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霍星翔殺氣騰騰直衝到他家老爸的辦公室。


    「老頭!這事你一早知道吧!」手難以自控地重重一拍,沉重的紅木辦公桌都震動了。


    霍致遠被他的激烈反應唬得一愣愣。


    「翔……你這是幹嗎?」


    「回答我的問題!」大喝一聲,霍星翔氣勢迫人。


    但見慣場麵的老人怎會被嚇倒?霍敢遠若無其事道:「這不是廢話嗎?公司的決策我怎可能跟其它人一樣,在最後一刻才知道?」


    剛才參與會議的幾十人都是遠天高層人物,可是高層之間還是分上下九等的。霍致遠、淩震天,和另外兩三位在草創時期已加入公司的股東,才是處於權力最中心的人。公司的行政決策,基本是他們幾人說了算。


    「為什麽?!」霍星翔看見父親冷淡的表情,怒火更熾,「老頭!月庭可沒得罪你啊!他一直把你當作自家長輩,你幹嗎整他!」


    「臭小子,你胡說什麽。」霍致遠也動氣了,提高聲音道:「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商業上的決定。英國分部的確需要人手,總公司一定要派人去,而月庭世侄是合適人選,事情就是這樣子。」


    「這可是變相降職!」霍星翔震怒了,為心愛的人感到不平,「月庭工作一向認真努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好?!而且他的的確確,為公司立了很多大功,就像……」


    「這些我都知道,不用舉例了。」霍老打斷他。說起公事老人像換了個人似的,平日和藹熱情豪邁的姿態不見了,換上一副冷酷無私的嚴厲表情,「月庭世侄的工作表現我很讚賞。但你應該很清楚,企業從來不記功勞,因為替公司立功是每一個企業人的份內事。若人人挾功自重,哪還了得?」


    「強詞奪理!」拳頭重重落在桌子上,霍星翔額冒青筋,「一家具有國際規模的企業,居然連賞罰分明也做不到?那如何建立士氣?!」


    霍致遠當場被兒子問啞了,過了半晌才不得不如實道來,說:「咳,這是你淩世伯的意思。」換句說,是淩家的家事。他姓霍的不好插手,而其它人早看淩月庭不順眼了,更加樂見其成。


    「這怎可能?」霍星翔一臉難以置信。淩世伯就算再不喜歡月庭,月庭也是他唯一的繼承人。老人不可能斬斷自家一脈。


    「在你們出差的期間,發生了一件事。」霍致遠看了兒子一眼,淡淡地說:「淩夫人找到一位名醫,說是有把握可以治好淩月華的傷勢,隻待再商討一些細節,便能動手術了。」當初淩月庭能認祖歸宗,全因淩震天的嫡子車禍昏迷,淩家不能沒有繼承人。假若真命太子醒來,淩月庭這野孩子自然可以滾蛋了。淩震天不直接開除淩月庭,隻不過是保留後路,以防長子手術失敗。


    「這太不公平!」淩家到底把月庭當什麽?!霍星翔氣得發抖,轉身往大門衝去,「我去跟淩震天理論!」


    「翔,回來!」吃驚地抓住滿臉殺氣的兒子,老人皺起眉頭,道:「跟朋友義氣是義氣,可是公私要分明。身為遠天繼承人,你必須顧全大局。」若兒子站到淩月庭一方,等於與眾高層為敵。


    「去你繼承人!」霍星翔破口大罵,激動地叫:「我從沒打算繼承遠天!公司下任總裁之位應該屬於月庭。」


    「胡說!下任總裁非你莫屬!淩月庭不配坐不上總裁之位。」霍致遠拍案而起,也是神情激動。


    「老爸,我以為你跟其它人是不一樣的。」霍星翔倒抽一口涼氣,非常震驚心痛,「我以為你看得出誰真有才幹,以為你有提攜年輕人的胸襟。沒想到你跟董事會那些老不死一樣,為了死抱住權力,不惜打壓後輩。而且你比他們更卑陋,因為你是親切長者的麵目出現的。」想到這男人心都冰涼了。


    「翔,你怎能這樣說?」霍致遠一陣尷尬,但很快又回複鎮靜,「我並非針對月庭世侄,我隻是陳述事實。以月庭世侄的出身,就算再能幹十陪,也是論不到他坐上遠天主席的位子。」


    「月庭的出身怎樣了?不就是私生子嗎?這年代哪裏還計較這個!」霍星翔大吼。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淩月庭也不是自願生為爹不親娘不疼,身份不能見光的私生子啊。


    看見兒子鐵青的臉盡是不同意,霍致遠耐著性子解釋:「首先,淩夫人娘家派係一定不接受他。」說罷微一猶豫,老人含蓄道:「而且,月庭世侄的生母是當年社交界豔名遠播的交際花,跟不少富豪商賈有交往。」


    「什麽?」霍星翔一愣。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聞,但光看老父眉宇間隱現的鄙夷,便知道月庭的生母當年一定聲名不佳。


    「淩震天迷戀那女人一事,是當年社交界的醜聞。幾年後,那女人跟個野男人私奔,給你淩世伯戴了綠帽子,讓他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這更是醜聞中的醜聞。」霍致遠微微冷笑,朝發呆的兒子道:「這事當年好不轟動,隻是事隔多時,淩震天現時的勢力亦非當年可比。大家有所忌憚,誰也不敢當麵提起。我想,別說你沒聽說過,就連月庭世侄自己也不知道。」


    霍致遠的話解釋了霍星翔心裏一直的疑問。例如,淩震天為何對幼子冷淡到殘酷的地步;為何淩月庭在遠天高層總是處處招人白眼。這根本不是因為淩月庭性格不好,而是他父親把對情婦的仇恨轉移到無辜的幼子身上,而那幹自命上流社會的高層更是看不起淩月庭身上流的另一半血液。


    「太不公平了。」霍星翔的拳頭握得格格作響。心,疼得像裂開。


    「世事哪有公平。」霍致遠失笑,老人對人情冷暖早已見慣不怪,「要董事會那幹自命不凡的家夥承認自己,和自己悉心栽培的子女不如一個卑賤女人的兒子;要他們往後屈居其下,還不如要他們老命。」所以淩月庭越強越是招人怨恨。而他們正因自知比不過淩月庭,才幹脆聯手吹捧霍星翔。總裁之位落到霍家身份正統的兒子身上,總比讓淩月庭得到教他們心理平衡一些。


    霍星翔無語,心念卻飛快地轉。


    月庭在遠天是待不下去了。雖然在自己眼中,遠天沒什麽值得留戀。但月庭對這個傾注了心血的地方,卻有很大的執念。固執的男子不會輕易放手,而失去了淩震天那少得可憐的支持,完全沒有靠山的年輕人,是會被一幹高層老狐狸欺侮死的。


    這光用想已經教霍星翔心疼。


    除非有更強的靠山,否則月庭寶貝便……靠山!男人的目光落到自家老父身上。


    「老爸,你一向也很喜歡月庭……」


    精明如霍致遠,一眼便看穿兒子在打什麽算盤,也搶先一步斷了他的念頭。


    「我欣賞他的才幹,就是喜歡也是對世侄的喜歡。很可惜的,他,不是我兒子。」老人歎喟。換句話說,他再怎樣賞識淩月庭,也不會以無私的父愛去對待。


    「老爸……」月庭是也你『兒子』啊,至少是你的半子。這一刻霍星翔有衝動把一切說出來,但又擔心這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而看著欲語還休的兒子,霍致遠安撫道:「翔,你自小熱情,對朋友也義氣。這不是不好,但也不必過火,插手別人的家事到底不合適。」


    什麽別人家的事?月庭是他的人!也就是霍家的人!就算老父不認,月庭的事也就他的事,這是不會改變的!


    霍星翔一陣激動,衝口而出道:「老爸,你就不能把月庭當作自家兒子看待嗎?」


    霍致遠愣了一會,才道:「月庭世侄很能幹,老爸也不是拘泥出身的人。假若將來月庭世侄能助你好好發展遠天,老爸自不會薄了他。」


    話說到這份上,老人的立場已很鮮明。淩月庭再好也是外人,若乖乖臣服在兒子之下,他自然永遠是淩月庭親切的霍伯伯。否則,這個在商場打滾大半生的老人,翻起臉來可以比誰都狠辣無情。


    晚上,海傍別墅,星與月共築的愛巢。


    抱著偶然也要服待一下戀人的心態,淩月庭在露台布置餐桌,親自準備二人今晚的晚餐。


    滿天璀璨的繁星是最美的裝飾,節奏的浪濤聲充當輕音樂,不需繁複布置已很有氣氛。


    最後,燃亮起浪漫晚餐不可或缺的燭光,大門適時發出輕響。


    「翔,回來了?」淩月庭轉身而笑,轉眼間已落入戀人溫暖的懷抱。


    「翔……」被抱得好緊,快要透不到氣了。可是淩月庭沒有吭聲,隻是乖乖的被擁著。


    相擁了好久,二人才依依分開。


    淩月庭笑道:「我準備了晚餐。」


    「真的?」霍星翔露出高興的笑容。『一家之煮』向來是他的專職,但自上次失憶事件後,淩月庭偶爾也會跑到廚房陪他湊湊興,打打下手之類。可是獨自準備二人份的晚餐,則還是破題兒第一次。


    「嗯。」用力點頭。淩月庭展示他豐富的食桌。


    顏色鮮妍,擺放在精致木船上的,是各式各樣的生魚片。橙黃色的雲丹以矜貴的黑檀木盒盛載。三層高的銀盤上,以碎冰墊著的,是來自紐約、波士頓、法國海岸等的生牡蠣和蛤蜊,還有豐富的海鮮拚盤。


    對著一整桌以生冷,隻合當頭盤享用的食物所組成的晚餐,霍星翔連眉毛也沒有抬。畢竟熱的熟食買回來,擺上一兩小時再吃,食物便會因冷卻而失去原味。他家嘴挑的月庭寶貝向隻吃現煮的熱葷,對翻熱過的菜肴不屑一顧。


    「……生魚片和雲丹都很新鮮啊,煙三文魚也很肥美,蛤蜊的口感比牡蠣更要清爽一些,待會你一定要嚐嚐。這些都是我……在專賣店買回來的。」努力的推介越到後來,越是底氣不足,淩月庭最後小小聲說:「開胃的花草茶是用我燒的開水泡的,你要先喝一點嗎?」


    「當然,我要喝三大杯。」漾開溫柔的笑容,霍星翔在戀人額上親了一口,寵溺道:「食物先冰一下,我去煮個熱湯。」不然一整桌生冷食物吃下去,他家腸胃脆弱的饞嘴寶貝非鬧肚疼不可。


    專業的『一家之煮』在三十鍾內,以儲備的食材煮出一鍋熱騰騰的蘆筍黑鬆露菌鮮奶油濃湯,和一盤香氣撲鼻的香草西紅柿醬天使麵。嘴挑的淩月庭吃得心滿意足,不由得誇他兩句。


    「好利害耶。這麽簡單的天使麵,味道卻出奇的清爽可口。」


    「嘿嘿,這就是平凡中見不平凡了。」霍星翔挺起胸,非常自豪地解說:「炒麵若隻用牛油,口感便會過份油膩。但光用初榨橄欖油呢,則香味不夠濃鬱。若要做到香而不膩,口感清爽,必須將兩者混合使用,而且比例要掌握得恰到好處。,要是能加上小量的萊姆汁和小半杯白酒,那就更能提升味道的層次。西紅柿醬我是自製的,把新鮮的有機西紅柿切碎加入砂糖、蒜泥、調味料和香草煮成,味道比市麵賣的清新些。呐,不是我自誇,越是簡單的料理,越見廚師的功力,這道香草西紅柿天使麵,已經有三星級水準了。」


    「看你跩的。」淩月庭以叉子卷著麵條,笑得吃不動。


    「有實力又何妨跩?」霍星翔鼻孔朝天,趾高氣揚地道:「若我開店,一定客似雲來。」


    「是是是,我絕對相信。」作誠懇狀,淩月庭開玩笑道:「霍老板,霍大廚,開店時預我一份吧。別的不行,我至少還能燒燒開水的。」


    「好啊,用月庭寶貝燒的開水泡茶,肯定是世上最好喝的。」男人豪邁大笑。淩月庭也輕輕的笑。


    二人笑著笑著,霍星翔忽然握住淩月庭的手,斂起不正經的笑容,輕聲說:「走吧。」


    淩月庭一愕,反射性的問:「去哪?」


    「開店啊。」柔聲。


    「嗄?在哪兒開?」吃驚。


    「全世界。」


    「笨翔。」看著妙想天開的男人,淩月庭隻覺好笑。


    「我是認真的。就先去夏威夷吧,很久沒好好曬太陽了。」在戀人的手背輕輕一吻,霍星翔溫柔地描劃出幸福的將來,「呐,找一個美麗幽靜小島,買一片私人沙灘,在沙灘上搭一間精致木屋,開家小小的海鮮餐廳,要聘請土著樂隊演奏,和性感女郎跳草裙舞。然後我們白天潛水滑浪不營業,晚上在店裏賣些簡單的食物和酒水。若賣不掉,我們請朋友,每晚開派對和嘉年華會。」


    「這樣一定虧大本。」淩月庭哈哈大笑。


    「怕什麽?我們虧得起。」一根一根的吻著戀人白晢的手指,浪漫的男人續道:「若陽光海灘對膩了,我們便搬到歐洲去。在充滿古典文化氣息的舊街道上,開一家維多利亞式的西餐館,館子裏所有的裝潢和餐具都用真正的古董,還要請穿燕尾禮服的琴手為客人拉小提琴。我們一星期隻營業兩天,餘下的五天可以逛博物館、美術館、瀏覽古跡。若歐洲住悶氣了,我們搬到熱鬧的紐約去。這次就幹脆在第五大道開露天咖啡店,賣newyorkchessescake好了,反正賣不完你也愛吃。」


    「傻瓜,我天天吃啊?」淩月庭笑著,鼻子不知怎地酸酸的。


    「親親,紐約熱鬧著呢。」霍星翔笑起來,高興道:「我們要去百老匯看歌劇,看街頭表演,在格林威治鑽跳蚤市場……我看一星期隻能營業一天。」


    「……」淩月庭無語,聲音凝噎。


    霍星翔繼續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說:「厭倦了繁華的美國,我們正好前往南美的原始森林轉換口味。呐,在森林我們該賣什麽呢?燒烤?還是野味?」


    「翔……」


    「親親,你喜歡哪樣?」


    「翔……」隔著桌子,淩月庭伸長手臂,輕輕撫摸戀人的臉。剛長出的須根粗硬,紮在手心感覺刺刺的,男子的心也有點刺刺的疼,「我答應你。我一定會陪你去夏威夷、歐洲、美國、南美洲。甚至非洲、大洋洲和南極洲。我們一起在全世開酒吧、餐廳、咖啡館子。可是,不是現在。」


    「月庭……」男人的心直往下沉。幸福的表情在凝固後,變得慘不忍睹。


    「我要去英國,公司派了我去。」低聲,垂頭,不忍看戀人的表情。淩月庭難掩心疼和歉疚。


    「遠天那份鳥工不要再做了!」低沉的男音隱含巨大的怒火,態度也不容啄置。


    「不行。」搖頭,淩月庭的堅決不比霍星翔少。


    「月庭,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幹什麽?」霍星翔激動地質問。


    「你握痛我的手了。」男子輕輕說。


    男人旋即鬆開,又忍不住狠狠的抓著頭皮發泄。


    「笨翔,要中年脫發嘍。」為了舒緩凝重氣氛,淩月庭故意開玩笑說。


    「月庭……」歎了口氣,霍星翔強迫自己冷靜,雙手重新握住戀人微涼的手,溫言道:「不要太固執,該放手的時候便放手吧。」


    「……」櫻色的唇瓣緊緊抿成一線。過了半晌,淩月庭才道:「我不會放棄工作的,我以為你會支持我。」


    「我沒有不支持你啊!」霍星翔連連喊冤,激動道:「要工作還不容易!離開遠天,霍氏的大門隨時為你而開,要不我也能助你開創屬於你自己的事業。」無論用什麽方法,他隻希望他心愛的人不再受欺侮。


    淩月庭聽罷,緊緊咬著唇,道:「公事我會自己處理,不用你插手了。」別人還罷了,翔一定不行。自己的心靈和身體已經完全依靠著這個男人了,所以工作和經濟絕對要獨立,不然他便完全失去自己的身份和立場,徹底成為霍星翔的附庸品。


    對著心高氣傲的戀人,男人完全沒轍,隻得舉手投降,道:「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月庭。我完全知道你實力過人。」連自尊心也是過人的。


    見淩月庭臉色稍霽,霍星翔才猶豫地,把從父親那裏聽來的情報,淩家長子病情所轉機一事說了出來。


    「明白了嗎?我在為你不值啊。他們把你調到英國去,就是要讓你難堪,教你知難而退。」愛憐地吻著淩月庭纖細的手。霍星翔心疼他的委屈,但不得不宣布,「月庭,你已經被摒棄出局了。」


    「你說的我早已經知道。」淩月庭眨眨眼睛,表情出奇的淡然。托助手梁莉消息靈通,和小女人愛說八卦的個性,他對公司流通的情報也知道一些。


    「你既然知道怎麽還——」霍星翔瞠目結舌,大感錯愕。


    「翔,我知道你是最關心我最心疼我的。」淩月庭移過位子,輕輕靠在戀人的肩膀上,幸福地微笑,說:「可是我有我的想法。」


    「可以向小的解釋一二麽?」男人苦笑。他越來越不懂他寶貝情人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麽了?


    「這次調派雖然是貶職,是很丟麵。但從另一方向想,也未嚐不是很好的機會啊。」淩月庭雙眼閃亮,侃侃而道:「雖然英國分部的規模不及總部的十份之一,但在那裏我是最高負責人啊。」


    「你的意思是……」霍星翔一愣,有點懂了。


    淩月庭接著解釋:「就是到了英國,我能夠有絕對的決策權,可以自由地進行我認為是對的發展計畫。」


    在遠天,淩月庭幾乎每一個計畫都不能順利推行,不是董事局的人百般批評阻撓,但便是敵對派暗中抽後腿。這些都是霍星翔親眼看見的,而他也明白對一個擁有事業心的男人來說,眼前有著優良的環境,自己卻被束縛住,這感覺絕對是鬱鬱不甘的。


    「改革、擴充、開發新市場、研發新產品。少了董事會的幹預,我一定可以做得到的。翔,我希望有一個舞台,能讓我盡情發揮啊。」


    霍星翔理解點了點頭。戀人聰明的腦袋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而董事會那幹老人的保守作風,他也早已看不順眼了。這樣想,離開遠天總部絕對不是壞事。隻是……


    「其它地方也可以讓你無後照顧之憂地一展所長啊,不一定要執著於遠天。」以月庭之能,其它去到哪裏都能一展所長。就算別的公司不便也不敢聘請淩家少爺,月庭也能自己創業。


    美麗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紅起來,淩月庭撇轉臉,默然半晌,才輕輕的說:「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什麽都沒做過,就灰溜溜的離開。就算我要離開,也不能被迫走。」淩月庭咬著唇瓣,拳頭不自覺地攥緊,「至少讓我到點什麽,留下存在過痕跡,那讓才能光榮地退出。」


    「……」霍星翔無言心疼。對於別人冷待,淩月庭一直裝作毫不在乎。可是事實上,他比誰都在意,比任何人都渴望被認同。那些傷人的言語、鄙夷的目光,也都一一在他心上留下傷痕,讓他在不知不覺間鑽了牛角尖。


    「我要的不多,再給我三年時間,讓我把英國分部轉虧為盈。至少在增長比率上,我有信心讓分部超越總部的。」


    「這樣嗎……」霍星翔沉吟。意思是,即使是要離開,也要留下痕跡嗎?


    若真能獨力讓連續五年虧蝕的分部起死回生,盈利率和增長比率超越狀態大好的東亞總部,那無論在公司內部還是商界,都是一項光榮的創舉。這樣就算日後淩月庭離開了遠天,也沒有人能抹煞他的存在。


    「那……我可以去嗎?翔?」淩月庭小小聲的問。


    霍星翔苦笑,寵溺地摸摸戀人的頭。


    假如不答應,月庭一生也會遺憾吧。


    七天後


    機場,候機室,距離飛往英國航班的起機時間,隻有一小時三十分鍾。


    等候登機的二人坐在角落的長椅上。


    「淩先生,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跟隨你到英國分部去。我一定會努力,絕對不讓你失望。」美麗的女助理拚勁十足地說。


    能得到最傾慕的男子點名隨行,年輕女郎鬥誌激昂,渾身熱血的燃燒了。而相比之下,她的上司則形容憔悴,好像快要倒下來似的。


    「嗯,辛苦了,梁莉。」無意識的回答。淩月庭紅腫的眼睛茫然看著窗外,本就纖細的身軀,在短短幾天瘦了一圈。


    梁莉憐惜地看著他,心疼道:「你的樣子很累。是為了接管分部的麽?看來,淩先生一定花了很多功夫,真不容易呢。」


    「是啊。」淩月庭歎了口氣。要安撫一頭盛怒的獸可不容易,他都束手無策了。


    霍星翔一向不易動氣,廣闊的胸襟能包容情人的一切任性和缺點。但這樣的男人一旦脾氣發作起來,卻比狂牛更固執更可怕。


    那天,本來一切也進行得很順利。


    淩月庭的辯才讓人折服,但當霍星翔知道他打著孤身上路的主意,明白了眼前的決定意味著三年或更久的分別時,一場激烈的風暴掀起了。


    『我絕不同意!!這太過份了!別妄想我會放你走!』男人額角暴現青筋。


    『翔,你講道理好不好!你剛才也同意我的觀點,我以為你是理解我的想法的。』


    『我理解,但無法接受!我亦沒說過同意過讓你一人去英國!若早知道你打這樣的主意,我連聽也不用聽!反正我絕對不會答應!』


    『但我這次隻能獨自行動啊!』麵對智商急遽倒退的戀人,淩月庭不禁動氣,『不然你要用什麽借口長駐在英國?!』


    『借口這種東西根本不重要!!沒有也不要緊!』


    紙包不住火。從一開始,霍星翔已有把戀情公諸於世的覺悟。但淩月庭卻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若沒有充份的理由,會讓我們關係曝光!』尖叫。


    『你的意思是保密比我倆在一起更重要?!』男人激動的臉倏地一沉,『你寧願我們分隔兩地一千個日子,也不肯承認我們的關係?!』


    『但假如現在曝光的話……』淩月庭的聲音在顫抖。


    若戀情在這時刻曝光,那什麽都完了。二人勢必要一起離開公司,那他苦心構想的計劃,就連實行的機會都沒有……


    『明白了,總而言之,就是事業永遠在第一位吧。』霍星翔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


    『翔……』泫然欲泣。淩月庭難過得說不出話。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既然你已經有了取舍,就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吼。霍星翔又氣又恨,重重擱下狠話,『該死的!好像由始至終隻有我一個人在乎我們的關係。對你來說戀愛是可有可無的吧?說不定分開了你更省心。』


    「不是啊……不是這樣的。」呢喃。眼皮一陣發燙,淩月庭急急以手掩住眼睛,不讓淚水在人前溢出。


    「淩先生?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了?」梁莉嚇了一跳。不知上司為什麽突然失態了。


    「沒什麽。」吸吸鼻子,淩月庭強撐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梁莉默然,眼神流露溫柔憐惜。這次調職的事在公司鬧得沸沸揚揚,她亦知道自家上司受了很大的委屈,這敞英國之行更不是什麽好差事。


    「今次的事很棘手吧。」幽幽歎氣。


    「是很棘手。」下意職地,淩月庭輕輕的說。


    每次二人爭執,那怕自己百份百理虧,隻要稍微露出可憐的樣子,霍星翔馬上就會心軟投降。可是這一次,翔是鐵了心不再讓步了。任自己軟硬兼施;撒嬌、吵鬧、冷戰、哭泣……招數盡出,也不能讓翔改變心意。


    「……他們實在太過份了!!」把坑害上司的人咀咒了一遍,忠心的梁莉情不自禁握淩月庭的手,說:「淩先生,我為你不值呢。」


    「不不,這是我的錯啊!」拚命搖頭。翔會這麽生氣都是自己的錯!


    「淩先生,你太善良了。董事局的人這樣對你,你一點都不記恨。」梁莉很感動。


    淩月庭眨眨眼睛,對於她誤解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或糾正了。


    此刻他後悔也來不及呢。低估了翔的火熱的性子和烈性,高估了承受和忍耐力。翔再怎麽寵他縱他,也有容納的極限。看來,這次,他的決定和處理手法,都傷害了摯愛的人。怎麽辦?


    但他發誓,他真的沒有不重利而輕別離的意思啊。


    算了!他豁出去了!淩月庭忽然道:「我還是先不要去英國了!馬上取消行程,我們不要上飛機。」


    「啊?」梁莉嚇了一跳,叫道:「可是行程是淩總裁一早安排好的,若違抗的話,可是會被革職。」


    「不管了,我……」淩月庭霍地站起來,忽然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形閃過。


    「淩先生,你要三思!」梁莉也連忙跟著站起來。


    把擋住視線的女郎按低,目光準確捕捉到那抹魁梧的身影。雖然距離有點遠,但他不會看錯。


    「梁莉,你在這兒等我,一步也不要離開!」


    ◇◆◇


    好像被命運之線牽引,淩月庭亳無困難地,在人流擠擁的候機室找到他命定之人。


    在西冀的盡頭,霍星翔背靠著巨大的圓柱,手插在褲袋中,朝他聳聳肩,懶洋洋地「嗨」了聲。


    「嗨什麽啊嗨!」淩月庭的眼睛紅了。激動起衝上前,狠狠扯著霍星翔的衣領,把他揪到一旁的洗手間裏去。


    「喂喂,月庭,住手!你這是幹什麽?」


    「別吵!掙紮的話宰了你啊!」無視旁人的怪異的目光,淩月庭氣勢如虹地把自己和男人一起關到最內麵的廁格。


    「完了,剛才一幕若被認識我們的人看見,月庭,你的聲譽要完蛋了。」男人調侃似的說。


    「翔……」淩月庭吸吸鼻子,一副想哭的模樣。


    霍星翔心中一軟,道:「放心吧,剛才我看得很清楚,沒有熟人在。」


    淩月庭凝看著心愛的男人,心裏想說的話半句也說不出口,過了半晌才輕輕問:「你怎麽會在這兒?」這裏是禁區,沒有機票和辦理離境手續,是不得入內的。


    「我來看看你,在這裏送機比外麵安全。」


    淩月庭眨眨眼睛。難道自己被原諒了?


    「翔……你不生氣了麽?」


    「氣!但氣有用嗎?」捏捏戀人秀挺的鼻子,霍星翔無奈地說:「就算無法讓你留下,也不希望你帶著不愉快的心情離去。」


    「翔,對不起,我很任性……」泛淚。淩月庭緊緊著擁抱著最愛的男人,哽咽道:「可是,請你無論如何相信我,我一直把我們的戀情放在第一位的。」


    霍星翔嘲弄道:「但你決定走時卻很灑脫啊。」


    「那是因為我相信我們的戀情,不會因為分開而變淡。」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淩月庭理所當然的說。


    「喂……」好像被反將一軍了。


    「難道不是嗎?」可憐地眨眼睛。


    「被你打敗。」霍星翔的臉垮下。難道他能反駁說二人一分開,戀情便不保了?


    淩月庭笑著,輕輕靠進戀人的懷抱,道:「我們不是完全不能見麵啊。有假期的話,你可以來看我,我也時時回來見你的。」


    「我當然會每個周末來看你。」翻白眼。可是這跟每天見麵,每晚相擁而眠還是有著天堂和地獄的分別。霍星翔忽然露出猙獰的表情,「可是,我隻給你兩年時間!一天也不能多了!」


    「翔,你這是同意了?」淩月庭美麗的眼睛閃著喜悅的光芒。


    「我不同意!」大聲,無奈的男人鬱悶地說:「隻是反對無效。」向來,驕縱情人決定了事,都沒有他啄置的餘地。


    「對不起,我很任性。」送上亳無誠意的道歉,和無比甜蜜的吻,淩月庭說:「可這是被你寵壞的。」


    「你的意思是,一切是我自找的羅。」濃眉一挑,淩厲的眼睛危險地眯起。


    「嘻嘻,你要負責啊。」淩月庭眨眨眼,不否認。


    「負責把你調教得乖一些嗎?」


    「是負責寵我到永遠。」


    霍星翔笑了,抱著淩月庭纖瘦的身軀,輕輕地撫著他的背。


    「呐,親親,我本來就無法不寵你。」


    「嗯。」淩月庭閉上眼睛,舒服地享著戀人的溫柔,「距離起機時間還有一小時,我們一直這樣好嗎?」


    「這樣?」手臂一緊,霍星翔挑眉,啞聲道:「還有一小時,光抱著什麽也不做,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淩月庭嚇一跳,驚道:「這是公共洗手間啊!」


    「呐,剛才你有需要,把人家擄來的時候,可是強勢的很哪。那時怎不見你嫌這嫌那?」佻皮地挾挾眼。


    什麽啊?!把話說得那麽難聽!淩月庭賞了他一拐子,低聲嗔道:「聲音被聽見怎麽辦!」


    「親親,你沒發現在這裏很靜麽?」


    「咦?」淩月庭這才發現。


    「人早被你嚇跑了。誰想因為去一敞廁所而卷入血案啊。」


    「耶?」剛才他有那麽凶嗎?


    「月庭寶貝,你這沒借口了吧?」靠近。


    溫熱的息吹掠過肌膚,惹起陣陣戰栗。


    淩月庭顫聲說:「不、現在不行。」


    「親親……」肩膀垮下。


    「你至少得在大門上把清潔維修的牌子掛上啊。」


    ……


    ◇◆◇


    航機最後召集。


    梁莉正急得不知何是好時,淩月庭回來了。


    「淩先生,你哪裏去了?!」


    「我去洗了把臉。」淩月庭笑了笑。


    梁莉打量他,見他雖然好像更疲倦了,但精神卻好得很。


    「那麽,我們是不是取消行程了?」


    「說什麽傻話?」淩月庭白她一眼,接過行李,道:「快點上機。這次我們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不然太辜負翔的苦心了。


    梁莉愕了一下,旋即興高彩烈地答應。


    「是!淩先生,我們不會失敗的!」


    遠處,霍星翔默默目送心愛的男子。


    剛毅的臉染上淡淡離愁別緒。


    但縱心裏不舍,男人還是按下把戀人帶走的衝動。


    雖然不能認同戀人的決定,但既然無法阻止,他便默默守護,讓心愛的男子無後顧之憂地飛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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