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玥被樹幹砸得一頭紮進藍色身影的包圍圈中。


    她掙紮的手先碰到了唯一的女性身影,黏膩、溫軟,就像穿過水藍色的果凍。一瞬間的窒息感過後,眼前豁然開朗!


    陽光明媚的清晨,參差不齊的老舊建築,仿佛迷宮一樣的狹窄小巷。


    一張靜止的畫卷在插入輕快的腳步聲後突然活躍起來。


    “那些罵崽崽是嗲精膽小鬼的壞蛋統統看過來,你們猜這裏是哪裏?”


    “嚇死你們,據說這裏供奉著吃人的巷神哦,每年至少要吃兩三個人,不知道今年份的吃滿沒有,沒有就慘啦,你們明天就見不到你們的絕世小可愛崽崽寶貝啦。”


    “讓我們采訪一下住在巷子裏的居民。”


    “這位大媽,你住這裏多久了?為什麽不搬走?不怕被吃掉嗎?誒你推人幹什麽?嫉妒我年輕貌美嗎?”


    “我發現這裏的人很不配合直播唉,也不知道抓緊機會向明日之星要簽名,都是大笨蛋。”


    “咦?這是……”


    ……


    狂風驟雨將視線全部吞沒,整個畫麵一轉變成一片霧蒙蒙的跌宕起伏。


    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叫他們救人,非常莫名其妙,無論他們怎麽詢問都不回答。


    很冷、很害怕、很茫然……


    他們到處找人,找了很久,終於遇見一個趴在屋頂上的人向他們求救。


    通過交談得知,原來這裏叫內漥,正在刮台風,上級派下的救援力量被堵在鄰市進不來,隻能靠當地誌願者自救,而他們就是參與救援的誌願者。


    他們不明所以地救著人,救生艇不知不覺地從六人位變成八人位。


    他們餓得不行。


    這裏人的食物他們吃不了,直到偶然在安全點發現一包能吃的食物才勉強熬過去。


    安全點會變化、救生艇會變化,他們卻始終飄在看不見邊際的水麵上,無論救不救人,眼前的場景沒有絲毫變化,怎麽捏大腿、摔巴掌都無法從噩夢中醒來。


    同伴們開始爭吵。


    這些煩人的跟屁蟲平時對她鞍前馬後殷勤討好,這時候卻完全無視她。她那麽害怕,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她。食物不夠了,他們打架爭奪,她的那一份卻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中。


    她哭著喊餓喊冷,那個沒有搶到食物的矮胖攝像師向她走來,神情猙獰說來給她溫暖,把她強.暴了。


    ……


    饑餓的他們麻木地縮在救生艇內,任其在水上漫無目的地飄著,對路過呼救的人視而不見。一個浪頭打來,他們毫無掙紮地落入水中。


    就這麽死了也挺好……她釋然地想,卻不知在這裏連死亡也成了奢望。


    再睜眼,人仿佛一分為二。


    一個永遠沉溺在水下,循環往複體驗溺亡的痛苦;一個重新回到救生艇上,成為一具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隻剩下救人這一個念頭的行屍走肉。


    無盡的輪回、無止境的痛苦、無邊無垠的絕望。


    ……


    楊玥就這樣連續經曆了四人的死亡,那窒息般的痛苦絕望仿佛一隻大手扼住她的喉嚨,動彈不得,呼救不出,如果不是郝博揚他們及時將她拉扯回來,她會成為第五個藍影,永遠沉溺在水下無盡煎熬。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一刹那,滾燙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四十二號上的……都是死人。”


    船上的人大驚失色。


    “你說什麽?”


    她機械地回頭,看見四十二號船上的人紛紛向她投來好奇關切的目光,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仔細看會發現他們眼底是一片麻木的死寂。


    借口去安全點尋找食物,郝博揚和李學勤趁機將那四人打暈捆綁。


    楊玥這時才把事情完完整整說出來。


    季娟聽得抽氣連連,想叫不敢叫,生怕驚醒一旁的“鬼怪”。


    薇薇縮在楊玥懷裏,害怕地小聲抽噎。


    郝博揚:“難怪一直覺得不對勁,好吧,現在改變攻略,以清除死亡救生艇為優先,順便救人。”


    要清除就要先發現,最簡單的途徑是向安全點的獲救災民打聽其他救生艇的去向。至於四十二號這些人,在證實救生艇無法破壞後,這些人既然殺不死又關不住,就把他們捆了一起帶上路,扔在四十二號艇上,再用繩子將兩條救援船捆在一起。


    二十五號救生艇、十三號救生艇、十八號救生艇……接連找到的幾個救生艇全部是死亡救生艇,看來越積極救人的救生艇是死亡救生艇的機率越高,好在這些人都已經被剝離掉屬於人類的負麵情緒和欲望,除了救人不在乎也不防備他人,很輕易地被控製起來。


    於是楊玥他們的四十九號衝鋒舟像孔雀開屏一樣,身後拉著半圈各式各樣的救生艇招搖過海。


    楊玥看著身後的死亡救生艇大軍卻心生憂慮。


    “怎麽全是死了的?”概率高達百分百,怎麽想都太糟糕了。“那些活的呢?都躲哪去了?”


    說曹操曹操到。


    隻見編號四十的十人衝鋒舟殺到他們麵前,質問:“你們在幹什麽!”


    這條救生艇的在編人員有六個,但除了質問的那個人神氣活現的,其他都是一副隨波逐流的樣子。


    隨波逐流,而非麻木不仁,是在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情況下隻好聽從領頭人的話。


    而這個領頭人看起來毫無畏懼,眼中全然沒有對未知的恐懼。


    目測是一個異能者加五個普通人的組合。


    這個異能者大約二十多歲,生得白白胖胖,眉清目秀,單腳踩在衝鋒舟護欄上,兩手叉腰,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你們是傻子嗎?大家又沒有競爭關係,捆著他們準備一輩子不出去嗎!”


    郝博揚挑了挑眉,頷首,“原來我們這麽招搖還能主動吸引活人過來,不錯,一箭雙雕。”


    當然,雖然直覺四十號都是活人,以防萬一楊玥還是下水觀察了一下,嗯,空蕩蕩的沒有藍色身影,很好。


    確認完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自然不吝嗇消息共享。


    閻航聽完瞪大了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副“我讀書少你們別騙我”的模樣。


    楊玥等人於是熱情地要邀請他下水一觀。


    他非常防備地瞪了他們一眼,吩咐“手下”開船後退,在隆起的大肚腩上捆了好幾圈繩子,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入水中——


    “咕嚕咕嚕……”


    一大串水泡冒出水麵,還不用人拉繩子,閻航就猛地冒出頭,手腳並用地爬上衝鋒舟,一臉驚魂未定。


    “靠!什麽鬼!”


    剛下過水的楊玥一身濕淋淋地坐在護欄上擰頭發,兩隻腳愉快地一翹一翹。“帥哥,親手碰一碰感覺更好哦。”


    閻航轉頭大罵:“禽獸!”全身肥肉連同胖胖的臉頰都隨著這聲怒吼抖了幾抖。


    她忍不住噴笑出來。


    閻航氣呼呼地再次靠近,吩咐手下幹活:“你,把這條船綁過來,你,把那條船綁過來。”不一會兒,四十號衝鋒舟就和四十九號衝鋒舟各自撐起孔雀開屏的半壁江山。


    郝博揚挑眉,“你什麽意思?”


    閻航理所當然道:“跟你們同舟共濟啊。”


    可惜郝博揚不給麵子,“是嗎,第一次聽有人把抱大腿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閻航哼了一聲,背對他盤腿坐下。過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問李學勤:“喂,有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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