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則是愈來愈謙虛了。」岡本這話一出口,大家又再笑了一回。


    「你的中文越說越好了。」辛曉白拍手給他鼓勵。


    岡本笑著點頭,目光卻沒離開過她。


    他之前見識過雷天宇對辛曉白的態度,於是對她印象深刻。他後來也知道了雷天宇和別的女人結婚的消息。但商場之上的這類情事,他見得多了,隻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看到她。


    「丫頭,你是天禦茶苑出來的?」李伯益好奇地問道。


    「是啊,我原本在那裏受訓。」辛曉白怕李伯益多問,連忙喚來了江文凱和岡本先生碰頭。


    兩個男人見麵,又是一陣寒暄。


    隻是,這一次當記憶力不好、老是把她和江文凱當成夫妻的李伯益,再次笑著介紹辛曉白和江文凱是一對小夫妻時,辛曉白沒反駁,江文凱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辛曉白引著他們到一旁的靠窗雅座裏坐下,玻璃窗外有一處日式小橋流水造景,遠處則是大片翠綠茶園景象。


    她知道岡本有意無意地在打量她,但她並不想解釋。正好此時岡本想去洗手間,她請江文凱領著他前去,自己則專心沏了一壺熱茶,遞到李伯伯麵前。


    李伯益喝了杯茶,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後才開口說道:「能在天禦茶苑受訓不簡單啊。你跟雷家人熟嗎?」「還可以,隻是現在沒聯絡了。」她淡淡地說道。


    「我跟雷國東很熟,上星期還一起吃過飯。」李伯益說。


    辛曉白的呼吸一窒,隻希望她的神色沒露出任何不妥。


    「雷爺爺的身體還好嗎?」她問。


    「身體還可以,倒是他太太三個月前中風了。我們這把年紀了,最怕出這種狀況。」李伯益歎了口氣,又讓她倒了杯茶。


    「情況還好嗎?」辛曉白不由得皺起眉,擔心地問道。


    「雷國東說她是輕微中風,現在雖然已經康健了八、九成,但畢竟說話、走路都沒法子完全像從前一樣,加上她脾氣原本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氣氛自然不好。唯一的好處是,他那孫子雷天宇現在倒是比較常回家了。」辛曉白一聽雷天宇居然會做出不常回家這種不孝舉動,小臉益發不安地皺成一團。隻是,她因為怕李伯伯看出異狀,連忙強迫自己放鬆臉部表情,閑聊似的問道:「雷先生不是結婚了嗎?」「是啊,隻是按照雷國東的說法,他這孫子結婚之後倒是性情大變,以前明明也不是什麽風花雪月的人,現在倒是什麽聲色場所都不忌諱了。」李伯益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雷國東還說,他另一個孫子是個不婚主義者,他這輩子恐怕是抱不到曾孫了,可惜了天宇他那個婚後沒多久就流產的孩子。」雷天宇有過孩子?


    辛曉白聞言,心裏驀地一痛,連忙低頭在爐子上燒起另一壺熱水。


    她警告自己,雷天宇的事已經不關她的事了。他和妻子的感情,或者有沒有孩子也與她無關了。她對她的新生活很滿意,沒必要為了一個已婚男人而心痛。


    門上木鈴聲再度響起,辛曉白看著入門的岡本先生和江文凱,擠出一個笑容,開始專心致誌地對因本先生說明這個地區的茶葉特色以及他們現在要泡的茶,一逕嘰嘰喳渣地說著話,直到她再沒有辦法胡思亂想為上……在太陽下山前送走了李伯伯和岡本先生之後,辛曉白回到民宿裏收拾善後。江文凱見狀,也前來幫忙洗了碗、擦了桌子,可她知道他的目光始終停在她的身上。


    「你怎麽了?」江文饑問。


    「沒事。」她搖頭。


    「你……」江文凱望著她突然乏了精神的臉孔,他別有深意地問道:「你想過要回去雷……家嗎?」「回雷家幹麽?我跟他們又沒關係,跟雷天宇那段也早就過去了。」江文凱看著她乍然嚴肅的表情,他歎了口氣,因為他並不認為那一段真的過去了。


    「我聽丁秘書說你當初送審評茗師的那份企劃案通過了,你隻要回去領張證書,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江文凱不無試探地說道。


    「對我來說,這裏就是最好的。」辛曉白打斷他的話,抬頭對他一笑,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喜歡這裏,這裏有家的感覺,很溫暖。評茗師證書隻是一張薄紙。」「曉白……」江文凱朝她走近一步,斯文臉龐靜靜地凝視著她一會兒後,輕聲說道:


    「我一直把你當成這個家的女主人。」辛曉白耳朵一紅,可她裝出一臉傻笑地問道:「老板,你這麽說是要給我加薪的意思嗎?」江文凱深吸了一口氣,朝她伸出了手。「曉白,你知道……」「媽啊,我沒注意到時間居然這麽晚了……」辛曉白飛快地繞過他,搶在他把話說完之前笑著說道:「晚了,我要回家了,我不想讓他等太久。拜,明天見!」「你不該凡事都把他放在前頭,你應該多為自己著想的。」江文凱對著她的背影說「我就是為我自己著想,才都凡事把他放在前頭啊。因為我看到他就開心啊。」辛曉白頭也不回地笑著說道。


    她打開櫃子,穿上連帽外套,大步走出江記茶棧的木門。


    冷風朝著她迎麵而來,挾帶著山嵐水氣的沁涼空氣進入她的鼻尖,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這裏幹淨得不染雜塵的冷度及味道,讓她想起之前在山丘老茶樹邊和雷天宇說話時的場景。


    好吧,她承認她偶爾會想起雷天宇;好吧,她承認很少不想雷天宇。人就是這樣,愈叫你不要想,你就愈會去想。


    隻是,今天李伯伯口中的雷天宇和她記憶裏的根本是兩個人。對人那麽漠然、有潔癖且有生物距離的人,怎麽會去聲色場所呢?


    他和他妻子是怎麽回事?他的妻子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們過的是什麽樣的婚姻生活?他有沒有想起過她?


    「辛曉白,你想夠了沒?」辛曉白抱著頭哇哇大叫,拚命搖頭想甩開那些思緒。


    加油啊!辛曉白!當初既然能夠頭也不回地離開,現在就一定可以度過這種乍聞到雷天宇近況的心情起伏。


    畢竟,台灣就這麽丁點大,誰料得準他們日後會在什麽地方相逢呢?


    辛曉白一忖及此,開始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跑到她雙腿發軟、腹部脹痛,跑到她上氣不接下氣,再也無法思考為止。


    誰說她不能把他拋在腦後


    她可以,真的。


    辛曉白為了證明,雷天宇已經不能幹擾她太久,十分鍾之後,她便和她的男人手拉手相親相愛地一塊兒回家。


    她抱著他,他攬著她的頸子用力親她的臉頰。


    辛曉白笑了出來,再多的心情起伏在此時都化成了一團柔軟。


    兩人一同回到家,辛曉白拉開家門,進入租來的兩房一廳。


    「回家!」辛曉白大聲說道。


    「家!」他也大聲說道。


    辛曉白朝他一笑,把他撲進沙發裏,兩個人在沙發上滾了一圈,笑成一團。


    「喝奶奶。」他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她,露出可愛的小牙齒對她微笑著。


    「不是在婆婆那裏才喝過嗎?」她捧著他的臉龐,咬他的鼻尖。


    「喝奶奶--」他往她的頸子裏鑽,還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想睡覺了?」她揉著他的臉頰說道。


    「睡--」他一本正經看著她。


    辛曉白望著他那張能掐出水來的可愛小臉,實在是沒法子不去想到雷天宇。因為他活脫脫就是雷天宇的翻版啊。


    「嗚嗚,媽媽真的好愛你!」她捧著他的臉亂親一通。


    「愛--媽媽--」他也大聲說。


    辛曉白心口一熱,緊緊地把兒子擁入懷裏。


    是的,這是她生命裏如今最重要的男人一歲兩個月的兒子雷鳴。


    從濃眉、黑黝雙眸還有俊挺的五官,無一不像雷天宇。


    事實上,他除了愛笑之外,和她毫無相似之處,根本就是個軟綿好抱、說話隻有她能聽懂的雷天宇q版小人兒。


    那年自以為不可能懷孕,所以簡單寫了張「沒中獎」的紙條後,她便義無反顧地離開北部。


    半個月後,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她高興到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在這樣孤單的時刻,這個小生命就是老天派來圓滿她人生的天使啊。


    辛曉白親了兒子一口,雷鳴往她的肩窩裏鑽,她則因為他這個酷似她的習慣而微笑以前挨在雷天宇身邊,她如果困了總是喜歡把臉往他肩窩裏鑽,小娃娃一樣地黏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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