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白家,聶從雲被白水芯誣蠛指控後,所有人皆以不敢置信的眼光怒視著他,有鄙棄、有嫌惡,但就是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無辜的。


    為什麽?他炯亮的眸光射向白水芯,無言問著。


    白水芯僅是匆匆撇過頭,心虛的不敢直視他。


    “什麽?從雲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白嶽鈞因愛女心切,根本無心去追究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倘若依照聶從雲住在白家這幾年,一向中規中矩、克盡本分的表現來看,怎麽樣都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但白嶽鈞一方麵處於盛怒中,一方麵看女兒身上的衣服東少一塊,西破一角,就算有再多疑問,此時也無暇細探。


    “老爺,我是冤枉的……”


    “住嘴,我白家這幾年待你不薄,你卻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水芯就像是你妹妹,而你竟然……”


    “老爺,聽我說……”聶從雲這輩子從沒被人這麽冤枉過,他不甘心


    “別再說了,你現在就去給我收拾東西,馬上離開白家,我白家不容許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存在!你……走吧!”他閉上眼,痛苦地說。


    聽白嶽鈞說得斬釘截鐵,深知他脾氣的聶從雲,知道他金口一出,勢必再難挽回。


    他暗暗咬牙,說不出半個字,長久以來,他本來就不算是真正的白家人,如今人家要趕他走,他也無顏再留下。


    “好,我走,但我還是要說,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任何人的事。你相不相信我都無所謂了。”


    他回房整理一小包輕便的行李後,旋即走下樓,向白嶽鈞做最後的道別。


    “老爺,謝謝您多年來的養育之恩,請保重。”


    “聶大哥……”一道怯懦、飽含千萬個抱歉的小螞蟻嗓,在他身後響起。


    會是白水芯嗎?聶從雲有一瞬的怔愣,但他搖搖頭,告訴自己別再自欺欺人。他發誓,今晚所受的屈辱,他日後一定要討回


    聶從雲終究沒有回頭,昂然步出白家大宅。而他始終沒見到白水芯懸在眼角的凝淚,一句句的對不起,在她的心中喧騰而出。


    這是他自從出現在白家後,她第一次不帶任何鄙夷、以真摯的口吻喚他,卻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離開白家後,聶從雲又回到小時候,自力更生、胼手胝足的生活。


    白天,他就在剛成立的譚士大樓,安分地當一名清潔工。


    中午時間,當同事們都在下棋聊天、泡茶談八卦,或打盹兒的時候,他則是在一旁拿著收音機聽廣播,或看著小型電視機,拚命記下股價,準備隨時和股票市場交易。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從原本的身無分文,到已小有一百多萬的存款。


    他的理財能力,逐漸受到矚目。甚至,因緣際會地受到譚士集團高級主管的賞識。半年之後,聶從雲果然不負眾望,他對於市場的眼光,總是犀利而獨到,為譚士帶來豐富的營業額。


    是以,他的職位也一路攀升,從一名小職員變成主任,再晉升為經理。


    他的才華更被譚士集團的大老板——譚衛賞識,而後又被派去紐約,擔任代理總裁的位子,譚士集團就在他的管理下,逐漸於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近兩年,股東大老們又決定把譚士集團的一部分重心,移回台灣,繼續擴張版圖。聶從雲自然而然地,又成了肩挑重任的不二人選。


    譚嘉嘉,譚衛的掌上明珠。


    第一次在譚家看到她時,她舉手投足間的貴氣,總讓聶從雲不禁想起白水芯。


    她們有雷同的氣質,一種屬於上流社會培養出來的嬌貴氣質。


    但她們不同的是,一個熱情活潑,另一個卻陰鬱頑固。


    某天,譚衛因心髒病發被送入醫院,在病況不明朗的情形下,他要求聶從雲,若自己萬一遭到不測,請他代為照顧自己的女兒。


    聶從雲為了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一口答應下來。


    不久後,這對年輕人辦了一場訂婚宴。


    但他很明了,他對譚嘉嘉的感情從來就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


    此刻,他腦海裏想的應該是譚嘉嘉,但卻又不受控製地想起那個頑固任性、一再傷害他的白水芯。


    麵對她當年蓄意的莫須有指控,這個恥辱,教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白家現在到底如何了?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突來的意念,教他打破了多年來的堅持,他告訴自己,他隻是想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了


    一輛高級的賓士車,停駛在仰德大道上的一棟大宅前。


    吩咐司機在車內稍待片刻後,聶從雲逕自步下車。


    道路兩旁的尤加利樹,依舊青蔥翠綠,清風徐徐,吹得教人好不舒暢。


    但不知怎麽,他總覺得這裏少了一點人氣。


    一走近白家大宅的門前一看,他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景象。


    原本白家大宅外,雕飾華麗的大門,如今灰塵滿布,顯然裏麵已經無人居住好一段日子。


    起先,他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但圍牆外,大理石上猶刻著的“白宅”二字,證明是這地方沒錯。


    許許多多的疑惑,讓聶從雲來不及理出一個所以然來。


    隨即又想起,他回台灣的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聽聞關於白家的消息。


    難道出了什麽事?一陣不該有的戰栗蔓延他全身。


    突然有個路人,行經此地。聶從雲想也不想的,便上前抓著人問:“老伯,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原本住在這裏的白家,現在搬去哪裏了?”


    “喔?你是他們的朋友?”


    聶從雲略略遲疑後,便說:“我是他們遠房的親戚,最近回國,請問他們現在搬到哪裏了?”


    “欸,他們搬走好幾年了,自從白老爺去世後,據說白氏企業也在一夕之間垮掉,所有傭人都被遣散,白家恐怕從此沒落了。”


    “什麽?去世了?那白小姐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去投靠別的親戚了吧,她也真可憐,原本媽媽就不在,現在爸爸又走了,今後隻剩一個人了……”


    白家當時在這裏頗有名望,因此關於白家的一些事情,附近鄰居也略有耳聞。


    “謝謝……”聽完這樣晴天霹靂的消息,他的心變得沉重不已。


    僅是匆匆十年,沒想到白嶽鈞已不在人世。


    如今,白水芯會在哪裏?他平時訓練有素的沉穩,再次因這女人失控……


    譚士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裏,真皮沙發椅上,坐著兩名男子。


    “家聲,我要你調查的事情,進展得如何了?”聶從雲的口吻略顯焦急。


    成家聲有點好奇,這個向來八風吹不動的上司,怎麽突然會對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過分關切起來。


    他眉一揚,表情堆滿興味,而後緩緩開口:“咳……這個嘛……”


    一發現聶從雲淩厲的眼神,他開始進入正題。


    “好了,不開玩笑。調查出來的結果顯示,當年白老爺驟逝的消息一傳出,白氏的股價紛紛下滑,加上群龍無首,內部股東大老們個個見風轉舵,紛紛撤資,一夕之間,白氏企業變成空殼,負債累累。


    白家唯一的繼承人——白水芯,先將自家的豪宅賣給了一名商人,準備用那筆金額,作為白氏企業上上下下員工的遣散費,但白水芯並沒有以破產了事,隻是宣布倒閉,仍舊扛下數千萬元的債務。”


    聽到這裏,聶從雲不禁皺眉凝思。


    難道湯楚君和白水玥不知道白家的困難嗎?怎麽會任由白水芯獨挑重擔


    “那她後來有沒有跟湯家聯絡?我記得湯、白兩家向來交好。”


    成家聲也點點頭道:“其實,白水芯曾經借住湯家。但不知為何,幾天後她就瞞著大家離開了,雖然她和湯家二少爺曾有婚約,但聽說很早以前就取消了。


    不過,白小姐沒嫁給他或許是好事,因為傳聞湯家二少爺夜夜笙歌,沉迷於酒色,幾年前還因為超速駕駛,意外車禍身亡了。而白小姐目前的行蹤,仍是不落不明。”


    “下落不明?”聶從雲低喃,一聽到這四個字,他的心霎時揪緊起來。


    偷覷著他難得慌張的神情,成家聲覺得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不過……”他故意賣關子。


    “不過什麽?”聶從雲原本黯淡的瞳眸,像是出現一道曙光,倏地亮了起來。


    成家聲隻是咧嘴一笑,故弄玄虛。


    聶從雲又露出那種欲殺人的目光,讓他迫不得已就範。


    “不過我查過國內機場的出入境資料,她應該還在台灣。”


    心中的烏雲頓時褪去,聶從雲鬆了一口氣。


    “隻是,這必須是在白小姐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之下,才能成立。”


    成家聲的提醒不無道理,倘若人還沒找到,說什麽都不準。


    “家聲,你再多派點人手去探查她的下落,順便問問當年在白家幫傭的下人,看能不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這件事越快辦妥越好。”他以不容置喙的口氣吩咐。


    知道自己的工作量又要增加後,成家聲忍不住在心中哀嚎。


    “老板,我要求加薪!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你說是吧!”


    聶從雲低啐一聲。“等你找到人再說吧!少幾天去pub泡美眉,還怕工作做不元嗎?!”


    “這還算人話嗎?我成家聲真是遇人不淑……”嘴巴上雖然這樣說,其實比起那幾枚不起眼的銅臭錢,他反而比較在意,到底是怎麽樣的女人,會讓他眼前這向來穩重如山、情緒總維持得無波無瀾的完美上司,一再失控。


    看來,這件事情有得瞧了


    臨走前,他還不忘提醒。“總裁,別忘了你下午還有一項,要去探望孤兒院的行程。”


    “接下來為您報導,關於譚士集團亞洲區總裁——聶從雲的消息。”


    是他


    電視機裏,經由女播報員清脆甜膩的嗓音,所播報出來的內容,讓白水芯聽了之後霍然一顫。


    “向來鮮少在媒體前曝光的他,今天難得拜訪了一家位於市郊區的孤兒院。同時讚助大筆資金,讓院裏的小朋友,能夠得到更多的教育資源以及膳食……”


    白水芯一邊吃晚餐,一邊聽著關於聶從雲的消息,她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明燦的笑容。


    不了解聶從雲的人,或許會以為他這麽做,跟一般企業家作秀,用以提高自己知名度的行徑無異。


    但知悉他成長背景的白水芯,知道他確實是毫無目的地,關心這群無依無靠的孩子,隻因,他和他們一樣,從小就是孤兒……


    聶從雲離開白家有多久了?掐指一算,也將近十年了。


    每每想起自己當年對他的惡行,白水芯日日夜夜,都活在懊悔中。


    事後,父親果真因為這樣,而取消了她和湯家一一少爺的婚事,伹卻犧牲了聶從雲的清白與名譽。


    他走後的這段日子,白水芯總不由自主牽掛起他的安危。


    若非當年父親驟逝後,白氏企業在一夕間化為烏有,為了生存,她不得不這在這種殘屋破瓦中度日,恐怕永遠也不能體會小時的聶從雲,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尤其她常常刻意諷刺他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想必帶給他極大的傷害。


    所以她有窮苦潦倒的一天,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嗎


    所幸,最近這一年來,陸陸續續從報章雜誌上讀到關於他的消息,她才漸漸釋懷。他已從一介平凡的少年,躍升成高高在上的名人,而她自己,卻淪落了……


    抬頭一看牆上的時鍾——啊,七點了,快來不及了!她得趕快整裝出發才行。


    不久後,一輛黃色計程車停在台北市一條暗巷內的“六星俱樂部”前麵。


    一名濃妝豔抹,身穿火紅色針織衣料的女子匆匆步下車,她上半身無肩帶的低胸設計,襯出姣好的曲線,簡直要奪去每個男人的呼吸。


    “對不起,陳經理,我來晚了……”白水芯急急推開門,一見西裝筆挺的酒店經理正站在走廊上,她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在這種地方上班,隨時得看人臉色,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炒魷魚。


    以她現在的情況,不能丟了這份工作,千萬不能


    “搞什麽?!下次別再這麽晚來了。”陳經理斥道,淡淡瞥她一眼後,沒再多說什麽,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呼,好險。”好險沒被扣錢,看著陳經理離去的背影,她偷偷籲了一口氣。


    她重整好自己的心情,努力平息剛剛因為小跑步而過於急促的呼吸,旋即優雅地緩緩步向台上。


    她豐姿綽約的身影,優美的身段,加上出塵的氣質,令人驚豔。


    這幾年下來,酒店裏也有些固定客戶,總是前來捧她的場,不為別的,隻因她引人人勝的琴藝。


    不久後,便聽見有人點歌。收到客人的要求後,台上的一名女歌手may,便點頭向她示意,收到指令後,白水芯修長的手指,快慢有致地撫過琴鍵,令人心醉的鋼琴聲緩緩流泄而出,蕩漾人心。


    這家酒店,雖然看似高雅,但也不能免俗地提供額外的服務——性交易。


    若有客人想進行交易,隻要告知櫃台,便有專人安排小姐讓客人帶出場,其中也不乏一些在台上唱歌的妖嬈女歌手。


    若在以前,白水芯根本看不起這種人。不過當她一個人開始在外闖蕩後,就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若非環境使然,沒有一個女孩子願意這樣……出賣自己的身體。


    慶幸的是,她在這裏上班,卻隻是賣藝不賣身.


    為了扛下那一大筆欠款,她不得已到酒店工作。


    一想到那是爸爸畢生的心血,不管怎麽樣,她好歹都必須讓它保留下來。


    將近一億的欠債,並不是筆小數目。在走投無路之際,她隻好在酒店當琴師,衝著每個月有十萬塊的薪資,就算要逼她穿暴露一點的衣服,偶爾忍受客人的猥瑣眼光,她也顧不了那麽多。


    加上前陣子,無意間得知原本已回鄉養老的張嫂,竟罹患了白血症。


    張嫂一生都在白家服務,到老都沒結婚,現在又累出病來,和她親如母女的自己,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許多與她同期進來的歌手、鋼琴師,大部分都受不了金錢的誘惑,紛紛下海。


    盡管如此,她仍保持處子之身,盡量避免和男客人打交道。


    或許在她單純的觀念裏,就是不能忍受隨便和陌生男人發生關係,更何況是自己寶貴的初夜……


    慶串她喜歡音樂,喜歡鋼琴,所以勉強能夠忍受,這地方男客人與應召女子之間,頻繁的肉體接觸。


    現在的她,深知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她能靠的,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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