沒想到居然會撞到這一幕。


    此時領著阿璿過來的丫鬟,顯然是有些尷尬,不過卻還是帶著她往前走。


    不過這會從屋子裏頭匆匆出來一個穿著淡綠色衣裳的丫鬟,隻見她頭低著便衝了出來,可是在跑了兩步之後,就抬頭看見對麵的人。她顯然是沒想到,會被顧姑娘撞上,當即便又是低頭,但是捂著臉頰的手臂卻放了下去。


    阿璿自然認得她,這是何芸的貼身晴慧,隻見她這會左邊臉頰腫的老高,還有明顯的手指印,一瞧便是被人打的。


    而這會從房裏又追出來一個丫鬟,原本她應該是想追上晴慧的,誰知一出門就看見阿璿站在門口。


    “五姑娘,您來了,”這是何芸的另一個丫鬟晴茗,饒是她是個八麵玲瓏的,如今這樣尷尬的一麵,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璿瞧了晴慧一眼,便是抬腳往對麵走去。


    此時房中的動靜似乎還沒停下來,又是一聲巨響,阿璿原本是該讓自己的步伐停下來的,可是偏偏她卻一直走到廊下,眼看著就要走到門口了。


    此時晴茗從身後趕過來,有些無奈地看著阿璿,小心地說道:“五姑娘,我們小姐如今不願見客,您看……”


    “我知芸姐姐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心情煩亂,你們這些做丫鬟地要好生伺候著,”阿璿吩咐道。


    而此時晴茗臉上露出苦笑,低聲應了句,“奴婢謝五姑娘提點。”


    “你們給我滾,給我都滾,”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從房中響起,這聲音雖耳熟,可是語調卻全然不像以前的何芸。


    阿璿如今還記得,她初見何芸時候,她嬌嬌地笑著,親熱地拉著她說話,臉上帶著小女孩的天真與活潑。其實真正的顧令璿一直到臨死,都沒想到自己竟是這樣憋屈吧,明明有著絕世的容顏,可偏偏因為這些小人的陷害,隻得頂著那樣的臉,在自怨自艾之中,如同被掐斷了根莖的牡丹,漸漸地失了水分,沒了生機。


    所以她不後悔這麽報複何芸。


    她抬頭看著那扇窗子,從今天開始,這個人就將成為過去。


    而此時的何祁正在走向前院書房,他剛剛去看了妹妹,可是妹妹卻是一言不發,看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怨怪。


    若不是他執意要去廣寧寺,想要顧令璿製造偶遇,妹妹隻怕也不會被毀了容貌。所以他心裏自然也是歉疚不已,恨不能自己代妹妹受過,所以方才看見阿璿時,他也沒了往常的欣喜。


    隻是他還沒走多遠,就被身後一個輕柔地聲音叫住了。


    “何大哥,”一個細柔的少女聲音從身後傳來。


    何祁一轉頭,就瞧見穿著鮮豔紅衣的姑娘,隻見她略有些嬌羞地看著自己,在自己轉身時,她臉上還閃過一絲羞赧,微微垂了下頭。


    原來是顧家的三姑娘,因為顧何兩家還算有些交情,所以兩家有個宴請,都會相互發帖子。何祁因為何芸和阿璿交好的關係,倒是見過顧家的幾位姑娘。他知道這位顧三姑娘是大房嫡出的姑娘,相貌也是嬌美可愛,隻是在五姑娘身邊難免有綠葉之嫌。


    “三姑娘?”何祁淡淡叫了一句,極是矜持有禮的模樣。


    顧蕙瞧著他這般疏離的模樣,不僅沒覺得自己被冷待了,反倒覺得他是謙和有理,這會再瞧他眼底的青黑色,心裏便是揚起淡淡的心疼。


    “何大哥,”顧蕙也是叫了一聲,而站在她旁邊的丫鬟卻是在心底暗暗焦急,這姑娘叫住人家何家少爺,要是被人瞧見了,隻怕回去太太就該打死她了。


    可丫鬟此時也不敢說話,她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


    “三姑娘,有事嗎?”何祁溫言問道。


    顧蕙被他這麽一問,更是麵紅耳赤,一時竟是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什麽話。


    何祁並不笨,相反他很是善於觀察,這會自然瞧出顧蕙的不對勁。一個小姑娘不顧禮儀,攔住一個外男,還這般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他自然明白顧蕙的意思。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沒見過這個顧三姑娘幾回,她居然會對自己芳心暗許。


    他這會又想起阿璿來,自己當真是機關算盡了,可是卻沒能得到她的一次回眸。如今再想想端午節那日,觀龍舟之時,她偏頭看得應該不是自己吧。


    “三姑娘,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讓丫鬟帶你們回去吧,”何祁此時一副清風朗月的模樣,遠遠地站在並不過來,就連顧蕙的丫鬟都在心底暗暗感激他,還真是慶幸這個何少爺是個守禮的性子。


    反而是顧蕙聽了他的話,立即抬頭道:“不是,我隻是想同你說,何姑娘的事情隻是意外,你別太自責。”


    她昨日就聽了顧菀講述了在廣寧寺發生的事情,如今再見他這般神色萎頓,便覺得他肯定是為自己沒照顧好何芸而自責呢。所以才會忍不住尋過來,想要安慰安慰她。


    何祁沒想到,最後竟是她會這樣安慰自己,雖說她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可這麽一個家世出眾,相貌姣好的姑娘喜歡並且關心著自己,怎麽都是讓人覺得心頭一甜。


    阿璿自然是沒見著何芸的,她也不願強求,在門口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帶著碧鳶回去了。


    而她剛出了何芸院子的門口,就瞧見顧蕙帶著丫鬟回來了。


    “三姐姐,如今可好了,”她迎上去,笑著問道。


    顧蕙臉上也不知是曬紅的,還是旁的,紅撲撲地還真是好看。阿璿瞧著她的模樣,心中不知是惋惜還是可憐,何祁並非是良配,即便他麵容再清朗,氣質再儒雅,可是為了得到一個女孩,就要毀了她的容貌,這樣的人注定是自私且不折手段的。


    阿璿和顧蕙沒有什麽姐妹情深,但是她也不願何祁日後頂著顧家女婿的身份,同她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她怕自己吃吐了。


    待兩人回去之後,衛氏便帶著她們告辭了。


    “三姐姐,你身子沒事吧,”待上了車後,阿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是溫和地問道。


    此時顧蕙滿腦子都是何祁,哪聽得出她的試探,隻笑道,“沒事,不過是去了一趟淨室而已,五妹,你就別擔心了。”


    “怎麽能不擔心,三姐姐你身子嬌貴,若是有不舒服地,可得早些說啊,”阿璿意味深長地說道。


    而此時顧蕙隻推脫說沒事,倒是她旁邊的連環,聽著五姑娘的話,怎麽越聽越覺得不對味。可是她又不敢說別的,是以這會隻是默默不出聲。


    過了三日,廣寧寺便來了人。衛氏為著這事又是親自跑了一趟廣寧寺,又是籌備了好幾日,如今來了人,自然是重視異常。


    而這次來做法的大師,就是上回阿璿生病時前來的廣源大師,這位大師頗得信陽百姓的愛戴。每個月他都會開法座講課一次,聽說每個月輪到他講課的時候,廣寧寺可是被圍的水泄不通。


    阿璿聽到丫鬟在討論這位廣源大師,就立即想起那位很是傲嬌的廣明大師,當眾扔了她的簽子,還說那不是她的。


    那就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服氣來咬她啊。


    阿璿很恨地想玩,又是用銀叉子戳了一塊梨子塞進嘴巴裏。不過說起這個廣寧寺,這營銷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啊。阿璿覺得他的這些營銷手段可以推廣到全國佛寺去了,有一個廣明大師是解簽極其靈驗,還每月隻解一回簽。


    好嘛,每個月到他解簽的時候,大家都上山等著他來解簽。當然這既然上山了,也不單單隻是解簽吧,還要給佛祖燒柱香,給寺裏添點香油錢。


    然後呢,又有一位廣源大師,專門弘揚佛法,超度眾生。可人家也一個月隻講一會經,所以不管聽懂聽不懂,先上山聽一回再說。這一上山了,又得給佛祖燒柱香,再給寺裏添點香油錢吧。


    因著阿璿最近把琥珀打發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阿璿讓碧鳶給她封了一百兩銀子,也算是封口費吧。


    所以瞧著櫃子裏頭的銀子一下子少了大半,她這會也有點抓心撓肺的,雖然知道自己未必能用上銀子,可這手裏頭沒銀子不硬氣啊。


    你沒瞧大太太為了銀子的事情,硬生生病到現在還沒好利索呢。


    其實阿璿如今懷疑,大太太一直這麽稱病,是怕她娘查出她虧空公中銀子的事情。畢竟她後來請大哥哥外出查了,隻怕大太太在外頭放了好幾千兩的銀子呢。


    待阿璿換算了一下銀子,發現擱在現在也不過就幾十萬而已。這會她想到她上億的基金還沒用,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人沒了,但是錢沒用完的痛苦。


    也不知道是廣源大師真的十分之靈驗,還是大太太自個覺得,要是再不好回來,隻怕整個家都要給她娘親管住了,居然第二天就傳出好轉的消息。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她就在老太太的院子裏頭見著大太太,麵色雖還有些蒼白,但整體氣色卻是不錯,畢竟人家前一段時間才傳出來病危的消息。


    老太太一瞧她好了,也是心情不錯了,連吃飯的時候都沒要她伺候著。


    再過半個月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所以大太太這會剛好利索,就讓人把對牌和賬冊都要了回去,當然美其名曰,是生怕衛氏累著了。


    阿璿一直沒敢將宋寒川的那枚玉佩拿出來,連那小抽屜的鑰匙,她都放在荷包上,天天在身上放著,生怕丟了。


    “不過是去廚房拿個冰碗子而已,怎麽去了這麽慢,”阿璿聽著外頭碧竹低聲問道。


    金珠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便忍不住對碧竹抱怨道:“碧竹姐姐,廚房的人也太過分了,咱們太太不過才兩日不管事,她們就這樣怠慢咱們。”


    “這又是怎麽了,”碧竹立即問道。


    金珠的語氣本就快,這會說出來,就跟小鞭炮一樣,“誰都知道咱們姑娘愛吃黃桃,自打夏天以來,每天都要一份黃桃冰碗子。可我剛剛去了,卻說黃桃已經被用完了。”


    碧竹登時便支起了眉毛。


    金珠還說:“而且廚房裏的薛婆子,還說黃桃不是公中的份例,咱們姑娘日後要想吃,恐怕得自個給錢了。”


    阿璿聽她們在外頭說的熱鬧,就讓碧鳶把她們叫了進來。


    金珠見姑娘叫自己進去回話,便把在廚房裏頭受的委屈,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阿璿一聽登時便笑了,她知道顧家是這樣的,大家在公中吃飯,不過每餐飯都是有定例的,要想吃個新鮮的,就得自己出銀子。


    阿璿雖然最近出了一筆銀子,可沒到吃不上一碗冰碗的地方,隻是她可笑這家裏頭的規矩,怎麽之前她吃的沒朝她要錢,這會大太太回來,就開始作怪了。


    說實話,大太太這會害她的事情,她如今覺得簡單嚇唬她一回,是不是有些輕了?


    “好了,把東西拿過來吧,我瞧瞧今個廚房給我準備了什麽,”阿璿笑了笑。


    此時金珠把食盒蓋子打開,從裏頭捧出一個小盅,她一掀開蓋子,就瞧見上麵鮮果藕、菱角,還有些杏仁,這料倒是足,不過就是少了她一向喜歡的黃桃。


    她輕輕端起小盅,又拿了旁邊的白瓷勺子,誰知小盅剛拿起來,就瞧見盅底上原本被小碗壓著的紙條,她砰地一下將盅碗又放了回去,隻是放得有些急,聽起來像是在發脾氣。


    “姑娘,可千萬別和那些眼皮子淺的人計較,要是姑娘想吃黃桃,奴婢這就讓人拿幾個大錢去買就是,”碧鳶還以為她發脾氣呢,立即便說道。


    阿璿搖頭,隻說道:“沒事,不用了。”


    她又和碧鳶她們扯了兩句,就讓金珠下去了。待金珠出去後,她又用了借口讓碧鳶幫她拿了樣東西,這才敢重新端起小盅,將壓在盅底下的紙條拿了出來。


    她放在袖子裏頭,隻覺得一顆心噗通噗通地拚命亂跳,一直到碧鳶回來時,她手還在微微顫抖呢。


    就算沒打開紙條,她卻立時就猜到,這是誰玩的手筆。


    她隻是沒想到,他不僅能在顧府進出自如,如今這手居然還能伸到廚房裏頭,還真不愧是龍子鳳孫,手底下果真有的是人幫他做壞事。


    阿璿這會一邊埋怨著宋寒川,可又想要趕快打開紙條看看。


    等她終於找著機會打開字條時,就瞧見他筆鋒極銳利的字跡。


    “京城有變,我後日便啟程回京,明日長潤園,盼卿能來。”


    盼卿能來,阿璿的眼睛在這四個字上來來回回地掃視,這樣銳利的筆鋒卻寫下這樣柔軟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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