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如今阿璿麵臨的問題便是上述容易下樹難。先前她蹲著看戲的時候,還不覺得害怕。如今這熱鬧看完了,她在往下那麽一看,登時隻覺得頭昏眼花,兩腿發軟。


    這會嬌氣勁上來了,阿璿登時覺得眼眶都濕了,她是真怕。說實話她原本隻是想爬樹而已,抱著樹幹的話,肯定就沒這麽害怕。偏偏旁邊這人生的這般高大,又非死活跟著,連累她也隻能上到屋頂上躲藏。


    此時阿璿抓住一根比較粗壯的樹幹,一隻腳試著去夠樹杈,想踩著下去。可她腳怎麽都夠不著,又怕動作太醜讓旁邊的人看了笑話。


    “顧姑娘,”宋寒川想了想,還是以客氣稱呼叫了她一聲。其實他是知道親近之人都喚她阿璿的,他方才動了動唇,可這兩個字到底沒喊出口。


    阿璿泄了氣,知道自己沒身後這人的幫助,是真下不了這樹。


    於是她悶悶回:“叫我作什麽?”


    “之前季銘便曾和姑娘說過,你額上的胎記乃是中毒之後毒素所致,他有法子可散了這胎記。”他抿了抿唇,此時直直地站了起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又自帶而來,“不知姑娘考慮地如何?”


    阿璿想著下樹的事情,他卻扯到了旁的上頭,登時有些煩躁,再聽他這口氣,還如那天威脅自己的口吻一模一樣,當即便譏諷道:“這胎記是好是壞,倒也不用宋公子你操心,左右日後也是我的事情。”


    其實阿璿更想呲噠他一句,反正又不用你娶我。不過她到底是個小姑娘家,麵皮子還薄,不好說出這種話。


    不過這會宋寒川見她伶牙俐齒的模樣,卻是一點火氣都沒有,反倒是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他素來性子寡淡,如今能這般想,已是如千年鐵樹開花一般。


    所以他不緊不慢地踩著房頂的青瓦,一步一步地走到屋頂邊緣,眼看著一隻腳就要踩下去了。


    阿璿見他恍惚要從屋頂跳下去,登時便在不管不顧,伸手就去拉他,有些害怕地問:“你要幹什麽?”


    “顧姑娘既然這般厭惡我,我自然是早些離開,也好不讓姑娘這般厭煩,”宋寒川淡淡解釋。


    阿璿見他居然要扔下自己離開,登時在心中氣得想要罵人,偏偏方才那般淩厲的對待人家,如今再低聲下氣,她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


    宋寒川低頭看著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還沒鬆開,心裏到底還是忍不住得意,嘴上說討厭,可這行動卻是完全相反,可見連這樣的小姑娘都學會了口是心非。此時他覺得自己到底是男人,又比她大了不少,左右也讓忍讓些。


    他稍微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個同個小姑娘計較,確實是不太像話。於是他便開口道:“還是我帶你下去吧。”


    阿璿這會不敢說旁的人,不過心裏卻打定主意,以後真是得離這人要多遠有多遠。自從碰上他之後,盡是些倒黴透頂的事情。


    於是兩人這各懷心思的,隻不過宋寒川還有些自得,覺得自己這英雄救美,應是做的極好吧。


    待下樹的時候,阿璿難免要借著宋寒川的勢下樹,隻是宋寒川將手遞過來時,她卻是伸手扶著他的手臂,即便身穿著月白錦袍,可是那精壯的臂膀卻隔著衣衫都能讓人清楚地感覺到那隆起的幅度。


    待兩人再次踩著夾道牆壁上的青瓦時,宋寒川便低聲說了句:“顧姑娘,在下又要得罪了。”


    阿璿微微撇過頭,就感覺堅實地手臂繞過她的腰間,接著她整個人從失重一般飄落下去。她是閉著眼睛下去的時,可宋寒川卻能清楚著看見她的衣衫在微風的吹佛下,紛紛飄起,恍如九天仙女下凡,衣帶飄飄,美輪美奐。


    待阿璿確定自己這會真的踩在地麵時,這才睜開眼睛。此時他們並不是落在夾道上,還是落在院子裏頭。


    當察覺到他的手臂依舊緊緊地箍著自己的腰身時,阿璿不由掙紮一下,道:“多謝宋公子。”


    宋寒川如今雖隻有十七歲,可長得實在是太高大了,宛如成年男子的身材,阿璿緊緊靠在他身邊時,都隻能勉強到他胸口處。


    他看了一眼,懷中推拒著自己的人,實在覺得有些好笑。雖然這姑娘實在是長得太過漂亮,可到底才是個小姑娘。宋寒川也覺得自己定是鬼迷心竅了。


    於是他放開阿璿,口吻也沒了方才熟稔,頗有些公事公辦地勸道,“你若是同我鬥氣,而誤了治療你額上的傷疤,實在是得不償失。季銘生性淡泊,又喜歡遊曆大江南北。如今我也隻能強行將他留在身邊一段時間。”


    阿璿還是有些別扭,低頭不說話。其實宋寒川的話,她自然也明白。這個季銘既然是被大夫和他都推崇的人,隻怕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如今這樣的醫療條件之下,名醫實在是少有。所以阿璿也不願因自己的一時別扭,當真耽誤了消除這胎記的事情。


    偏偏她實在是沉得住氣,而對麵的宋寒川見她一直不說話,以為她還在憂慮,便又開口:“你隻管放心,我讓季銘幫你治病,並非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是先前我因情勢所逼,威逼了你,可你不計前嫌還救了我的性命。如今我也隻為了還了你的恩情。”


    哦,原來是報恩啊。


    阿璿登時便覺得心口一鬆,連臉上都露出輕鬆的笑意,“那便好。待季銘醫好我的胎記之後,咱們之間便兩不相欠了。”


    兩不相欠,宋寒川看著她一臉輕鬆的臉,原來她遲遲不答應,竟是怕和自己再扯上關係。


    他登時有股說不出的惱火。


    ******


    待阿璿出了夾道時,就見碧鳶正在旁邊走來走去,臉上還帶著驚慌之色。等她看見阿璿時,便立即上前,帶著哭腔喊道:“姑娘,你去了哪裏,快把奴婢嚇死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又何必自己嚇自己,”阿璿見她眼眶當真已經泛著淚,便立即安慰道。


    碧鳶搖頭,苦著臉說:“奴婢一直沒找到你,可不就是嚇死了。”


    “何家人都走了,”阿璿朝著四周張望了一番,便壓低聲音笑著問道。


    碧鳶當即點頭,一提到這個事情,臉上登時一掃悲苦,變得格外歡快,難得興奮地說:“姑娘,你方才可看見了嗎?十三可真是太厲害了,竟是活生生地把那個何少爺氣昏過去了呢。”


    “顧十三當真是個人才啊,”阿璿也不由感慨了一聲。


    不過她們趕緊回了院子,一進門就看見裏麵吵吵鬧鬧的。隻見顧應承的蜘蛛車八支腿在地上滾的別提多快了,可後麵顧應啟的蜈蚣車,不知是因為腿太多了,還是車軲轆太小,怎麽都追不上他。


    氣得顧應啟在後麵大喊:“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承哥兒,啟哥兒,姐姐回來了,”阿璿輕聲朝他們喊了一聲,就見顧應承率先拉著小車就她往這邊跑。


    “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贏了阿啟三回了,”顧應承小小埋怨道,顯然是覺得阿璿丟下他們自個偷偷去玩了。


    顧應啟一過來,就聽到哥哥略帶炫耀的話,登時便不高興道:“那還不是因為我讓著哥哥你。”


    “嗬嗬,”顧應承幹笑了兩聲,卻沒再說話。


    不過他不說話,比他說話還讓顧應啟生氣。登時顧應啟就扔了手中的繩子,阿璿還以為他想要打架,登時便想上前去哄他。


    誰知他一扔繩子,便委屈地看著顧應承,認真地問:“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阿璿:“……”


    這又是演地那一出啊。


    誰知顧應承也特別認真地回答他:“哥哥當然喜歡你了,但是這比賽總是有勝負的,我也不能每回都讓你贏吧,這是在騙你。夫子說了,我們待人真誠。”


    阿璿這會真是聽的瞠目結舌,要是顧應承生在現代的話,他去當辯論手,真的是什麽歪理邪說都被能他被說成普世真理吧。


    於是顧應啟眨了眨眼睛,似乎同意了他的觀點。


    阿璿這會才明白,雖說是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可這前後察覺的一刻鍾,那就是智商上無法超越的鴻溝啊。


    於是顧應啟的小抱怨,被顧應承輕鬆化解了。


    阿璿便笑著問他們:“你們餓不娥?不如咱們今個不回去吃飯,姐姐帶你下館子如何?”


    兩人一聽下館子,登時眼睛都亮堂。說實話,他們長這麽大還真的從來沒下過館子呢。當然顧家的吃食自然絕不會比外頭的館子少,甚至是遠遠在其之上,可小孩子不就是有那種好奇心,總想著嚐試嚐試外頭的東西。


    左右這會也快到午膳時間,阿璿便幹脆帶著他們到酒樓之中吃。


    碧鳶一聽姑娘在外頭吃飯,便立即道:“姑娘,咱們還是回家用膳吧,要是太太知道了,隻怕也不會不高興的。”


    “沒事,咱們要個包間,旁人也打擾不到,怕什麽,”阿璿也是想著今日是端午,也隻有趁著這樣的日子,在外頭遊玩才不會拘束與那些規矩禮儀的。


    衛氏既然放心她帶著兩個弟弟出門,那便是放手讓他們今日鬆泛鬆泛的。


    雙胞胎一聽姐姐的話,登時高興地都要跳起來了。原本還不想走呢,這會就讓丫鬟們趕緊收拾了東西離開。


    阿璿轉了一圈,低聲問碧鳶:“你可瞧見顧十三了?”


    碧鳶搖頭,回道:“之前三小姐身子不適,六姑娘帶她回去歇息,吩咐了奴婢要照顧好小姐。等奴婢回頭來,就不見他蹤影了。”


    阿璿點頭,想來顧十三是怕何家人發現他的蹤影,所以溜之大吉了吧。


    於是待丫鬟們將茶具收拾好之後,阿璿便領著雙胞胎兩人往外麵走。此時顧家的馬車已停在了外頭,等車夫問去哪兒時,阿璿這才有些傻了眼。


    說實話,她還真是不知信陽府哪家館子是頂出名。既是要帶著雙胞胎去,那外頭的小攤自然是出不得的。


    倒是碧鳶平日和府裏的丫鬟熟絡,聊天時也時常會說道外頭新鮮事,這會她壓低聲音說道:“姑娘,奴婢聽說南大街上的長潤園,是咱們這裏頂頂好的館子了,吃飯都預定位置的。”


    阿璿點頭,便讓她吩咐車夫去南大街。


    此時兩個小家夥見真的要下館子去,興奮地簡直不知所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就連顧應承都沒了穩重的模樣,和顧應啟兩人掰著手指頭盤算要吃些什麽呢。


    長潤園今個人是真的多,阿璿沒下車,而是先讓小廝下去問了掌櫃,有沒有空餘的包廂。掌櫃此時正站在櫃台後頭,一樓的大堂裏頭早已坐的滿滿,他打眼往外瞧了眼,就看見一輛平頂黑漆馬車停在外頭,此時微風一吹,馬車簷下的一圈飛燕便隨風而起。


    這樣的馬車可不是一般富戶能做的,他笑了一聲,便客氣問:“不知這裏頭是哪位貴客?”


    “我隻問你有沒有包廂,你打聽我們主人家的事情做什麽?”小廝也是個有脾氣地,登時便不悅地說道。


    掌櫃趕緊道:“實不相瞞,這樓上就還剩下一個空的包廂,隻是方才有人來預定過了,隻是這會人還沒來。”


    小廝一聽便皺眉,客氣問:“不知掌櫃還能不能通融一番?”


    “今個是端午節,客人是一波又一波的,實在是沒地方了,”掌櫃為難道。


    此時兩樓的包廂之中,就見一人站在窗口往外瞧,就看見樓下停著的馬車。待他仔細又看了一回後,便轉頭對身後坐著的人說道:“看來今個咱們還真是和這位顧姑娘有緣。”


    此時顧十三正坐在方桌的椅子上,用帕子使勁地擦臉,他隻覺得之前塗抹地胭脂似乎還在。旁邊的明寶好不容易找到宋寒川,這會正委屈地很,隻覺得三爺如今竟是連自己這個貼身小廝都不帶著了。


    他正埋怨地朝顧十三看,隻覺得就是顧十三這個不著調地帶壞了他家三爺。


    誰知顧十三一聽顧姑娘三個字,當即就從椅子上竄了起來,跑到窗口就衝著下頭張望。過不其然,長潤園門口停著兩輛馬車。


    顧十三也不知想什麽呢,就是又回頭去,端了一盤花生米,就是衝著樓下馬車一下一下地砸。剛開始砸了兩顆還沒動靜呢,誰知第三粒剛好砸到坐在車轅上的馬車夫。


    車夫抬頭一瞧,就見二樓窗口趴著一人手裏頭端著盤花生米,正砸自家馬車呢,當即他便怒道:“是哪兒的小子,知道這是誰家的馬車嗎?”


    阿璿正在馬車內安撫兩個小家夥,這會他們等得都急不可耐了,就想下車。


    結果就聽見外頭的車夫怒喝一聲,嚇得顧應啟喋喋不休的小嘴都頓住了。


    阿璿見他們兩稍微消停了些,便問道:“外頭怎麽了?”


    “姑娘,有個小流氓在二樓拿花生米,砸馬車呢,”車夫憤憤不平地喊道。


    誰知她還沒回話,就聽見外頭一聲歡快地聲音:“是我啊,顧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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