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信抓緊了初晨的肩膀,“他被彥敏囚禁起來的時候,曾偷偷派人跟我說,他已經知道真相,他錯待了我,讓我回去,他隻想安度晚年。我覺得這肯定是他和彥敏要除去我的計謀,沒有答應他。天維鈺背著我讓人跟他說,如果他要我原諒他,就該在秋葉宮沉香殿,母後薨逝之地向母後自盡謝罪。他就再也沒有派人來過,但我知道他根本不想死。我明知道天維鈺是想替獨絕報仇,故意逼他,我也沒有追究;城破時,天維鈺首先衝進了宮裏,我也沒有阻止,之後就傳出他自焚於沉香殿的消息。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可是他死了,我心裏難受。”


    初晨被彥信抓得生疼,強忍著柔聲道:“如果你當初答應了他的要求,你認為現在是誰在哭呢?是我啊。你舍得我哭嗎?”隻要彥信勝了,瑞帝的死就是遲早的事,同樣如果彥信聽了他的話,死的就會是彥信。


    與其說瑞帝是被彥信放縱天維鈺逼死的,不如說他是被權勢、被情勢逼死的。這種事情,原本就容不下父子之情。試想一下,假如瑞帝活下來,以他五十多歲,正當壯年的情形,怎會容忍權力旁落他人之手?這父子二人,遲早還是要同室操戈的。


    兩人相擁坐了良久,外麵一陣喧嘩,無數的人湧進小小的院子,火把照得滿室通明。有人在外麵高聲喊道:“臣付原萩恭迎吾主入宮。”接著有無數的人跪倒,呼聲如雷。


    初晨忙給彥信擦了臉,梳理了頭發,整理了盔甲,要推他出去。她急急地塞了一個布袋給他:“沒吃東西吧?裏麵有鬆軟的糕點,路上填填肚子。”


    彥信不出聲,也不接袋子,眼睛也不眨地看著她。


    初晨摸摸臉,笑道:“是在等我給你行禮恭喜麽?我忘了,等我第一個恭喜你啊,隻是姿容不整呢。”說著就要拜下去。


    她剛提起裙子,就被彥信一把拉住手,他自桌上取了梳子,給她梳了頭發,笨手笨腳地綰了一個極簡單的髻,又拿起床邊衣架上的外衣跟她披上,係好衣帶。他做得極慢,極細心,初晨幾次催他說外麵大家都等著他,他都不理。他仔細看了她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便牽著她一起往外走。


    院子裏跪了一大群各色各樣的人,有文官有武將,有初晨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其中就有付原萩和天維鈺,也有牟興、小米等人。眾人看見彥信牽了初晨的手出來,麵色各異。


    彥信威嚴地喚起眾人,說了一堆大家辛苦之類的客氣話和勉勵的話之後,舉起初晨的手,毫不避諱地說初晨就是他的發妻,原配,風氏長女,她遭奸人迫害,曆經磨難,卻堅貞聰慧,為他、為蘭若做了許多事情,立下了不朽的豐功偉業。


    此時風安然的陵寢寶藏早已不是秘密,它便是初晨立下的第一件功勞,第二件,就是她的海瀾之行,順利地解決了蘭若的後顧之憂,保證了蘭若南部邊境的安寧和平。最後彥信總結說,初晨的智慧和勇氣可以抵得上一隻軍隊,他深情地當眾宣布,不管將來如何,初晨永遠是他的妻子,而且是唯一的妻子。


    過後碧絲崇拜地看著初晨說,初晨是她見過的最幸福的女人。


    此後有四件事情,讓初晨名聲大噪。首先是彥信在諸臣麵前隻有她一妻的宣誓;其次是她傳奇一般的尋寶藏,安海瀾的功勞;再次是遣散彥信諸姬妾;最後是她進宮之後,不曾住在以前曆代皇後所居的棲鳳宮,而是一直和彥信一起住在帝宮之中,同食同寢,形影不離的時候之多甚至超過了開國的宏遠帝和孝敏睿皇後。


    初晨和彥信現在乍一看來,好像是事事如意了,其實不然,太出挑的事情總是容易引人非議詬病。初晨還未正式做了皇後,惡名卻已在外,又做回了從前那個善妒專寵的惡婦。不過這一次不是彥信給她安上的,而是別的有心人推波助瀾傳出去的。


    新朝初始,不管是後宮空虛還是帝後同居一宮,雖有開國宏遠帝和孝敏睿皇後做了先例,卻有幾個被左氏推出來做出頭鳥反對的文人帶頭日夜滋擾,又是皇後當賢不妒,又是小心後宮幹政的,彥信煩不勝煩,幾次要將這些膽敢挑戰他的權威的酸臭文人治罪,都被初晨攔下。


    初晨此次不同以往,再不肯忍氣吞聲地擔了這個惡名。她要求彥信把這件事交給她自己處理。這是女人的戰爭,她要用女人的方式來解決。


    左清如今比從前聰明了許多,初晨一回來,她就稱病把手裏的本來就不多的權力全數交了出來。多數時候稱病不出,人前人後對初晨極盡順從,謙卑更勝從前。人都有同情弱小的本能,春風得意的初晨和倒黴低調的左清,自然是左清得到了更多的同情。加上她身後左氏家族在朝中的權勢不小,還有她當兵部尚書小姐和做太子妃時刻意埋下的那些人脈,著實給初晨帶來不少的煩惱。


    初晨用了三個辦法,首先是高調地上了奏表請彥信暫緩封後大典後退一步;又主動請求封不願接受遣散的朱彩陽和左清為淑妃和賢妃平息部分輿論;然後從大臣後院入手,著手分化輿論陣營。


    她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賢內助的工作,很有策略地和文臣武將的妻女搞好關係,不管她們是否出自世家大族,她都誠懇地邀請她們來宮中做客,主動了解她們的需要和為人,恩威並施,很藝術地讓她們了解自己的為人和處事原則。她一方麵禮遇下臣,另一方麵很小心地不幹涉政事,卻又每每能在彥信發怒,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適時出現,溫言勸慰彥信,為眾人排憂解難。她漸漸樹立起自己的威信,逐漸成了一部分大臣和其妻女們信賴、尊敬的女人。


    封後一事,對於初晨來說,她是不急的。在她看來,彥信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再華麗的冠冕和稱號也不過是牢籠而已。反正她現在的待遇和皇後一模一樣,而左清的賢妃封號和相應待遇卻隻有等封後之後才能得到。平時她隻能蜷縮在冷清的宮室裏,不但根本不得見彥信一麵,物質上還會受到宮人刻意的刁難和克扣,再加上初晨時不時的撩撥刺激,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都很快就讓暴炭左清忍無可忍。


    接著,初晨再給她以沉重一擊。先是有人給左清的父親,前朝的兵部尚書,如今的吏部尚書送了一個極可人的美女做小妾,此女一出現便將已是知天命之齡的左尚書迷得七葷八素,鬧得左尚書夫婦幾十年的夫妻分了心,善妒的左夫人趁左尚書上朝之時,帶了丫鬟婆子要打死小妾。


    誰知小妾是個極有手段的,不但成功逃脫,還在左尚書麵前流了產。血淚齊流,引得左尚書頓生英雄護美之心,大怒掌摑追隨而至的左夫人,左夫人羞憤交加,當天夜裏便投圜自盡。朝中清流馬上彈劾左尚書,彥信趁機下了一道旨意,左尚書寵妾滅妻,逼死老妻,有失德行,但念其有功,隻命杖斃小妾,左尚書暫且交出吏部相關事宜,閉門思過,待其修身養性之後,再思啟用。


    為了平息左氏的情緒,吏部事務被暫時交給了左尚書以前的得力手下王玉主持,此人一上台,馬上與左氏劃清陣營,公開罵左尚書丟了讀書人的臉,開始壓製排擠左氏的人,用了雷霆手段,狠狠整治了幾個肯冒頭的左家子弟。彥信大加誇讚其為能吏,又獎又賞,偏偏就不給他磨正。王玉急得不行,變本加厲地逼索左氏,他原本就是左氏的得力幹將,對其內部情況知之甚深,幹起這些事來簡直得心應手。原本以左尚書為首的一群世家力量自此一分為二,鬥個不亦樂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左氏一脈,算是完了。


    朝廷中反對初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另一股一國之君不可無後的聲音慢慢響起,奏請封後大典盡早舉行的奏章越來越多。直到此時,初晨方同意讓禮部著手封後大典的一切準備。


    確切消息傳到左清耳朵裏,逼得她幾乎要發了瘋,對初晨的恨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不得不鋌而走險,背水一戰。


    深夜,寂靜的流翠宮中,燈光昏暗,宮人的影子幾乎不見。左清沉默地坐在半截紅燭之下,看著站在重重暗影裏的男子:“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現在該你兌現諾言了。”


    那人輕輕一笑:“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值得拿出來說?我要是你,早就羞死了。”


    左清大怒:“你不要忘記了你是怎樣做到那些事情的!如果不是我,你以為你能辦得到?”


    “如果不是你,我能做得更好。如今你這副樣子,哪裏值得繼續和我合作?為了你那些家人,你還是早些死掉的好,還可以風光大葬,大家都有麵子。”


    “你!”左清咬牙切齒地抓起身邊的茶杯朝那人扔去,眼裏閃出怨毒的光芒:“天維鈺!你這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也許我是不能給你更多的好處,但我絕對能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她呲著雪白整齊的小貝牙,“你想不想試一試?我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天維鈺從帷幕深處走出來,伸手捏住左清精致的小下巴,笑道:“唷,生氣啦?我挺喜歡你這副張牙舞爪的小模樣的。還算好,凍瘡沒有留下任何疤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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