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我被禁足三個月。」


    跑腿的事幹麽叫她去,她像回事的小廝嗎?


    「嘖!拿喬了。」趙老侯爺被氣樂了。


    「是,我身分不同了,要端起架子做人。」她把下巴一揚,擺出盛氣淩人的樣子,靜王妃不受使喚。


    「呿!你架子再大也是我老趙家的孫女,我叫你去就去,你還敢不孝。」不是巴望著相見,他給她機會還擺譜。


    靜王是他欣賞的年輕人,和大丫頭很是相配,兩個聰明人在一起,他倒想看看誰壓倒誰。


    年紀大了都有一點頑童心性,越活越回去。


    「叫我身邊的止鶯去。」趙若瑾漫不經心的說著,好像點了一隻貓狗去送信。


    自從溫泉莊子那件事後,她對止鶯、止燕就有一點親近不起來的隔閡,覺得她們是養不熟的由眼狼。


    止燕還好,對她恭順有加,還有些畏意,但是止鶯就是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我奉命來保護你就有捨命的覺悟,但我是止字輩的暗衛,我有我的驕傲,休想我認你為主。


    所以主僕間的相處就看得出生疏,不冷不熱的處著,有事就吩咐,無事相對無語,不像溫香、軟玉敢打趣主子。


    趙老侯爺挑眉一笑,「靜王的人?」


    「他家的狗。」吃她的米,用她的水,睡她的床,受得心安理得,可前腳吃飽喝足,後腿一提到了別人跟前搖尾巴,還搖得歡快,一邊汪汪一邊吐肥厚的舌頭,諂媚得很。


    「好濃的酸味。」他攏起長須嗬笑。


    是酸味,很不是滋味,是暗衛就不能明珠暗投嗎?好歹她是準靜王妃,手中有能號令黑煞軍的貔貅玉令,不是全主也是半主,給她她們的忠心很難嗎?她要的隻是信任。


    趙若瑾對止鶯、止燕有很大的意見,尤其是止鶯,那是大大的不滿,可是她的確需要她們的保護,皇上的賜婚打亂了目前看似平靜的局勢,將興武侯府拉到太子的船上,底下的暗波要開始湧動了。


    當靜王到來時,他看到地是一老人和一名嬌中帶媚的妍麗女子下著棋,白子多,黑子少,老人逐步敗退,女子收割戰場,一人咒罵,一人嬌笑,畫麵和諧的叫人想加入其中。


    一對容貌相似的父子站在兩人身側,安靜不語地觀看棋局,時而蹙眉,時而訝異,時而驚奇,表情豐富多變。


    「這丫頭太狡猾了,你敢要?」


    是詢問,也是試探。


    上官靜笑著取一黑子,下在死棋眼位,棋局竟出現令人意外的變動。「置之死地而後生,對她動心的那一刻,我就有必死的決心。」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女子不求夫妻相守,一生和樂,反而想著如何殺夫才不會弄髒雙手,她已將「死」送到他麵前,堂堂男兒豈可不受,若能同生共死,他也認了。


    興武侯府的三個男人同時抬起頭,看向麵色不改的俊美男子,唯獨該在意的女子手持白子在深思,下一步該如何破棋局。


    「死,很簡單,但要看哪一種死法,我家孫女還太年幼,不想看她死在我前頭。」老人家隻想兒孫送終,不想見雨打嫩蕊,一夜摧殘。


    「我生,她生。」他會護她周全。


    「太籠統。」有點敷衍意味。


    見她下了一子,破了他的棋局,上官靜再下一子。「我會死在她前頭……」


    一枚白子打向他臉麵,他閃都不閃地任其擊中而彈開。


    「誰都不許死,晦氣!你們那麽想死為什麽不去挖個坑,我剛好賺了點小錢,奉送兩口金絲楠木福棺,望請


    笑納。」不思活,先思死,他們就沒想過把日子過得好嗎?


    見她出言教訓了,趙家三個男人嘴角一揚,寵溺地看著日漸嬌美的小丫頭,在他們的嬌寵中長大了。


    「先給他,我老頭子還不急著用。」他還要活到百歲做太公,抱孫子的孫子,當個老壽翁。


    「敬老尊賢,老人家不用客氣,總有用到的一天,本王為你披麻帶孝,送你入土為安。」盡孫婿最後的孝道。


    老侯爺該含笑而終了,畢竟能讓一朝親王帶孝送行,他是第一人。


    年紀越大越小孩子心性的老人家一瞪眼,越老越忌諱生死大事。「年輕人定性差,少了教養,先帝走得早,看你這性子多忸怩,準是讓西南毒蟲咬傷了腦子。大丫頭呀!你還是別太早嫁,要是日日麵對死人牌位,日子多難熬。」


    「老侯爺不厚道,若是對先帝有所埋怨,不妨先行一步告陰狀,先帝在下頭等著你去盡忠。」這一子走偏了,但起手無回,他也隻能認了。棋局如人生,要細心布局,否則遭人一擊即潰也怨不得人。


    小瑾兒下得真好,明則讓道,暗藏殺機,殺伐之氣隱於刁鑽棋路之下。


    「哼!你就不懂得讓讓老人家,口舌爭鋒不長進。」好歹他老了他幾十歲,也不知嘴上收斂。


    「誰攔著不讓本王娶老婆誰就是本王的仇人,老侯爺,你不是對手。」上官靜指指黑白子的數目,一語雙關。


    一是輸給孫女,一是敗在準孫婿迎親的決心。


    「你……」


    趙老侯爺還想刁難兩句,卻見棋盤上他的一片江山忽然被殺得潰不成軍,很可笑的就留一枚黑子在正中央,孤軍奮戰。


    「祖父,你有完沒完,人給你找來了,你想放毒蛇咬死他嗎?別忘了他來自西南瘴癘之地,說不定他身上帶著一堆毒蟲。」


    毒不死他反過來咬死一個老頭,正好用上金絲楠木福棺。


    「你就護著他,不孝。」哼!哼!女大不中留。


    趙若瑾不滿的抬眸,「他是我未來的白米飯,要養我一輩子,我不護他護誰,難道祖父想當『陪嫁』?」


    「陪嫁」虎著臉氣呼呼的瞪著沒順著他話的孫女,遷怒嘴角一揚的年輕王爺,一隻半滿的窯燒瓷杯朝人砸去。


    銳目一閃,上官靜手腕一翻,如曇花瞬間綻放,優雅而美麗,修長的五指往前一送,茶水一滴不漏的瓷杯又回到趙老侯爺麵前。


    「你就那麽急著嫁?」捨不得呀!才養了幾年就要嫁人,以後誰來哄他開心,陪臭棋蔞子下棋?


    無法否認地,三個親孫女當中,他對生性不張狂的大孫女有所偏愛,打小她就是個懂得藏鋒的人,卻隻在他麵前不做任何隱藏,心慧目明地變著花樣讓他寬心,不走偏鋒。


    他想把她當孫子培養,但她直言拒絕,說他有四個孫子,別浪費心思在替別人養媳婦。


    這一聽,他眼眶就紅了,不免埋怨兒子生的為何不是龍鳳胎,這孩子有勇善謀,性子冷靜而平穩,有巧智,能蓮舌,慧眼識先機,三十萬趙家軍交在她手上多放心,他大可高枕無憂,真享起老太爺的福。


    「你找他來不就為了盤算我的嫁妝,祖父,你別太狠了,我人小肩細扛不動,你別給我送重禮,否則我跟你


    翻臉。」別人她還不了解,自家祖父她絕對摸得清,他活脫脫是修練成精的老狐狸,專坑自家人。


    趙老侯爺麵上一訕,幹笑,暗怨孫女太精明。「我那是疼你,怕你給人欺負了,咱們家閨女可是有靠山的。」


    「不必,我養不起。」你別陷害我,我是你親孫女。趙若瑾恨恨地看向祖父,威脅他不許算計到她頭上。


    是助你一臂之力,不要不知好歹。趙老侯爺一臉奸笑的撚著鬍子。「一年十萬石白米,一百萬兩軍餉即可。」


    十萬石白米,一百萬兩軍餉……等等,父親想幹什麽,難道他想……


    趙漢陽父子臉色同時一變,目光灼然地看向正眯眼飲茶的老人,從祖孫的對話,他們嗅出不尋常的端倪。


    「不要為難小瑾兒,本王來養。」養家是男人的事,女人隻需待在後宅,蒔花弄草,逗逗鳥兒。


    趙老侯爺和趙若瑾一起偏過頭,由鼻孔哼出氣,表示無須他多管閑事,這是他們祖孫倆在搏感情。


    「是我孫女的陪嫁你養什麽養?我是給她又不是給你,誰曉得你養著養著會不會占為己有,然後我失去依恃的可憐孫女變成深閨怨婦。」他想給才能拿,否則一兵一卒也得不到。


    深閨怨婦……善於安排退路的小瑾兒?上官靜眼角一抽,覺得老侯爺錯想他孫女了,即使她手中無刃,她也能開闢出一片荒田,把男人甩到三條街外,隻有她休夫的分,誰敢讓她當深閨怨婦,那不是活膩了。


    這妹子太剽悍,自備腰裏刀——殺夫。


    「祖父,我不可憐,沒有男人我也能養活自己。」女子當自強,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過得太差。


    聞言,趙老侯爺兩眼一亮,「你不嫁了?」


    「祖父,你太樂了。」哪有希望孫女嫁不出去的長輩,他便是那個異數,巴望著孫女變孫兒,木蘭從軍。


    「有嗎?我已經很含蓄的笑了,你怎麽還看得出來,丫頭恨嫁了是不是?」最好別嫁人,省得他有操不完的心。


    「祖父……」這麽孩子氣好嗎?


    老小、老小,越活越像小孩子。


    趙漢陽清了清喉嚨,提醒老父和女兒書房內不隻他們祖孫倆,還有「別人」,他們被晾在一旁很久了。


    「咳!咳!爹,你找我和湛兒來不是看你和大丫頭鬥嘴吧?你老別吊胃口、賣關子了,這裏都不是外人。」再讓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下去,隻怕是沒完沒了。


    趙老侯爺瞪向身形壯實的長子,心有遺憾。「你呀你,就是缺少耐性,一刻也等不了,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你知道你女兒曾一整天不發一語地就為等我一句話。」


    祖父,你誤會了,我那是發呆,睜著眼睡覺,想著老人家屎尿多,你愛拖便拖唄!她那時是四歲還是五歲,她耗得起,就等祖父說一句:成了,那匹小馬駒是你的!


    於是,她有了一匹名叫桃紅的小母馬,小短腿構不上馬背的她就讓人抱上馬,馬夫牽著馬走。


    但是趙若瑜瞧見了眼熱,也想要一匹馬,她向祖父索要,祖父不給,她心有不甘,去廚房拿了毒耗子的砒霜,偷偷下在桃紅的草料裏,桃紅當天晚上就口吐白沫死了。


    她得不到的也不讓別人得到。


    桃紅死後,趙若瑾太難過了,此後她什麽寵物也不養,對人多了防備,對誰都抱著三分懷疑,性子又更冷了些,所以大家才叫她傻子,因為她跟誰也混不熟,老是怔怔地望著天,省言節字。


    「祖父,你離題了。」趙若瑾護著親爹,祖父的廢話一出,她便出聲打斷,不想讓父親白被訓。


    「離題就離題,不會轉回來嗎?我想你們都清楚我找你們來是為了何事。」趙老侯爺目光一一掃視眾人,表情凝肅得讓人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每個人心頭仿佛壓了巨石般沉重。


    「勞老侯爺費心了。」上官靜拱手一揖。


    他輕哼,對搶走他乖孫女的小子不假辭色。「你也知道費心了,為了你們這些小輩,我白了多少根頭髮,想著你們安好,別比我老頭子死得罕,我這輩子看過的死人太多了,不想再看見兒孫的屍首也在其中。」


    「祖父,您言重了,我們還沒有無能到要讓你賣老命上陣殺敵,你好歹也信任我們好不好,趙家子孫沒你說的不堪。」他們再不濟也有自保能力,打不過還不能跑嗎?


    「妹妹說得對,咱們趙府還有頂天的人柱在,我不會讓祖父失望的。」趙永湛往前一站,說得擲地有聲。


    兄妹倆相視一笑,嘴角的笑意有幾分相似,都是趙家人。


    看著兄妹的感情好,立於一側的上官靜有些吃味,那是他的王妃,怎麽能對著別的男人笑,親大哥也不行。


    「就會空口說白話,你還沒你妹妹想得長遠,我來問你,今日我找你們來所為何事?」


    他指了指兒子、孫子,手指也把靜王點進去,意味著他願意接納這個孫婿。


    嘴上不饒人但心裏早當一家人,隻有自家人才能全無顧忌地暢所欲言,王爺也一起訓,有如子侄。


    眉目清朗的趙永湛隻頓一瞬間,眼神清亮的看向祖父道:「是為了一一妹妹入東宮為良媛一事吧?」


    「這是其一。」他太不滿意,但還能接受。


    「二妹妹是太子的人,咱們興武侯府不能被拖進黨派之爭,皇上還在壯年,無病無災,我們要做的是避嫌。」所以祖父和爹娘絕口不提二妹妹,對外宣稱興武侯府無此人。


    這是在斬斷彼此的聯繫,讓太子不能利用興武侯府謀奪兵權,繼而引起皇上的疑心,下令徹查是否有勾結事證。


    祖父是想斷了太子的想望,別想弄了個興武侯府的女兒入東宮,就妄想將一府老少綁上太子這條船,做他的靠山,同時也是向皇上表示他們興武侯府隻為國效忠,不插手皇家事。


    到底不是正經親事,誰會為太子賠上一家,一個妾而已,難道還要興武侯府赴湯蹈火,為人作嫁衣裳。


    有朝一日太子得權了,獲利的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正宮娘娘水漲船高,其他姬妾最多封個妃位也就頂天了,對其家人的封賜再高也越不過中宮外戚。


    皇上會信的,他以己度人,認為不會有人會做對自己無益的事,興武侯主動放棄太子這條船便是向他輸誠,讓皇上少生疑心,多把心思放在成年的皇子身上,因為他們才更危險。


    虎大吃人,心大噬君。


    「還有呢?」算有長進。


    「還有大妹妹和靜王已有婚約,皇上更擔心我們投靠靜王這方,他在觀望我們的態度,看我們會不會傾向一方,他有幾分試探,也像在釣魚,看能釣出什麽大魚。」他說時冷汗直冒,唯恐說錯一句話令祖父失望。


    看著兒子侃侃而談的神情,趙漢陽心中有無比的驕傲,好在這個兒子沒養廢,尚能給他爭氣。


    「那你說說看我們要怎麽做?」他大前提沒說錯,把時下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


    「啊!這……」他腦子一片空白。


    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太年輕了,經歷過的事還是太少,當祖父虎目一瞪時他就緊張了,想表現得更好卻一時無措。


    一府的重擔他還扛不起。


    「若瑾丫頭你來說。」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趙若瑾眼皮一抬,櫻紅小嘴一張,吐出,「送嫁。」


    送嫁?!


    這兩個字很輕,卻重重地擊在每個人心頭上,像一把尖銳的椎子刺入心底,直把人驚醒。


    趙老侯爺輕嘆了一聲,「知道我為何偏疼這丫頭了吧!那腦子不知怎麽長的,就是比人多出一竅。」


    靈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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