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舉行了很久以後,鳳瞳都有點反應不過來。安國睿親王是以軍禮下葬,雖然是皇女但並未入皇陵,入的軍陵。建軍陵在曆朝曆代都是很少見的,但是天佑皇帝卻下旨建了,離鳳氏一族的皇陵不遠,除了能用棺材抬回來的安國睿親王外,還有無數個衣冠塚。


    天佑皇帝下旨讓兵部查名單,但凡沒能生還的士兵,不管職位全部建墳。下葬那天同樣是個陰天,那種冷入骨髓的感覺即使到現在鳳瞳也能清楚的記得。四十萬大軍,回京的時候不足十五萬,將軍級的陣亡無數,近乎自毀的方式卻一舉滅掉夷族的王庭,百年之內絕無力犯進。


    鳳瞳的記憶卻好像還停留在她送鳳棠走的那一刻,那時候都知道鳳棠不可能回來,但當她真的沒有回來時這個悲傷還是沉重到讓人承擔不起。天佑皇帝親自走到棺前,隻是手劃過那一瞬間,卻是一口鮮血吐到了棺材上,從那之後一直到現在身體都沒有大好過。


    以前的時候鳳瞳總覺得有點無法理解以前鳳棠曾說過,天佑皇帝要是殺她那就殺吧,現在鳳瞳似乎有點明白。隻是無論怎麽樣的明白,這個結果也許都是鳳棠想要的。


    記得在很多很多年前,鳳棠曾一邊擦槍一邊說著:“天下間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藍顏白頭、英雄遲暮,我有點不無法想像,當我再拿不動槍時會是一種怎麽樣的悲慘。”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拿不動槍又能怎麽樣,即使拿不動筷子還會有婢女喂她們吃飯,怎麽會是悲慘。


    “王爺,宮裏傳話,讓您即刻進宮……”蘋果在旁邊小聲說著,自從安國睿親王去世之後,容親王經常這樣發呆。


    “噢,我知道了。”鳳瞳應著,又隨口問了一句:“知道還往哪府傳話了嗎?”一般傳話的都是宮裏小尚宮,不是很要緊的事情塞點銀子就能問出來。


    “還有睿王君。”蘋果小聲說著。


    鳳瞳稍稍怔了一下,才吩咐道:“更衣備車。”


    葬禮之後她就沒見過薛牧,她還記得葬禮之時的薛牧,不像活下來的士兵那樣哭的昏天黑地,卻是一直在掉眼淚,不吭一聲,隻是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到最後走的時候,薛牧是親自抱著鳳平上的車,現在的鳳平早就會叫人了,隻是在他還未能了解母親的定義時,他的母親己經永遠離開他。


    鳳瞳到乾林宮裏的時候,隻覺得一片冷寂,薛牧一身孝服端坐那裏,身後保父抱著鳳平。在辦安國睿親王葬事的時候,天佑皇帝就下旨,此次乃是國葬,各種禮節直逼皇上駕崩。至於後宮中更是一年內不準行樂,妃嬪們不準穿紅,節慶活動一律停止。


    隻是鳳瞳看到薛牧的時候不禁怔了一下,主要是薛牧現在瘦多了,雖然看起來精神很不錯。但是薛牧才不過三十歲而己,卻明顯老多了。


    鳳瞳進殿行了禮,天佑皇帝賜她坐下,隻是坐下之後卻誰也沒開口。應該說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半天,天佑皇帝終於道:“朕自己都有點不知道為什麽要召見你們。”


    鳳瞳與薛牧繼續沉默,從某方麵來說她們三個是與安國睿親王關係最近的三個人,但是這樣三人在一起要說來懷念安國睿親王,隻會更悲傷而己。


    很突然的薛牧開口了道:“請皇上寬心,在下會好好活下去,把鳳平扶養成人。”


    天佑皇帝隻是看向薛牧,卻是輕歎口氣。在安國睿親王葬禮過後天佑皇帝就開始擔心薛牧,他們夫妻感情深是眾所知周。她很怕薛牧會自殺追鳳棠去,鳳棠是絕對不想這樣的,她不想鳳棠九泉之下怪她。再者鳳平己經沒了母親,他不能再沒父親了。


    薛牧卻突然流下眼淚,沒有抽泣,也沒顯得多悲傷,隻是眼淚卻是一直掉著,跟鳳棠下葬那天相當的哭泣,隻聽他又道:“我現在己經很明白為什麽當年王爺會跟我成親,她是覺得我夠堅強,即使她不在,我也一定可以好好活著。所以現在我絕對不會讓她失望,我會活下去,把鳳平教養成人,絕不會負了她的這份心思。”


    以鳳棠那樣的性格,會因為跟他有過肌膚之親而娶他這是很正常,因為這是責任。但是處理方案也並不止這一個,隻是鳳棠卻還是選擇是了他。薛牧曾經慶幸過,隻是他越來越明白鳳棠會選他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很強。


    或者說這是鳳棠擇夫的一個重要標準,愛情家庭對於她並沒有那麽重要,但是她也不希望夫君在自己走後抑鬱而終。還記得鳳棠曾說過,天下間最可怕的莫過於時間,時間可以催毀太多東西,比酷刑還要可怕一萬倍。


    沒了戰場不可怕,沒有用武之地也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在膽驚受怕的日子磨損掉自己的意誌。鳳棠從來不認為別人的誇讚多重要,英雄是自己來定義的,但是心裏的這把火無論如何都不能滅掉。


    閉門謝客式的生活並不等同於風波後的平靜安詳,時時刻刻存在的殺機,時時刻刻小心的經營。鳳棠也許在害怕自己終有一日會戀上這種生活,然後看不破生死前程,要是有一日當她必須要懦弱的低下頭時,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所以鳳棠選了這種方式,她是一個英雄,而大晉也需要一個英雄,所以這個神話就由她來諦造。她把自己的活著的價值,國家的利益什麽都盤算清楚,她唯一沒有去盤算的就是自己的夫兒會如何,或者在她的人生計劃中本來就沒有一項。


    天佑皇帝說不出話來,鳳瞳也隻能沉默。悲傷一旦存在了就是永恒,薛牧接下來的生命將會在黑白兩色中度過,隻希望鳳平能給他一些安慰。


    又是一個新年,天佑皇帝直接把各種宴會全部取消,鳳氏一族的團年飯因為是多少年來的規矩沒辦法取消。隻是完全從簡,簡到隻是把親王王君們叫來一起吃飯,席間連話都沒人說。


    鳳瞳一直以來情緒都不太高,連工部的事務都是下麵人在做。隻是吃飯期間鳳瞳很微妙的發現天佑皇帝的庶長女鳳雨桐與成王爺鳳瀾關係很近,當然皇室之中王爺與王爺無論心裏怎麽計較的,表麵上一定是親如一家。但是鳳雨桐與鳳瀾之間的親密程度應該不止這麽簡單。


    這種狀況自己都能看出來,鳳瞳不相信天佑皇帝不知道。一直以來鳳瞳對於這位皇帝的庶長女並不沒有太當一回事,主要是鳳瞳覺得天佑皇帝不太可能立她,鳳雨桐離一個帝王的距離實在太遙遠。


    天佑皇帝雖然是正值壯年,但是她的身體似乎從登基之後就不太好,尤其是安國睿親王去世後。說句大不敬的話,有時候鳳瞳都覺得皇夫左卿書的太女實在太小了,所謂國賴長君,萬一天佑皇帝真有事,這樣的小皇帝登基,對於現在的大晉實在不是好事。


    成王爺鳳瀾在這樣的情況下與鳳雨桐走的近,用意非常明顯,不可思議的是天佑皇帝在席間竟然完全當然看不到。難道天佑皇帝真的己經病的糊塗了,或者說天佑皇帝也有意讓鳳雨桐繼位,允許她這樣培值勢力?


    鳳瞳立即把這個想法拋出腦後,即使現在天佑皇帝病了。但是她也不會忘記,現在皇上在太女位子上坐了三十一年,爭十幾年才坐上皇位,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皇位之爭。


    鳳瞳帶著這樣的疑惑上了回府的馬車,鳳瞳看一眼蘇玄秋,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問:“王君可知成王爺與鳳雨桐交往過密?”


    蘇玄秋倒是愣了一下,笑道:“沒想到王爺最近竟然心情不寧到這種程度,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她們二人最近是交往甚密,我以為王爺己經知道也就沒提。”


    “王君怎麽看?”鳳瞳又問。


    蘇玄秋倒是笑了,道:“王爺在問我本人怎麽看,還是想問當今皇上是怎麽看的?”


    “王君明白的。”鳳瞳說著,蘇玄秋對於琢磨別人的心思太在行,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為在為天佑皇帝辦些事情,可能有一些很內部的消息。


    蘇玄秋卻是想一下才道:“皇上雖然最近身體不好,但是王爺應該想想皇上的武功如何,一個絕頂高手即使因為一兩件事被打擊的傷心傷身,但是想讓她垮掉還是很不容易。”


    “謝王君提點。”鳳瞳說著。


    蘇玄秋卻笑了起來道:“王爺對於此事是真的沒想法來問我嗎,我還記得幾年前你曾說過謝謝我提點之類的話,那時候我是受的起,現在就真的是受之有愧了。”


    鳳瞳沉默,一會才歎氣道:“也許是一種習慣,我們談論這些的時候太多了。”


    “這不是什麽好習慣。”蘇玄秋突然歎口氣,神色認真的又道:“一定要改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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