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吟月聞言,昂起螓首,深深看一眼蘇雲:“公子不愧是風流人物,既然公子有興趣,奴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頓了頓,風情萬種的碧眼閃過刻骨怨毒之色:“我娘親本是大宛城殷實人家的小姐,因貌美而名聲在外,十六歲那年嫁給了一戶門當戶對的夫家,生活本該圓滿幸福,但某次出城踏春,被澹台家現任家族澹台紅熊遇到,驚為天人。誰料到當時隻道是尋常的那個男人,一回頭就派府上死侍偽裝成破門搶劫的盜匪,滅了滿門,搶了我娘親。那時我娘親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澹台紅熊那老匹夫沽名釣譽,自然不會讓讓人知道我娘是他搶來的女人......”


    說到這裏,她看見蘇雲撇撇嘴。柔聲道:“蘇公子有何意見嘛。”


    蘇雲嗤笑道:“確實無恥了些,這年頭搶個女人還要藏藏掩掩。”


    澹台吟月沉默了好一會,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裏詛咒這個家夥冷血。


    “就算是我的出生,對外宣布也是早產。但其實我的身份在澹台家宗支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娘在我五歲那年,鬱鬱而終......”


    蘇雲擺擺手:“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十之八九,是不是你越長越大,越大越水靈,於是招來了名義上老爹的覬覦,老家夥肯定在想,這麽漂亮的閨女,將來嫁人就可惜了,閨女本來就是賠錢貨,更何況還不是親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睡白不睡!”


    澹台吟月豐滿的唇瓣顫抖,心裏鐵定恨的要死,卻不得不強顏歡笑:“蘇公子果然聰明。”


    蘇雲出奇的沉默了許久,原本明亮如含星子的眼睛沉了下去,深邃不見底,竟是在恍惚出神。


    “蘇公子?”澹台吟月喊了一聲。


    蘇雲回過神來,然後一個凶狠的巴掌把她拍飛出去,嬌嫩的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沁出血絲,直接打懵了。


    澹台吟月捂著臉,又是絕望又是怨毒的眼神。


    “廢話說完了,咱們來說說心裏話,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蘇雲蹲下身,神態淡漠的看著這位西域美人兒,“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不過是小聰明。白虎雙煞雖然是上不得台麵的半妖,但任何一個都足以碾壓澹台家,從中州一路行來,蟄伏一個多月的時候,為了謀奪澹台家的財富?你當我是新來的啊,信你這鬼話?”


    澹台吟月剛想說話,又被他打斷:“想好了再說,你隻有一次機會,我的耐心不太好,回答的不滿意,你直接輪回去吧。”


    “公子......”


    蘇雲卻站起身,打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今天疲了,先睡個好覺,明兒出發去大宛城。”


    澹台吟月孤零零的站在伏屍滿地的院子裏,眼神迷離。


    翌日清晨,兩騎絕塵而去,狼牙客棧在熊熊烈火中化為虛無。


    兩騎風馳電掣,快馬加鞭,走了三十多裏路都不見人煙,稍作停頓,蘇雲拿去水囊洗刷龍馬鼻,自己也喝了一口水。隨後把水囊拋給老老實實一晚上的澹台吟月。


    澹台吟月接過水囊,沒有立即喝,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幹澀的櫻桃小嘴,終於鼓起勇氣:“蘇公子這一夜都在想什麽?”


    “在想你們那點破事,是不是值得我勞神費事去插手。”


    澹台吟月眯眼笑:“公子貴人多事,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別費神了。”


    蘇雲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澹台吟月好奇道:“蘇雲是你真名?”


    “別給點陽光就燦爛,需不需要插手,還得先聽你講。”


    澹台吟月點點頭,柔聲道:“公子別急,容奴家好好想想。說的也更清楚一些。”


    蘇雲也不催促,牽著馬韁,眯著眼眺望初升旭日。


    “從我出生那一天起,澹台老賊就欠我全家七十六口人命。我雖然痛恨澹台家,但一直沒有找到複仇的機會。直到半年前,某一天夜裏,我侍奉澹台老賊入寢,一番雲雨後,他得意忘形,透露說澹台家近幾年一直在準備一件大事,若是能成功,則將一躍而成西域最頂尖的家族。更多的細節卻不願意透露。經過我多次旁敲側擊,私下底打聽,隱約知道澹台家似是發現上古大能遺留的洞府,再多就真的不知道了。”


    “所以你私通外敵,驅虎吞狼。”


    “公子說笑了,小女子不過是澹台家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姐,如何接觸到白虎雙煞這種級別的大人物?”澹台吟月搖搖頭:“是他們主動找上我,並且對我的身世遭遇了如指掌,坦言如果我願意助他們一臂之力,別說澹台紅熊父子,就算整個澹台家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間。”


    蘇雲翻身上馬,垂首輕笑:“如果不是本公子見多識廣,剛才就一巴掌拍死你了。知道自己剛才話裏有多少紕漏嗎?”


    澹台吟月一臉茫然。


    “白虎雙煞要滅澹台家,就像澹台紅熊當年滅你親生父親一族那麽簡單。何需你一個小人物裏應外合?不過此種緣由,估計你也不清楚,我能判斷出你剛才說的是真話。”


    澹台吟月秋波起漣漪,燁燁生輝,俯身跪倒:“謝公子不殺之恩。”


    “殺不殺你,看你接下來的表現。”


    兩騎背著朝陽,馬蹄輕緩,不疾不徐。


    冷冽如刀的風嘯聲中,蘇雲輕輕哼唱歌謠:


    “枯葉今時落,飛燕向南飛。


    冬雪年年有,娘子幾時回?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


    春風今年吹,公子歸不歸?”


    澹台吟月聽的入神,癡癡望向他側臉,嬌聲道:“公子,這是什麽歌,好好聽。”


    蘇雲恍然不覺,自顧自唱著:


    “黃葉今年落,一歲又一歲。


    秋風明年起,娘子在不在?


    青草年年生,春風時時吹,


    大雁去複歸,遊人離未回。”


    蘇雲自然就是楚望舒,他在十月初蘇醒,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醒來之後甚至分不清何年何月,自己是誰。就這麽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窗外,暴雨如注,電閃雷鳴。


    直到門口傳來銅盆墜地的聲音,木訥訥轉頭,門口俏立一個小美人兒,捂著嘴,淚水漣漣。他隻是覺得女孩有些熟悉,甚至記不起名字,女孩飛奔出門外,大叫大囔:“姨,楚師兄醒啦,醒啦,嗚嗚嗚......”之後門外衝進來一個清麗少婦,二話不說,抱著他嚎啕大哭。


    當是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昏暗的天色瞬間亮如白晝。他如醍醐灌頂,前塵往事如走馬燈閃過,記起自己是誰了。


    楚望舒蘇醒的消息隻在道門高層傳開,道尊、太乙、葛長青等人先後看望他。太乙真人感歎道說:人的意誌果然是世間最神奇的東西,原本以為你近十年都不會醒來了。誰想隻用了一年零十個月,不過代價是元神受到了輕微損傷。因此你醒來的時候才出現短暫失憶。


    得知自己並沒有錯過瑤池宴,楚望舒鬆了口氣,清徽、張道一兩位大真人代表道門前往昆侖山參加瑤池宴,早在兩個月前就出發了。同行的還有紅鸞、李妙真、蘇星鬥等傑出弟子。


    數天後,楚望舒告別娘親師長,啟程前去昆侖,在中州時易容成一位儒生,化名蘇雲!


    不緊不慢的趕路,三天後兩騎抵達大宛城。


    大宛城作為靠近西域核心城市,繁華程度絲毫不啻於中州和東荒的雄城,興許是楚望舒給的銀子夠分量,又或者他一身儒生裝扮氣度不凡,守城的士卒沒有刁難,目不轉睛的在澹台吟月浮凸有致的身段上流連好一陣後,戀戀不舍的放行。


    入城後,楚望舒帶著澹台吟月進了一家茶樓。要了一間二樓的上好雅間。


    推門進入雅間,地麵鋪了一層上好的羊毛地毯,門口擺兩隻青膽瓶,內廳一張紅漆鮮豔的圓桌,銅獸中檀香嫋嫋。正對門口的牆壁在中間挖出一個大圓,牆邊又有一架三疊式屏風隔絕了外界的窺探。但雅間的人可以透過屏風看到一樓大堂的景象。


    夥計招呼兩人進房,笑容殷勤:“兩位客官,要喝點什麽?”


    “你們這有什麽茶?”


    “客官,小店最頂尖的茶葉要數中州的黃葉茶、吞雲茶,還有東荒的柳葉眉和龍舌香,南疆的......”一口氣說了十幾種茶葉:“都是最近從九州各地購置的。”


    “有白霜茶嗎?”


    夥計幹笑道:“白霜茶自然是有的,咱們西域為數不多的本地茶葉嘛,雖然在西域算的上好茶,可畢竟西域貧瘠,長不出什麽好茶,跟剛才我說的那些茶葉相比就差遠咯。”


    “一壺白霜茶,一壺龍舌香。”楚望舒丟了錠銀子過去。


    夥計登時眉開眼笑,若是隻點白霜茶,那就沒什麽銀子好賺了,一壺白霜茶幾錢銀子,就算因為雅間而提高售價,一壺也買不了半兩銀子,可龍舌香從東荒萬裏迢迢運過來,物以稀為貴,一壺可以賣五兩銀子。


    片刻後,兩壺茶送上,夥計躬身退去。


    楚望舒自顧自的倒了半杯白霜茶,再倒半杯龍舌香,搖晃均勻,淺啜一口,神情陶醉。他瞥了一眼略顯拘謹的澹台吟月,笑道:“西域白霜茶屬水,龍舌香雖然生長在東海海岸,卻屬火。兩者任何一種茶單獨飲用,味道雖然不錯,可多飲傷身,把兩種茶水混合,互相中和,細細品味,茶香固然淡了些許,但久飲不傷身,不澀舌。且回甘悠長。”


    澹台吟月照做,小啜一口,眸子亮晶晶,綻放笑顏:“蘇公子見識廣博,小女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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