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扣著初晨的肩膀將她撥拉過去。原來是彥信在她身後冷冷地看著她,初晨張張嘴,扯出一個微笑:“我在北地野慣了,看看這裏的樹和北地的有什麽不同。看了之後發現果然不同。”


    彥信沉著臉靜靜地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稍縱即逝。初晨見他抿著嘴不說話,以為他還是不肯放過她,便指著他背後歡喜地道:“太子殿下?”


    彥信一皺眉頭,想回頭又不肯信她,她卻趁這功夫大聲叫起來:“我在這裏,我迷路了。”宮人的腳步聲紛紛向著這邊跑過來。她往後退了幾步,急急地說:“左右不過是一樁風liu韻事罷了,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會亂說。但如果我死了,其他人都會知道是你幹的。偷香和死人可是兩碼子事。”


    彥信冷冷瞅著她,卻也沒有再動手。初晨鼓起勇氣,轉身就跑,一直看見宮人才停下來,迎上去說:“我迷路了。”


    彥信看著初晨遠去的背影,麵無表情地不知在想些什麽。暗影裏出來一個身影半跪道:“主子,要不要屬下……?”


    他搖頭,低聲道:“居然敢威脅孤。”回頭對著暗影裏的人說:“你看孤像容易被人威脅到的人嗎?”


    那暗衛張嘴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半天才搖搖頭。


    “未來的太子妃?哼!”彥信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晚宴設在崇明台,天色漸暗,已是赴宴時分。一眾人在花徑上走著,並不向崇明台方向前進,初晨有些不解,問了太子,太子隻是溫和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明暗暗的花徑盡頭,豁然開朗,是煙波浩渺的太液池,一個青石砌成的小小碼頭旁停著一張精致的畫舫,太子將初晨扶上畫舫,初晨興奮的笑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走到船頭,伏在欄上往前看。隻見自崇明台約一裏遠的地方都燃了各色宮燈,或掛在花間樹梢,或飄在水波之上,煙波飄渺間,遠遠地,一座通體晶瑩的玉台在燈火輝煌中恍若人間仙境,夜色中,絢麗的櫻花隻是一層淡淡的哀傷的霧靄,輕輕的籠在崇明台的周圍,好似人間仙境。


    初晨低聲感歎一番,這就是天家的風liu麽?她回頭,太子含笑的眼眸裏映出一個婉麗輕盈的小人,淡藍色輕紗的披帛在夜風中肆意飛揚,儼然要隨風飄去。太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真美,好像是從我夢裏走出來的。我求父皇將你指給我,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初晨心中一陣狂跳,她的確做到了讓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她低下頭羞澀一笑,並不言語。她這模樣,在太子眼中看來,已然是同意了。太子欣喜無比,隻緊緊握了她的手,低聲道:“以後,我會對你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都好。”


    剛剛認識一天的人,就定了終身,他說讓她做他的太子妃,他以後會對她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好,那麽會好到哪一天呢?在一個儲君看來,也許已經算是最重的承諾了吧?她知道太子並不隻是為了她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很多,太子隻不過剛好看她還順眼,而且又應和了皇帝的心思罷了,太子這個儲君的位子坐得並不是很穩,他不過是長子,而生母後來也剛好封了後。


    若論身份的高貴,他其實不如那個三皇子——元後遺下的兒子,和他一樣是嫡子,同樣有著明珠般的光彩和過人的才幹,太子需要助力。對一個女人來說,尊貴的太子妃的稱號,夫君的疼惜,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在心裏悵惘的想,也許,在她無趣的人生中,當回太子妃,還是受寵的太子妃,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隨著離崇明台越來越近,遠處飄渺的歌聲和絲竹聲隨風徐來,看著太子溫潤的笑容和宮人興奮的笑,初晨隱約覺得一絲興奮和微微的失落,為什麽失落,她卻是不知道。


    上了崇明台後,初晨與太子被迎上去的貴族公子和小姐們分開。一個年紀與初晨相仿的少女毫不避諱地上前拉住了太子的衣袖。那少女嘟著一張紅潤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愛意,毫不羞澀的盯著太子看。她那樣的熱情,和那樣純真的表情都讓她與周圍帶著假麵具的貴族少女們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少女感覺到初晨的目光,望著初晨嫣然一笑,初晨不由得也微微一笑。她才一笑,就聽見一條聲音道:“喲,風小姐雖不是在這京城長大的,但這一笑,真的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呢!難怪會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呢!”正是那左清的聲音。


    初晨聞聲淡淡的掃視了那群麵上含笑,實際上滿眼不平的女人,微微一笑,對著她們施了一禮,輕笑道:“姐姐謬讚。初晨從小在鄉下長大,先前見了姐姐們的風姿,心中羨慕不已,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和姐姐們見禮,正好以後可以向姐姐們討教,還請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她話才一說完,就見幾雙玉手熱情的伸到了麵前,一時嬌聲燕語,圍繞著她說個不停。那綠衣的左清過來握了她的手,脆聲道:“風姐姐,你是不知道,你一出現,姐妹們都眼前一亮,你這樣的人才原也配得上太子妃這個位子的。”


    初晨垂了眼,低聲道:“姐姐說笑了,小妹才從鄉下來,沒有見過什麽世麵,承蒙皇上見憐,才讓太子殿下指點著看了一會子景致而已,還請姐姐再不要和小妹開這樣的玩笑,若是讓人聽了去,還以為小妹是那等輕狂的人呢。”這些貴小姐們,當真把她當做鄉下來的土包子打整麽?


    左清聽了,倒笑不笑的盯著初晨看了幾眼,慢悠悠的道:“好!你倒是個穩重的,不過你這樣的性子,將來恐怕是要吃了虧才知道的。”說著有意無意的瞟了太子身邊的少女一眼。隻見那少女早嬌俏的甩著太子的手,不知在嘟嚷些什麽,太子也是一臉的寵溺和微笑。她冷笑道:“哼!曾太傅一輩子為人師表,教出的女兒那般輕狂樣!仗著自己和太子青梅竹馬,真以為自己就是太子妃了!”


    旁邊一個眉眼淡淡的女子握住手絹低咳了一聲,左清恍覺失言,偷眼一看初晨,卻見她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好奇的盯著她腰間道:“左姐姐,你的這條腰帶是什麽材質的呀?我怎麽沒見過呢?”


    提起她腰間的這條腰帶,左清興趣高漲起來,笑道:“這腰帶呀,整個天瑞皇朝恐怕不會超過三條,除了宮裏,外麵原隻有我這一條的。”看著眾人期待的眼光,她偏頓住了不說了。幾個小姐見狀,不約而同地冷哼了一聲,她卻不以為意,徑自笑著。


    初晨暗自好笑,極配合地催了她一下。左清熬足了架子,方炫耀似地道:“這東西是三殿下從海瀾帶回來的。叫翠羽帶,據說是鮫人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華織就的,極為難得。因我爹爹年前立了大功,皇上賞的。你看,它通體翠綠晶瑩,軟硬適中,似玉非玉,似絲非絲,冬日生暖,夏日涼沁,尤其適合女子佩戴。若是冷天,可暖腹生溫,若是天熱,卻可保你冰肌玉骨,不生體汗,你摸摸,是好東西吧?”她邊說邊得意地瞅著初晨,看得初晨莫名其妙。


    那眉眼淡淡的女子適時解釋說:“清兒的父親是兵部左尚書。”


    初晨看了她一眼,左清笑道:“這是我表姐,吏部尚書的千金葉檸。”初晨笑著跟她問好,暗自揣摩著這兩姐妹在她麵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意思?左清是在有意無意地炫耀她和彥信的關係,但是這和自己有關係嗎?


    一條嬌脆傲慢的聲音插進來道:“風小姐這樣的好樣貌,隻怕是荊釵布服也掩蓋不了的,不像有些人,就是穿上再名貴的服飾,也隻是隻見服飾不見人的。”左清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發言的這個少女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一身華貴的紫色宮裙,人長得極美,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樣子,她身邊簇擁著幾個服飾華麗的少女,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初晨彬彬有禮的向她施了一禮,笑道:“不知這位美麗的姐姐怎麽稱呼?”


    紫衣少女也不還禮,道:“你倒是個知禮的。”旁邊一個少女忙著說:“這是長公主家的紫苑郡主。”長公主在朝中的地位甚高,紫苑郡主的跋扈亦是出名的。


    這樣的人不是初晨惹得起的,她正要告退,紫苑郡主卻不打算放過她,一把拉住她,指著左清和葉檸道:“這兩姐妹是太子妃和廣陵王妃的熱門人選,你看她二人可合適?”


    此話極是不懷好意,初晨若是說合適就是妄自揣測上意,也等於說自己不如人家;若是說不合適,馬上就要得罪一大票人。數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初晨,隻等她回答。


    初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家是在警告她不要和她們爭。在別人眼中,一個沒落世家的小姐如何能和當朝大員的千金比?何況這兩家還是抱成團的。可是,這不是由她說了算,也不是這兩表姐妹說了算,就連皇後說了也不算。初晨輕輕一笑:“皇上和皇後娘娘心中自有定奪。我是蠢人,什麽都不懂的。”寧願被人笑她蠢也不能落把柄在別人手裏。


    紫苑郡主聞言鄙夷地瞪著她,初晨越發做出老實怕事的樣子來。旁邊一個少女道:“郡主!何必對牛彈琴呢!走了!”紫苑郡主道:“鄉下來的丫頭,真是笨的可以!”不耐煩多理初晨,帶著她的追隨者揚長而去。


    葉檸望著初晨,神情莫測。初晨轉過身望著她和左清甜甜一笑,心裏盤算著:“也不知守在太子身邊的少女是誰?”


    忽聽鍾鼓齊鳴,龍舟來了,眾人皆三呼萬歲迎駕。隻見金碧輝煌的龍舟靠了岸,瑞帝精神煥發的攜著皇後,皇後攜著初晨的母親綠綺夫人,三人笑吟吟的走下船來。到了初晨麵前,皇後居然親手將她扶起,一時眾人臉色各異,初晨覺得無數雙嫉恨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燒出幾個洞來。


    隻有初晨才知道,皇後扶起她的那雙手,是那樣的冷,是那樣的僵硬,皇後笑成月牙的眼睛裏,充滿了濃濃的諷刺和殺意。瑞帝看向她的眼裏是細細的琢磨和若有所思,而母親卻是笑得那樣的燦然明麗,那一刻,她隻覺得徹骨的寒意,她好比砧板上的魚,廚子在細細地打量著她,看看她適合做一道什麽樣的菜?能賣個什麽樣的價錢?而她,明知對方不懷好意,卻隻有無力的蹦躂,隻等著那一刀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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