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沖沖從嵐姐的辦公室出來,徑直去了樓下吧檯打開一瓶冰啤。冰涼的酒水灌到胃裏,我剛才心裏的那股無名火總算消了大半。


    阿雅看我樣子不對,穿過人海朝我走過來「怎麽了,心事重重的?」


    我想這事沒什麽好瞞的,以後春哥帶著我,阿雅也不可能看不見,便直說道「蘭桂坊打算在新界開分店,嵐姐想讓我過去管帳。」


    阿雅的臉上錯綜複雜,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不過我猜也能猜到,她在蘭桂坊做了這麽多年,也不受看中,我剛來不到兩個月,就被委此重任,難免有些心裏不平衡。


    「我回絕了。」


    「為什麽?」她略詫異。


    「新店剛開,什麽行情誰都不知道,去管帳,誰知道是福是禍。我還是賺點小錢夠活命就行,別的事不想摻和。」


    我盡力在阿雅麵前表現出一個沒有太大誌向的形象,讓她以為她可以掌控我,這樣我們的合作關係才會長久。


    阿雅的臉色略放鬆了一些,忽而想起了什麽事對我道「今天的那個鄭麗,真的是你初中同學?」


    我以為阿雅也對我身份產生懷疑,打起了警惕「你什麽意思?」


    她把手搭在我手上「你緊張個什麽,我的意思是,這個人看起來蠻好利用,既然柴月能利用她來算計你,你也可以換過來反利用一下啊。」


    我把手抽走,沒作答。


    我打心裏是不希望把柴月怎麽樣,不僅僅是因為心裏對她那一點點的愧疚,而是因為這個人當年曾經真誠的對待過我。


    我是個記仇的人,同樣也是會把一點恩情都留作日後心軟理由的人。


    但我心裏清楚,柴月在蘭桂坊是留不得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懷疑我的臥底身份,光憑她對我過去了如指掌這件事,讓她繼續留在蘭桂坊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哪一天會被引燃。


    阿雅的話提醒了我,不過鄭麗並不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燈紅酒綠之中,柴月穿梭於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間。像是開了雷達,人群中不斷鎖定身價更高的男人。


    夜場裏工作的女人就像螞蟥,軟軟的往你身上這麽一搭,不知不覺間就能把你的血喝個精光。宿主一死,立馬抽身換下一個血更足的來吸,不留戀,也無情。


    甚至我有時候都覺得,無情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優良的品德,沒心沒肺總好過我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我眼睛看著柴月,嘴裏問阿雅「你知道柴月的老主顧裏,誰的老婆最彪悍嗎?」


    阿雅想了一圈「張士達?」


    我和阿雅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她就大概知道我打的是什麽算盤了。


    張士達是我們這個區的行政區長,聽說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長相清秀的窮苦學生,靠著女朋友那個有背景的爹,才一步一步被扶持到現在。


    畢業之後兩個人便結了婚,我估計張士達當年做出這個選擇也不一定全是為了前途,兩個人從大學開始戀愛,能走到最後肯定也是有感情在。


    隻是二十年過去,當初風華正茂,為了自己不顧門戶偏見飛蛾撲火的女同學,轉眼變成了因為一點點瑣事,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黃臉婆。


    孩子生了兩個之後身材開始走樣,肚子上也留下了駭人的橘皮紋,看一眼都覺得可怕,更別提性趣。


    好在還有外麵的妹妹來接人心焦,一口一個張區長,親哥哥的叫著,仿佛自己也真的回到當年學校裏意氣風發的時候。


    不然怎麽女人訴苦時都喜歡說負心漢三個字,說到頭來辜負時間辜負金錢辜負青春,通通都可以當做不重要,唯獨你辜負了這顆心,是活該千刀萬剮的罪。


    阿雅熟知張士達喜歡住頂樓把角的房間,我命人提前在房間隱蔽處放好了監控攝像頭,不出意外的,在周三下午拍到了想要的畫麵。


    阿雅拿來u盤的時候,還順手洗出了幾張截圖。年輕的身體,如狼似虎的男人,看起來令人作嘔。


    「你要不要看看視頻,更勁爆火辣。」阿雅對於即將扳倒柴月這件事顯得興奮異常,眼神裏都帶著壓抑不住的光。


    「晚飯沒吃太多,就不給自己找這個噁心了。」我說完把桌子上的u盤和照片放在牛皮紙袋裏,開車直奔和張士達老婆約好的茶屋。


    見到張士達老婆的時候我很詫異,相較於我之前的想像,她本人明顯保養的要更好,但臉上的妝也有些過於濃,明顯都是強行遮掩的痕跡。


    我落座,她沒等我開口便說「張士達這次換了口味,不喜歡大波女,改嗆辣小太妹?」


    我一身黑色打扮,她這個形容詞倒還算貼切。


    「張太誤會,張區長口味再刁鑽,估計也不會中意我這一款。」


    她有些意外,一開始擺出的正室架勢也收斂了一點。我把手裏的牛皮紙袋交出去推到她麵前,示意她自己打開來看。


    她狐疑著打開,在看到照片的一刻氣血上湧,捏著照片的骨節都開始泛白。


    女人就是這樣,裝著再怎麽大度,怎麽見慣風浪,對麵擺在自己麵前的證據,還是控製不住情緒。


    她強忍著顫抖問我「你要多少?」


    這估計是把我當成狗仔敲詐,我笑笑喝了口水,不疾不徐的道「今天我要錢張太給了,改日再換個人張太打算怎麽辦?接著給?給到賣房子賣地,最後賣兒賣女?」


    「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翹著二郎腿擦指甲,假意隨口點撥「照片上的這個姑娘懷孕了,張太這次如果還這麽放任不管,恐怕你那一雙兒女最後什麽都剩不下。」


    聽到我提起孩子,張太緊張的表情更甚,但還是裝作嘴硬「一個夜店做雞的,還敢爬到我頭上來耀武揚威?」


    「小三上位這種事,八卦新聞不播,張太身邊想必也不會少吧。」


    張太被我說動,但卻在動搖之後警惕的問我「你為什麽來跟我說這些?」


    「有仇咯,而且我和她的仇並不比張太少。」


    她倒是沒懷疑我的話,但是對自己要怎麽給著女人顏色這件事有些猶豫。張太就算再潑辣,也是從小富養長大,擅長和老公蠻橫,卻未必適合和小三罵街撕逼。


    女人的無奈在這一刻盡顯,我突然問了一句題外話「張太,你當真還想和張士達繼續一起生活?」


    我這句話顯然問到了她心坎,或許對這個問題,她在孤枕而眠的夜裏,早已反覆想了無數次。但是起床看到一雙兒女繞膝,終究還是沒能忍下心。


    她沉默,我也沒再繼續追問。


    「下周三你到蘭桂坊來找我,到時候按我說的做就好。」


    張太沒再說話,看著桌子上的牛皮紙袋愣了很久。我並不確定她到底會不會來,畢竟有人就算是聽了一百次,也不想自己親眼看見一次。


    我說了所有該說的之後,把u盤和照片留給她自己轉身離開。


    周三下午剛開門,阿雅望著門口問我「她能來嗎?」


    我實話實說「不知道。」


    張士達先她一步來到店裏,阿雅還很熟絡的和他打了個招呼,我也點頭賠笑。


    估計著張士達已經進去了一個多小時,阿雅有點失望「就不該信你把希望放在這幫主婦身上,過慣了好日子,風平浪靜的誰都不想鬧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這麽多年,下午沒事去找姐妹喝喝茶做美甲,誰會來小三床上抓負心漢回家?」


    阿雅抱怨著,我卻突然笑了一下。


    門口處,張太做了個很精緻的髮型,衣著低調但能看出價值不菲,雍容和端莊盡顯,身邊一群二十幾歲的鶯鶯燕燕也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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