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過了端午之後,放佛一下便進入了夏日,特別是午後,知了的叫聲似乎點燃了整個夏日。外頭熱騰騰地,放佛天地之間就是個極大的蒸籠,又熱又悶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阿璿從來不知她竟是這麽苦夏的人,自打進入這麽熱的天氣之後,整個人就如同蔫掉的花,美還是美,卻沒了原先那股鮮活勁了。


    衛氏自然也是看出來了,可這府裏的冰塊都是定數的。老太太院子的分例自然是最多的,其次便是大房,而二房也比起三房來,也能分到不少冰塊。


    可這日日都要用冰,難免會有捉襟見肘。衛氏的莊子上倒是存了不少冰塊,可她要是讓人送進府中,難免會讓人覺得她這是對大太太管家不滿。


    “這天兒可真熱啊,”顧蕙有些不耐煩地拿了團扇,給自己扇了扇。


    下午本是書法課和樂器課,此時書法課剛結束,就等著學習樂器了。因著為了方便,顧家幾位姑娘修的都是古琴,畢竟琴乃是樂器之中最通俗的一種。


    顧家光是給姑娘們請的師傅就有三位,陳婉清便是專門習古文及書法,而這位羅先生則是專門教樂器。至於還有一位繡娘,則是教姑娘們刺繡。而顧家也養著好些針線上的人,都是交給這位姓劉的繡娘□□。


    “這會若是有個冰碗子吃,真是極好的,”顧菀用手臂撐著下巴,可憐兮兮地說道。


    而此時這錦繡閣內,前後擺著冰山,隻是這會擺了一天,涼氣沒一開始那麽強烈了。姑娘們衣裳又穿的嚴嚴實實地,難免會覺得熱。


    顧蕙舔了下唇瓣,沒說話。


    而此時阿璿則是一直扇著扇子,話是一句都沒多說,因為實在是太熱了。原先生活在有空調的年代,從來沒感覺夏天是這麽難熬的。如今阿璿才知道,她自己竟是苦夏成這樣。


    她無力地看了一眼前後的兩座化了不少的冰山,這種冰山難道不是應該半天換一座嗎?


    等下了課後,阿璿又不怕走的太快,生怕身上出了汗。於是碧鳶陪著她不緊不慢地往回走,一直到衛氏的院子,一進了東梢間,就感覺到那撲麵而來涼氣。


    “娘,我能不能不去學堂了,”阿璿說這話的時候,腔調都變了,她看著衛氏,隻感覺自己眼眶都要濕潤了,真是太難受了。


    她本就不是喜歡出汗的那種,以前夏天的時候,別說身上出汗了,她不裹地厚厚地已是不錯了。如今坐在學堂裏頭,感覺就像坐在大蒸籠裏頭一般。


    衛氏看著姑娘鼻尖點點汗珠,便是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好笑道:“哪有你這般嬌氣的,這都還沒到三伏天呢,就不願上學了?要是讓承哥兒和啟哥兒知道,我看你這個姐姐做的還好意思不?”


    阿璿嘟著嘴,便是嗚嗚嗚地哽咽了兩聲,要說這冬天冷的話,她還能忍受些。可這夏天不僅熱,身上還不時出汗,她這樣愛潔的人,豈能容忍身上出汗。這隻要稍微有點汗,她就像洗澡,如今更是恨不能一天到晚泡在水桶裏才好呢。


    “好了,好了,”衛氏極少阿璿跟她撒嬌,如今女兒性子變了,她這才發現自家姑娘竟是這般嬌的性子,她自然樂得寵愛。


    衛氏見她伏在自己膝蓋上假哭,便假裝板著臉問道:“如今你倒是不怕熱了?”


    阿璿這才抬起頭,隻是起身時候,鬢角的發絲被汗珠黏在額頭,衛氏伸手替她擦了擦額頭,便道:“你先去洗個臉,娘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一聽有好消息,阿璿便立即起身,乖乖地隨丫鬟到外間梳洗了一番,待她進來時,神色倒是比剛才好了許多。


    衛氏見她一洗方才的疲倦,總算露出神采,這才說道:“我已同你祖母說過了,讓你去溫泉莊子住上幾日,也好請季神醫治了你額上的胎記。”


    阿璿都不知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衛氏如今稱呼季銘都是季神醫,季神醫,顯然是對他深信不疑了。


    “娘你要和一起去嗎?”阿璿問道。


    衛氏雖是遲疑,卻還是點了點頭。說到底她這心裏自然是想和阿璿一塊去的,但是顧應承和顧應啟兩人,如今上著蒙學,自然是不能請假的。若是衛氏去了,他們兩在家便沒人看顧。


    “那弟弟和我們一起去嗎?”阿璿立即意識到這個問題,便開口問道。


    衛氏語氣中雖盡是為難,卻還是說道:“娘讓人在家看顧著他們,娘得陪著你一塊,待把你臉上這胎記去了,娘可就再沒心事了。”


    “可弟弟們在家這可怎麽能行?”阿璿立即不同意道,若是楊氏個疏朗大方的長輩,她還放心呢。


    可顧應承他們剛揍了顧應昌一頓,估計楊氏這會心裏還對他們兩人恨得牙癢癢呢。若是衛氏不在家,他們兩人哪有什麽自保的能力。


    於是她立即便說:“我去的是娘陪嫁的溫泉莊子,莊子上都是娘的陪嫁帶來的人,定然會好生照顧女兒的。可弟弟們年紀還小,如今還需要娘照看呢。所以娘就在家好生待著,等我變漂亮了回來。”


    衛氏聽她這麽一說,還是有些猶豫:“可娘還是不放心你啊。”


    “這治病估摸著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娘親也可以承哥兒他們來看我啊。”阿璿抱著她的手臂便撒嬌。


    阿璿勸了好一會,衛氏這才勉強點頭。此時衛氏臉上還帶著愧疚之情,阿璿立即玩笑道:“其實女兒也是想趁著這樣的機會,在莊子上好生玩一玩的。若是娘跟著我去了,定然要看著我,不讓我四處亂跑的。”


    衛氏見她這般促狹,當即便笑了,搖了搖頭,無奈道:“就你鬼靈精。”


    待當晚顧應承和顧應啟兩人得知,姐姐居然明天就要去莊子上時,跑到阿璿的院子裏頭,便是抱著她的腰就是嗚嗚嗚。


    不過考慮到顧應啟如今假哭的功力越發了得,阿璿還是勉強狠下心腸,說道:“好了,啟哥兒,姐姐很快就會回來的。等姐姐回來,就成為漂亮的姐姐。”


    “可是姐姐現在也很漂亮啊,”顧應啟忍不住抬頭看著她說道。


    阿璿忍不住笑了,不帶你這麽犯規的。果然這姐姐當的太好,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你瞧弟弟們沒了自己,就跟塌了半邊天一樣。


    於是半邊天顧令璿,便收拾收拾包袱去了莊子。


    阿璿去了莊子上時,衛氏又派人去請了季神醫一趟,誰知季神醫說了,給阿璿配的一味藥還沒配全,待配全後,便會親自前往莊子上為阿璿治病。


    衛氏隻得又派人知會了阿璿一聲。


    阿璿自然是樂得高興,因為她不知自己要住上多久,不僅帶了碧鳶和碧竹過來,連院子裏的二等丫鬟都帶了過來。好在莊子上本就有不少人,再加上莊子後麵有一片活水池子,阿璿不知道有多喜歡呢。


    這池塘裏頭種了一大片荷花,這會正是荷花要盛開的季節,放眼看過去,便是接天蓮葉無窮碧,而依舊是花骨朵的荷花,這會有著含苞待放地美。這荷花尖尖的粉色已露出,遠遠看過去,便是一片綠色之中,露出一點點粉尖尖。


    “這個船可以用嗎?”阿璿走在河邊時,便指著拴在岸邊的烏篷船,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樣的烏篷小船也算是江南的特色吧,這會正是夏日,上了船也可以躲在烏篷裏麵,倒免了灼熱的太陽。


    “當然可以,我前天還搖著船到對麵去呢,”旁邊穿著青布褂子的小丫頭,立即說道。


    旁邊的碧竹立即便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姑娘說完是你能搶著回答的嗎?”


    經碧竹這麽一訓斥,小丫頭就知道自己又做錯了,當即垂下頭,不過她倒是個心寬的,這會也沒出現淚眼汪汪的樣子。就衝著這樣,阿璿都覺得她應該喜歡這姑娘。


    如今這年代,能找出這麽一個豁達的姑娘,還真的挺不容易的。


    這姑娘叫小嬋,是這莊子上管事的女兒,能做這莊子上的管事,自然就是極得衛氏信任的。因為他的女兒左小嬋就被派到姑娘身邊伺候著,而對於這個空降兵,碧竹很有危機意識。


    不過碧竹也沒刻意為難她,因為左小嬋真是一丁點規矩都不通曉。大約是自小在莊子上自由自在地長大,沒在主子跟前伺候過,因此小嬋還挺單純的。


    “你會撐船嗎?”阿璿笑著問她。


    左小嬋被訓的有些怕了,沒敢立即回答,待抬頭看了碧竹一眼後,這才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會。”


    碧竹正又要教訓她,在姑娘跟前應該自稱奴婢。


    誰知阿璿便興奮地笑道:“那好,你撐船帶著我們到對岸去吧。”


    “小姐,這怎麽能行,”碧竹立即露出驚慌的神色,當即便反駁道。


    這會沒長輩在這,阿璿可不怕她,笑著就說道:“那怎麽不行了,不過是坐船而已。”


    “要是跌落到湖中,這可怎麽辦,”碧竹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就是不同意。


    阿璿又轉頭問小嬋:“你會鳧水嗎?”


    “我會,我打小就在咱們家的這個塘子裏遊泳,”小嬋的母親就是個水鄉姑娘,所以她也極會遊泳。


    “你瞧她又會撐船又會遊泳,就算咱們掉下水了,她也可以救我們上來的,”阿璿安慰碧竹說道。


    而此時小嬋用力點頭,表示自己確實很厲害。而碧竹經過阿璿這麽安慰,反而更加害怕,再看到小嬋點頭,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了,上來吧,”阿璿拉著碧竹就上了船,而小嬋則是解了繩子,隨後也跟著跳了上來。


    碧竹是個旱鴨子,光是看著外麵金色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都覺得頭昏眼花地,如今坐在船上,水波一蕩漾,這船身便來回搖擺,嚇得她抓著阿璿的手便不放。


    阿璿是會遊泳的人,自然不怕坐這小船,她嫌坐在這船內不過癮。待船到了中間時,她幹脆到了船外,將手掌放在碧綠的河水之中。在這樣沒有汙染的年代,水波清澈碧綠,還能看到水下遊動著的小魚。


    “這池子裏還有魚?”阿璿驚喜地問道。


    小嬋一邊搖著船擼,一邊說道:“我爹讓人在池塘裏頭放的魚苗,每年都能抓上來不少魚呢。”


    “咱們還可以釣魚啊,”阿璿登時便更開心了,白玉一樣的手在水波劃出一道又一道水波。


    “小嬋,你可以教我鳧水嗎?”阿璿頭頂著一片碧綠蓮葉,仰著頭問船尾的人。


    碧竹驚得險些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就連小嬋這會都有些猶豫,沒有立刻回答。


    “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碧竹眼看著都要哭了。


    阿璿知道自己今日實在太活潑了些,便細聲安慰她:“我不過是這麽一說而已,再說了,就算要學也不會在這裏學的。咱們莊子上不是有溫泉池子,到時候讓小嬋在溫泉池子裏教我也是一樣的。”


    其實阿璿學遊泳不過就是個幌子罷了,她自個就會。隻是如今她借著讓小嬋教自己,日後就算說起她會鳧水,那也是有出處的。


    碧竹這才點頭,拉著她的手便道:“姑娘,這學鳧水可不是容易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你這丫頭,竟是比老媽子還囉嗦呢,我看你日後可了不得,”阿璿嘟囔道。


    碧竹破涕而笑,便道:“隻要姑娘好好的,奴婢便是囉嗦也值了。”


    又過了兩日,季神醫便到了莊子上。這莊子上的管事是早接了消息,一聽說季神醫來了,便親自到莊子外迎接。


    待看見跟著季神醫來的兩個人時,他正有些疑惑呢。


    就聽季神醫淡淡道:“這位是我師哥,背藥箱是我的藥童。”


    師哥宋寒川朝管事看了一眼,直讓他在這炎熱的夏日裏,感覺一陣陣寒意。


    至於藥童顧十三,則是咧開嘴,露出完美的八顆牙齒,朝著他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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