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楚望樓親赴邊境,隨行的十輛馬車中裝載藥材,俱是那張藥方中的藥材,這幾天邊境那邊沒有書信傳來,瘟疫應該暫時壓製,隻待藥方抵達,這場瘟疫也算安然度過。


    牧野城依舊平靜,瘟疫沒能侵入這裏,玉華閣貼出告示後,舉城歡慶。


    這天清早,雲若水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裳,梳頭,戴上金銀首飾,早上一碗南瓜粥,一疊小菜,幾份樣式簡單的點心。


    她拾起筷子,又蹙眉放下,不滿道:“這都幾天了,還是這些東西,如何能入口?”


    老婢翠竹伺候在桌邊,聞言,苦笑道:“夫人,侯爺親自下令,削減府上用度,老奴早上吃的都是白麵饅頭,您就忍忍吧。”


    雲若水沒好氣道:“忍什麽忍,偌大的楚府,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來?”


    但她也就發發牢騷,斷然不敢去楚長辭那邊鬧騰,別忘了,私自拿公中的銀子是楚望生,她兒子。她折騰起來,受罪的還是楚望生。


    翠竹也知道這個理,但還是得順著她的脾氣勸:“說誰不是呢,哎,流年不利,等邊境那邊瘟疫解決了,日子太平了,府上在外的鋪子就能恢複營生,庫房裏就會有銀子。”


    雲若水點點頭,心中卻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掐指算算,那小賤種最多一旬,就該回來了。她布置下的暗手,也該適時而動。


    然而五天後,一位功德圓滿的人返回牧野城,給楚府帶來了一場不小的震動。


    這天,楚長辭在書房吐納修煉,得到下人稟告,說有楊求見。楚長辭愣了愣,旋即皺眉,楚望樓啟程前往邊境,算時間,這會兒也才剛到吧。接下來還有熬藥治病料理患者,一堆事情需要有楊這種醫術精湛的大夫處理、把關,他怎麽回來了?莫非軍營那邊又有變故?


    “趕緊讓他進來。”


    片刻後,有楊進入書房,原本是個頗有風骨的中年人,此刻胡子拉渣,風塵仆仆,瘦了好幾圈。楚長辭對待幕僚啊手下啊很掏心掏肺,見他如此憔悴模樣,想說一聲“辛苦了”,話還沒說出口,有楊就拜倒在地,大聲道:“侯爺,在下不負所托,軍營內的瘟疫徹底解決了。”


    呃!


    楚長辭楞了好久,語氣狐疑:“徹底解決了?望樓才啟程半旬,算算時間,你此刻應該才與他會麵,不對,你今日回城,與望樓應該擦身而,你回來做什麽?”


    我回來做什麽?這下子輪到有楊愣住了。


    什麽叫大公子剛剛啟程,關大公子什麽事,我為什麽要和他會麵。軍營裏頭瘟疫都解決了,我不回來難道一直待在軍營麽。


    有楊沉默片刻,理不清思路,謹慎措辭:“大公子也去邊境了?那想來我確實和他擦肩而過,軍中瘟疫剛剛解決,士卒軍心已定,大公子理當去視察一番。”


    楚望樓是去送藥方藥材,可不是去視察的。


    楚長辭眉頭深深皺起:“你剛才說軍中瘟疫......解決了?你確定解決了?”


    有楊一頭霧水,茫然道:“小人怎麽敢欺瞞侯爺,瘟疫早就解決了,七爺一旬前就動身回府,侯爺好似一點都不知道情況......”


    楚長辭沉聲道:“望舒沒有回來,到底怎麽回事?一五一十說清楚。”


    “侯爺派我前往軍營治理瘟疫,可惜我醫術有限,在軍營絞盡腦汁也查不出根源所在,更別提對症下藥,眼看著軍營將士一個個死去,一個個感染瘟疫,直到您派七爺趕赴邊境,七爺醫術通神,第二天就整理出了二疏六十議,預防瘟疫,效果顯著......”


    有楊娓娓道來,說的都是楚望舒好話,能不說好話麽,楚望舒這次立了大功,必定重重有賞,再說,這些都是事實,他實話實說罷了。


    楚長辭認真聽著,先是驚訝,之後震驚,到最後瞠目結舌。


    “你說瘟疫根源是他發現的?”


    有楊點點頭。


    “是他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方子?”


    有楊點點頭。


    楚長辭揉了揉太陽穴,“容我冷靜冷靜。”


    他心裏翻江倒海,難以置信,怎麽可能呢,他那個七子,怎麽可能精通醫術呢,連玉華閣的道士都束手無策的瘟疫,他三五天就找出根源,並且研究出藥方來。祭祖大典之後,自己這個兒子三番兩次大放異彩,完全出於意料。是一隻隱忍,還是浪子回頭?


    楚長辭覺得太不可思議,這可是玉華閣道士都解決不了的瘟疫啊,他一個沒及冠的小子,怎麽可能呢......等等,藥方?玉華閣?


    楚長辭猛地睜開眼睛,目光銳利盯著有楊,以一種求證般的語氣說道:“你說他研究出了藥方,藥方可帶在身上?拿給我看看。”


    有楊自然帶著藥方的,他是杏林中人,對醫術癡迷,這張藥方在他眼裏,就像絕世秘籍之於修道之人、絕世美人之於紈絝子弟。


    楚長辭接過藥方,沒有立刻打開,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製心中的某種情緒,這才展開紙張。


    果然如此......


    這張藥方和玉華閣推出的那張藥方,一模一樣,真的是一模一樣。


    楚長辭臉色極其古怪,看著藥方發愣,先是茫然驚訝,隨後是憤怒暴躁,有楊不知道他的心路曆程,但看侯爺古怪的臉色可以猜出他此刻心情不好。


    “七爺,是不是沒有回來?”有楊能猜測出其中一二。


    楚長辭點點頭,吐出一口濁氣,溫和道:“你先下去吧,這些天有勞了,回頭我自有重賞。”


    “小人告退。”有楊趕緊離開。


    書房中安靜下來,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窗台上擺著一盆長青蘭。院子裏的古樹上,傳來清脆的、細細的鳥啼,春暖花開,欣欣向榮。


    楚長辭背靠太師椅,昂著頭,閉著眼睛,許久許久,長歎一聲:“楚望舒啊楚望舒。”


    翌日,大清早。


    楚府外的長街口,一輛馬車噠噠噠的駛進來,楚望舒趕著馬車,不疾不徐。他派去城門口盯梢的夥計,回報了有楊回城的消息,有楊乘坐的馬車有楚府的標誌。


    他沒必要在黃杏坊待著了,是時候回府,接下來就是收拾行頭,找個機會帶娘親一起離開,暫且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這是暫時的,我還會回來,我說過會報仇,我要殺光你們。


    楚望舒把馬車停在側門口,交給門房,然後扶著玲瓏下馬車,楚浮玉蓮步款款跟在後麵,回了府,她又變成那個儀表俊秀,氣度不凡的千金小姐。渾然看不出馬車上喋喋不休嚼舌頭說楚望舒壞話的樣子。


    進了側門,楚望舒摸摸水玲瓏的腦袋,讓她先回去,隨後轉頭道:“隨我去見父親。”


    “啊......”楚浮玉不想去,她現在很怵楚長辭,生怕他又要把自己嫁人,況且水玲瓏偷偷給了她兩千兩銀鈔,她急著交給娘親,有了這筆錢,隻要不給晏家白眼狼擦屁股,娘可以好幾年不用為銀子發愁。想來也不會再出現“一千兩”黃金的事情了,前段時間晏家趁她名聲不好的時候,上門提親,惡了她,也惡了娘。


    “我不去。”楚浮玉氣鼓鼓的拒絕。


    “行啊,把銀鈔還我。”楚望舒攤開手。


    “你,你知道?”楚浮玉吃驚的張大嘴巴。


    楚望舒冷笑。


    楚浮玉頓時蔫了,乖乖隨他去楚長辭的書房。


    兩人並肩走著,來到書房外,讓侍衛進去稟告,等了片刻,守衛把兩人請進去。


    楚長辭端坐在紫檀案前,神色晦暗,目光深沉,待一子一女進了屋子,關上書房的門,他猛一拍桌子,喝聲如雷:“跪下!”


    楚浮玉身子一顫,條件反射的跪在地上。


    楚望舒落後一拍,神情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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