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岩山門,掃塵人盡掃心塵,未若往日癲狂,隻因一語成讖。提前現世的襲滅天來,帶給柳青衣太大的壓力。


    那一句句直指本心的話,猶如一柄鋒利的刀子,將原本自己堅守的那一絲敬畏之心,戳得千瘡百孔,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是善?什麽是惡?這一刻,柳青衣真的迷惑了。


    在原來的世界,為吃飯而活著,太多的束縛使得大多數人無法有時間去思考存在的意義,太多理想和期望,一次次跪倒在現實的石榴裙下,但在這個世界,這個江湖,生命或許沒那個世界安全,但是人,卻多了尋求一切本真意義的可能。


    柳青衣,亦不列外,道德,是什麽?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堅守嗎?是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尋求大道,去修正德性嗎?


    人從最初降臨時,是否就帶著各自的業障?如果不是,那襲滅天來為何是惡?他之業障,來自一步蓮華,但一步蓮華,近佛修者,他為何還有業障?如果世人皆有業障,那麽佛,他就沒有嗎?


    “佛魔雙界分,人間劫紛紛;善法降甘霖,苦海現佛尊。”清聖的詩號,隨著輕緩的腳步,柳青衣回頭,卻見善法天子正拿著掃帚,站在自己身後。


    “天子..”柳青衣張開欲言,卻不知該說些什麽。襲滅天來之事,已被善法天子壓下,但紙包不住火,這一切由來,自己逃不過責任。


    善法天子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便開始掃起地來,湛藍法衣沾上了塵土,善法天子並未如何認真去掃,雙手往來間,隻是任意。


    “是我害聖尊者..”


    “為何不是你?”


    “不是我多嘴的話..”


    “多嘴的不是你,是心。”


    “是我嗎?”


    “為何不是你?”善法天子淡淡道,“種下因的人不是你,果臨之前,緣起之時,為何不能是你?是你,又如何?”


    柳青衣沉默片刻,開口道,“現在我也種下因了。”


    “因果循環,因已種下,緣已起,既是如此,自尋煩惱為何?”善法天子停下手,搖搖頭,忽然將手中掃帚折斷,“心本無塵,為何掃之?”


    “我無心塵嗎?”柳青衣苦笑,“無心塵的是天子,不是我。”


    “心塵是掃不淨的。”善法天子拿著斷成兩截的掃帚說道,“善法為何無心塵?”


    “如何掃?”柳青衣看著善法天子的掃帚,“既然有,為何不掃?”


    “塵本非塵,為何要掃?”善法天子指著自己心口,“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柳青衣語塞,說實話,聽不大懂…


    “一切惡法,本虛妄,你無需太自卑你自己。一切善法,亦是虛妄,你亦不要太狂妄你自己。”善法天子心底歎一聲頑石,心言頑石,口中,卻是開導,“既然皆是虛妄,那又何必煩惱?”


    “天子這麽說的話,那善與惡,就無分別了。”對善法天子,無需太戒備,柳青衣自然是有一說一,“那佛,為何要人行善?”


    “善與惡,隻是兩個字。”善法天子解釋著,“善是人心,惡是人心,虛妄的,也是人心。善能造業,惡能造業,造業的,也是人心,佛無善惡。佛要人認清本心,看見自己的善惡,敬畏自己的善惡,佛,從來沒要人用善惡去判斷人與事。”


    “如果我心是惡呢?”柳青衣猶豫一陣,終是說出這話來。


    “那為何煩惱自己的惡?”善法天子歎息道,“你又在否定自己。”


    “我心是善?”柳青衣亦停下手中麻木的動作,“是這樣嗎?”


    “那你為何為惡?”善法天子朗聲道,“善惡皆在心中,你心中有惡,聖尊者心中有惡,善法心中,亦有惡,隨心選擇,你選善?或選惡?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你非如來,聖尊者非如來,善法非如來,吾才是如來。”


    柳青衣很認真地看著善法天子,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天子..聽不懂..”


    “所以你掃山門。”善法天子淡然道,“所以善法天子心中亦有修羅,因為不懂!”


    “天子..也不懂?”柳青衣不解。


    “也不想懂。”善法天子丟下斷為兩截的掃帚,轉身離去,“心塵已沾,如何懂?吾非如來,吾才是如來。佛不否定惡,亦絕不扭曲善,善與惡,是因是果,亦是虛妄。”


    心觀紅塵,自沾紅塵,吾非如來,如來是吾。善法天子不成佛,因為善法天子的心,在紅塵世人。善法天子可成佛,因為善法天子心中有世人。


    這次,頑石未曾點頭,善法天子終是知曉一件事,欲令朽木生新芽,欲令頑石點頭,時間,永遠不夠多。


    ………………………………………………………………………………………


    修仙台,眾人各有心思,慈航渡數次欲找柳青衣搭話,但柳青衣不滿原本的他,以誕登挫骨之法加速續緣成長,種下風采鈴身亡之因,不喜便是不喜,顧左右言他,或是一副將睡未睡的模樣,弄的慈航渡好不尷尬。


    “欲海沉浮名利爭,石光電火步此生;風塵情事揮不盡,觀世不笑是癡人。”


    眾人言談之際,一聲詩號傳來,修仙台遠處,極速飛來一團光球,光球飛至修仙台前,光芒一散,隻見一人,藍衣藍發,背負一柄長劍,麵相剛毅,眼從容,威嚴自生,輕搖羽扇,環顧一周,麵上忽現笑容。“久見了!一頁書!”


    “海殤君!久見了!”一頁書亦是麵帶微笑,久未曾見的摯友,兩人目光交錯,故人依舊如故。


    “敘舊的話,容後再說,事情經過,吾已知曉,一頁書..”海殤君行事雷厲風行,一伸手,一顆血舍利浮在掌間,紅色妖異的光芒,不知含有多少邪障。“邪物在此,由你定奪!”


    “此物由好友所得,自然歸海殤君你處置,一頁書信任海殤君!”一頁書說著,轉身對著柳青衣說道,“真實地證明你之立場吧!”


    蟻天海殤君,西丘三君之首,為人重情重義,智勇雙全,柳青衣忍住激動的情緒..海殤君啊,終於見麵了!


    “前輩可願借一步說話?”柳青衣直接開口,“晚輩可將可言之事,盡數告知。”


    “事無不可對人言,何必移步?要證明自己可以信任,卻又想保留可退的餘地,你之誠意,讓海殤君懷疑了!”海殤君看著柳青衣說道,“況且,今日之事,非是那般簡單,此邪物,已害太多人,你不止需證明自己的立場,你亦需給海殤君一個不與你對立的理由!你的可言之事,足夠讓海殤君滿意嗎?”


    “好人也會辦壞事,個人處理事情的方法不同,非是不可對人言,隻是必要的保留,是為了保障自己與身邊之人的安全。”柳青衣思量一陣,對著慈航渡一禮,“前輩為正義奔走,我自佩服,但在下對前輩處理事情的方法,不敢苟同,還請前輩原諒。”


    一言出,眾人皆驚愕,誰曾想到,這人說話,竟然直白到這種程度,當麵直言至此,卻是沒人意料得到。


    慈航渡苦笑,“老朽與少俠認識?”


    “不曾認識,也不需諸多理由借口,晚輩不欲讓前輩知曉一些事,便是這樣而已。”柳青衣光棍道,“如何?蟻天可願移步?”


    海殤君笑笑,轉而對著一頁書與慈航渡問道,“相信海殤君之判斷..如何?”


    “自無不可。”一頁書答得剛脆,慈航渡搖搖頭,無奈一聲,“勞煩蟻天了!”


    “哈哈哈哈!”海殤君大笑一聲,身疾電,化光飛去,“吾在一裏外等你!”


    柳青衣回身對著眾人一個稽首,足踏地,人若輕煙,追著光球而去。一路逐風踏葉,不過數息,便追至海殤君身後。


    “很高明的輕功!”兩人急行,在這等極速之下,海殤君猶自從容開口,“你的直白,亦有讓海殤君欣賞的所在。如何?現在盡言,還來得及。否則,海殤君亦不喜插標賣首之徒。”


    “沒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我不可盡言之處,如閣下背後忘情之劍,個人私隱,不好直言,我自有讓前輩相信的理由。前輩無需如此試探。”柳青衣跟在海殤君身後,雙眼,卻未曾離開過忘情劍..愁月仙子,大麻煩啊!


    “你又多了一件需要告知海殤君的事情!”海殤君回頭,眼中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嚴,“吾開始懷疑,你之言語,是否可以說服蟻天。”


    “說服不了,隻能給前輩一個信任的空間,一個非常狹小的信任空間。”柳青衣毫不在意海殤君的質疑。


    “要海殤君的信任,你有足夠的籌碼否?”海殤君輕聲問道。


    “這條命,作為籌碼,是否足夠?”柳青衣笑道,“前輩認為呢?”


    一聲落,兩人同時止步,海殤君背著身,微揚手,“現在,你可以開始說服海殤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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