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快把那些菜切一切,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偷懶……”


    “小紅,雞湯熬好了!快送去給老夫人……”


    “明翠,動作利落點,慢吞吞的成什麽樣……”


    忙碌的灶房內,福泰的大娘指揮著丫鬟們幹活的吆喝聲不斷響起;灶房外,偌大的空地上,一身粗衣的小女娃卻恍若未聞裏頭的喧鬧,徑自蹲在灶爐前努力地鼓起腮幫子吹氣升火,縱然質樸憨傻的圓臉沾滿了煤灰,她還是專心一致的做著大娘交代給她的活兒。


    呼──


    使足吃奶力氣地朝灶爐內重重吹了一口氣,倏然揚起的煤灰鋪天蓋地朝她撲去,嗆得她咳聲連連,原本就已灰溜溜的圓臉,此刻更是如小花貓般淒慘,所幸藉這一口氣,火苗子瞬間熊熊燃起,看著成功升起的爐火,滿是煤灰的圓臉露出了憨傻的笑容。


    就在此時,一名錦衣少年自不遠處的小徑路過,但隨即像似想起了什麽,他驀然頓足,正欲轉身往回走時,眼角餘光瞄見了那蹲在爐火前的小小身影,當下揚聲叫喚──


    “喂,那顆小煤球!”


    咦?是在叫她嗎?


    小女娃困惑地抬起沾滿煤灰的圓臉朝聲音來源尋去,就見錦衣少年笑咪咪的招著手,她不由得愣了愣,懷疑地扭頭看了看兩旁……


    “就是在叫妳,還找什麽呢?”瞧她呆頭呆腦的,錦衣少年好笑地邁步來到她麵前。“我把『湯圓』給忘在祖母那兒了,妳去幫我抱回我住的院落去。”


    少年神色自若地吩咐著,一副理所當然隻要是這座府邸的人就該清楚他的身分,並遵從他的命令,誰知小女娃卻隻是懵懂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當他不存在般地又將注意力轉回燒得正旺的爐火上,小手忙碌地又添了幾根柴火進去。


    “我在同妳說話,沒聽見嗎?”被如此無視,錦衣少年睨著眼前的小小身影,唇邊笑痕微微僵了一下,臉上表情說不清是何情緒。


    竟對他不理不睬的,這顆煤球該不會是個聾子吧?


    隻見小女娃恍若未聞他的問話般,雙眼徑自直勾勾的盯著爐火,正當以為她不會回答之際,卻聽嬌嫩童嗓憨然響起──


    “不知道湯圓和祖母是誰,大娘叫我燒水呢!”所以她得趕快把水燒開,不可以離開的。


    這是什麽回答?


    錦衣少年微愣,就在此時,原本在灶房內指揮眾人的大娘赫然驚見小主子身影,當下慌忙地衝出灶房外,一古腦地就把那滿身煤灰的瘦小身影給拽在身後,利用福態的身軀遮擋在少年與小女娃之間。


    “少爺,您怎麽來了?有什麽需要,讓下人來吩咐一聲就是,灶房這兒悶熱、油膩得緊,滾燙的油湯也多,若不小心讓您的身子有什麽損害,那可就不好了。”恭謹陪笑,心中緊張得很。


    發覺灶房大娘若有意、似無意的想遮掩那顆小煤球的身影,錦衣少年不動聲色地微笑。“我剛好路過,想起把『湯圓』給忘在祖母那兒,便讓那小女娃兒幫我去抱回來,誰知她卻說不知道祖母和『湯圓』是誰,自顧自的添柴顧火,把我給撇在一旁……”


    嗓音頓了頓,他狀若無意地繼續又道:“我瞧她麵生得緊,以前好像沒見過哪!”


    聞言,灶房大娘心中直打鼓,深恐小主子怪罪,當下板起臉,回身推了一下小女娃的腦袋瓜,疾言厲色的罵了幾句“連主兒都不認識,造反啦”之類的話兒後,這才又戒慎不安地陪著笑臉──


    “少爺,這娃兒命苦,她爹死得早,她娘本是府內的洗衣婦,靠著微薄的薪餉,母女倆相依為命倒也勉強過活,誰知一個月前,她娘染上重病,臨終前把她托付給我,我瞧她一個小娃兒孤苦伶仃怪可憐的,便將她安置在府裏幹些小雜活,求一口飯吃也就夠了。”


    小心翼翼地覷著小主子看不出波動變化的神色,一顆心七上八下地連忙又道:“這娃兒性情駑鈍,腦筋直,不懂變通,並不是個聰明的孩子,加上又死心眼,隻要認定了誰,便隻聽那人的話。


    “她娘臨終前曾囑咐她要乖乖聽我的話,這傻娃兒就真的隻聽我的,若是因此有得罪了少爺的地方,就請您寬宏大量,別與她一般見識才是。”局促不安地求著情,灶房大娘心中好忐忑……


    唉!這可怎麽是好?未經準許就將人安置在府裏,若少爺硬要追究,把事兒鬧大,別說那傻娃兒會被趕出去,恐怕自個兒的差事也要不保了。


    想到這兒,她憂慮萬分,忍不住偷覷著小主子臉色;卻見他眼簾微垂,說不上是喜是怒地沉吟著……


    死心眼的傻娃兒?也許……


    不知想到了什麽,就見錦衣少年眸光一閃,俊秀臉龐再次漾起了笑,親切問道:“這娃兒叫什麽名字?”


    “喜福,她叫喜福。”忙不迭回答,灶房大娘補充道:“她娘希望她一生歡喜又有福氣,所以幫她取這名兒。”


    “喜福是嗎……”嗬……也許,她確實需要些福氣。


    錦衣少年嘴角隱隱揚起一抹幾乎難以察覺的冷諷,但隨即轉為平日一貫的隨和笑意,越過灶房大娘,徑自牽起憨傻女娃灰灰髒髒的小手,親切萬分地柔聲問道:“喜福,以後就跟著我好不好?”


    跟、跟著少爺?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灶房大娘驚愕地瞠大了眼,隨即興奮得險些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圓潤有肉的手立即將喜福那顆憨傻的小腦袋給飛快壓了下去,不住地鞠躬道謝──


    “多謝少爺,少爺心慈又明理,喜福能跟著您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喜福,還不快謝謝少爺?”太好了、太好了!這真是因禍得福。


    喜福這娃兒憨傻得緊,從來就不是個機伶的孩子,跟著她在灶房的話,未來頂多也隻是個幹粗活兒的下人,沒什麽出息的,但若跟著少爺就不同了。


    少爺是這府裏的小主子,跟著他當他的貼身丫鬟,隻要服侍好他的生活起居就夠了,待遇可不知比在灶房幹粗活的丫鬟好上多少,更別說幾年後,或許還有機會被少爺收為侍妾,享受富貴呢!


    覺得一個出身卑微的丫鬟,若是最後能被收為侍妾已是天大的好運,灶房大娘愈想愈是興奮;反倒是喜福茫然不解,一顆小腦袋瓜在圓潤大掌的壓迫下不斷的上下晃動,並在連聲催促下愣愣的道謝──


    “多謝少爺……”


    “喜福,以後妳就跟著少爺,乖乖聽他的話,明白嗎?”迫不及待的,灶房大娘殷切囑咐,就怕她呆頭呆腦的還不了解。


    果然,喜福困惑了。“大娘呢?”


    娘要她聽大娘的話,為何大娘現在又要她聽少爺的?


    那到底她要聽誰的呢?


    明白她這沒頭沒腦的問題,灶房大娘摸著她的小腦袋瓜,慈愛的微笑道:“今後妳的主子就是少爺了,少爺與大娘,妳自然是要聽少爺的。”


    要聽少爺的!


    眨眨眼,喜福點了點頭,深深的將這五個字記在心底,並馬上乖乖地扯了扯他的手,抬起質樸的圓臉認真說道:“我聽少爺的。”


    “好,乖!”漾著笑,錦衣少年甚是滿意。


    於是,至此而後,少年身邊多了個死腦筋又不懂變通的貼身憨丫鬟,而這個憨丫鬟認定的人則從娘親到灶房大娘,最後轉成了──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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