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他很少參加這樣的飯局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今天他是沒辦法推搪了。


    不久前,由朋友介紹接了一項工程,因為客戶的挑剔要求,設計稿被改了一遍又一遍,他幾乎沒有下班時間。總算等到得標了,正要開始動工時,那家公司突然資金供應中斷,周轉資金緊缺,不能投入原定的預算金額。如果這個工程因此而無限期的擱置,那他們就算是白忙了這麽長的時間了。


    建築這一行不好做,一遇上這種事情,建築公司不單沒錢賺,還有可能虧本,虧的還不是些小數目。今天這場飯局就是為了將雙方的損失減到最低,許北城跟公司裏的高層開過會後,提出將原來高級訂製的材料改成價格稍低一點又保證質量過關的建築材料,最後客戶雖然說要回公司開會商量,但許北城也看得出來,這個客戶是投讚成票的。


    這段時間,除了每天四小時的睡眠時間以外,他跟團隊的人整天都在商量方案、商量價格適中又質量不俗的建築材料,整天想著如何幫人家公司省錢再省錢。


    還好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參加這個飯局的唯一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給跟他一起來的幾個公關,他可以離開這個混雜著各種氣味,空氣混濁的空間了。而席上的人也就意思意思地說了一兩句話留他,其實全是場麵話,沒人真心想他繼續留下來。


    許北城的名字在建築圈裏也算有名,年輕、英俊、有實力,可就是不合群。這種飯局,男人幾乎都是左擁右抱,手腳不規矩,而偏偏別人在熱火朝天地談笑調情,他在正經地吃飯,那種冷眼旁觀的姿態,會讓私生活最荒唐的人都有些尷尬。


    許北城當然知道別人心裏對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這樣倒不錯,以後類似這種的飯局,他應該不會接到太多邀請了。


    在打開包廂門以前,他的心情還是不高不低的,而一踏出門以後,心情驟降。那個沾了他滿身酒氣的女人,他知道她,她是他妹妹口中經常提到的好朋友,肖薔。


    比如,這套衣服被這個模特兒穿真是浪費了,要是穿在肖薔身上肯定比這人好看一百倍。或是,哥哥怎麽老是被這些女人纏著,這些女人比肖薔醜,還比肖薔多話一百倍,哥哥你不要看上這種長舌婦……


    許北城見過許小西放在床頭的相框,裏麵放著的照片是她還在讀大學時跟一個女孩子照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她嘴裏經常提到的肖薔。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許小西對她的好朋友就變了稱呼,現在都直接在他麵前稱肖薔為女神了,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走過垃圾桶,許北城把那條沾上了些微濕意的手帕扔了進去。肖薔。第一次見就渾身酒氣,還弄了他一身的味道,許北城眉頭緊皺,真沒能讓他有些什麽好感。


    餐廳門前的一大塊空地是客人們的臨時停車場,許北城發動了車子沿著空出來的道路緩緩向臨時停車場的出口開去,但就在出口處,有輛車子沒有熄火地原地停著,阻擋了他。


    許北城停下來,打算先等前麵的車子離開時,卻發現前麵的車上沒人,司機下車了,在一旁跟個女人糾纏不清。


    又是她。


    隻見那個男人的手還握在她的手肘上,笑嘻嘻地跟她說著什麽,那滿臉的表情讓他不難猜到那個男人的想法。


    警衛也不知道哪偷懶去了。許北城皺著眉頭降下車窗,手搭在窗沿,他摁了摁喇叭引來那兩人的注意,正想讓那個男人先挪開了車子再解決自己的私人事務時,卻見肖薔見到是他後眼裏頓時一亮,然後用力一甩,甩開了那人死拽著她不放的手,她步履稍大的三步走到他旁邊,「許北城,可以送我回家嗎?」


    她稍稍俯低身子跟他說話,身上那股酒香被秋夜裏微微的涼風帶出,吹了他滿鼻。下意識地就把剛剛稍稍往外探的身體往裏收,視線也收了回來,四處掃視著自己的車子。


    肖薔從剛才不小心撞到他時,從他看了她那短短一秒的眼神裏就接收到訊息,他認識她,她是他妹妹的好朋友。雖然他的行為不太紳士,而她剛剛對他也不太友好,但仗著許小西的關係,他應該也不會對她見死不救。


    她生平第一次對男人開口,竟然被人嫌棄了,要不是她遇上這種幾百年遇不上一次的糟糕狀況,她用得著求他幫忙嗎。


    喝過酒的臉上本就有些微醺的紅暈,而這時臉上的顏色是紅得更深了,一雙原本就似是含水的眼睛,此時裏麵暗藏惱怒,特別是在被他用疏離冷漠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叫她上車。而她還真的沒辦法,因為身後那個猖狂得想當街當巷把她弄上手的臭男人而不得不上車時,她眼裏的怒火更盛,簡直都要爆火了。


    而讓她終於忍不住要惡狠狠地瞪他的是,在她上車後,他輕輕淡淡地說了句話:「那個抽屜裏有一盒新的空氣清新劑,你把它開封了。」


    肖薔一直認為自己的性格還算不錯的,至少不是特別會生氣的人,但是……什麽鬼!一上車就讓她打開空氣清新劑,是在暗示她,她的存在汙染了他的空氣嗎,啊,真是個中二病晚期。用的還是什麽口吻,命令式,他不要以為仗著他是許小西的親哥哥,她就不會給他甩臉色,雖說現在是她在求他。


    肖薔從他說的那個抽屜裏拿出了他所謂的什麽鬼空氣清新劑,動手拆封,順便噴了幾下。誰讓她現在有求於人,哎。


    車廂裏的氣味總算沒有她上車以後那麽糟糕了,許北城的眉頭才滿意地舒張開來。他板著一張臉,看向窗外仍不死心站在原地朝他們這邊看過來的男人,他目光又是從頭到腳地打量,然後用那種以肖薔的話來說就是看著入不了他眼的東西的神態說:「不開車嗎?都排成車龍了。」


    話音剛落,不知道什麽時候駛到了許北城車後的車子按響了喇叭,這時,偷懶的警衛也總算從另一個方向被引過來了。


    那個男人被警衛罵罵咧咧地驅趕著上車,最後惱羞成怒地剜了許北城他們一眼,嘴裏還不忿、不幹不淨地丟下一句,「婊子。」


    許北城才舒張開來的眉頭又再次皺起,他用餘光看了看肖薔,那種音量估計他們後麵的那一輛車都能聽見,她不可能聽不到。可她的表情,就像是這句話沒有入到她耳朵一樣,神色非常自然,原來在做什麽就還做什麽。


    許北城自然是不會提起,前麵那人一把車子開走,他也跟著駛出了出口,上了大馬路。


    肖薔和他說了她家的住址後就沒再開口說話了,他也一路安靜。說起來,他們的關係隻算是間接的關係,除了許小西,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今天以前,他們甚至還沒有過正式會麵,完全對對方一無所知。而偏偏兩人又不是多話的人,於是這種看起來有些詭異,實則正常的安靜維持了大半路。


    在差不多要下車時,肖薔把剛剛一直在玩的手機收起來,微側首跟他道謝,「剛剛謝謝你,其實我們都互相知道,就不用再麻煩地自我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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