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繁華京師,在這天子腳下,若問最最出名的景點名勝,最最吸引人關注的地方,或許十個人便有十個答案,端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若論最最讓男人喜歡、最最吸引男人關注的地方,十個人或許隻會說出三兩個答案而已,而這三兩個答案之中,便免不了會提到風月無邊的場所,便免不得會想起最最讓男人飄飄欲仙的——


    紅暈樓。


    提到紅暈樓,論起紅暈樓,便免不得有一幫文人騷客、風流才子、富商巨賈、三教九流之徒,會津津樂道地回想或回味起這一處人間的銷魂仙境,會情不自禁地再夢一夢樓子裏的絕色佳人。屹立於京師西側的風花雪月的紅暈樓,曆數十年時光,飄搖於紅塵俗世間,或榮或衰,卻總是不見破敗倒閉過,其中總有許多許多讓人吃驚或驚訝的故事發生。


    例如三十年前紅暈樓出現了有傾國傾城風采的春夏秋冬四大美人,一時豔名遠播、無數人一擲千金隻為了博美人一笑;例如二十年前四大美人又同時宣布隱退,引得無數男人飽受相思煎熬;例如六七年前絕頂紅顏的驚鴻一現,例如一年多前讓無數衛道之人極為不屑的登擂招選親夫——雖然最終不了了之,但紅暈樓所引來的關注是由此可見一斑。


    夜晚來臨,別處人家或許已閉門熄燈,但,對於這風花雪月的紅暈樓來說,則是剛剛拉開了一天開始的序幕,紅男綠女,笑目盈盈,吳儂軟語,風情無邊。


    習慣性地蹙緊了墨色的濃眉,他端坐在待客的小廳,目不斜視,對三三兩兩不斷穿梭進來對著他指手畫腳、耳語低笑的美貌佳人們理也不理,隱在寬袖中的手則纂得死緊。


    真是——天殺的啊!


    “爺,您不是在戰場上與敵對壘啊,用不著這麽的殺氣騰騰的哩!”玉樹臨風的斯文男子好笑地湊近他,小聲地安撫他漸漸高漲的怒火。


    真的,現在他真的好可憐他的爺啊,那個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平日雖總喜歡拿噯昧的言語刺激他,但與爺在這裏所受到的“款待”相比,簡直是對他太好啦!嗬嗬,這位小女子,他真的是越來越喜歡了呢。


    “七先生真的沒騙我們?”關騰嶽惱火地低哼了聲,“他怎麽知道嬰兒在——這裏真的是她的家?”


    距離那小女子可惡地擺了他一道的那一日已經過去了半月,這半月裏,他馬不停蹄地處理著他為她衝冠一怒所鬧下的亂攤子,終被罷了官,削了爵,罰沒田產,但他那位可敬的表兄總算還念著他與他的一點血脈關係,而大度地將銅獅關府留給了他——若說不心寒是假的,他與他總有過患難之誼,他與他總有過攜手並肩,他與他——卻還是君便是君,臣終究是臣——伴君如伴虎——隻到這一刻,他才深刻地了解了嬰兒的話裏語意,也才豁然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


    嬰兒啊,嬰兒!


    他隻以為她是處處隻顧自己開心、隻顧及自己感受、隻肯看她想看、隻想無憂無慮、隻想開心度日的嬰孩一般的女子啊,直到今天,他才知他捧在掌心的,是怎樣的稀世珍寶!


    稀世珍寶啊!


    這以往從不覺漫長的半月時光,在嬰兒嫣然一笑著離開他之後,他才知道是如何的難捱,是如何的一日如三秋——真的是一日如三秋啊。


    因此,一到終於解決了他的麻煩,什麽也沒想地他立刻按著七先生所給的地址尋了過來,哪裏知道興衝衝跨進門來了,他才知道他到的是什麽樣的風月場所!


    風月場所啊,他生平最最厭惡的風月場所!


    “爺,馮姑娘的確是生於此養於此——這紅暈樓的的確確是她的家哩!”精神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家主子大人越來越沉的黑臉,關飛心底竊笑不已,玉樹臨風的英俊臉龐上則是遲疑的神情,再三地問一遍:“爺,現在咱們走還來得及——”


    “還沒見到嬰兒,走哪裏去!”關騰嶽惡狠狠地怒瞪總與他打退堂鼓、進讒言的手下一眼,不怎麽高興地開口罵道:“你說話小心一點!”


    “我——”沒趣地摸摸鼻子,關飛決定合上大嘴巴是他現在最最明智的選擇。


    “誰說話要小心一點啊?”笑盈盈、猶帶著三分熟悉的輕浮的笑,從他們身後響起,兩人微愣了下,立刻回頭望去。


    ☆☆☆


    不大的花廳內越聚越多的美貌佳人們笑著分兩廂亭亭站好,珠簾斜分,從內室裏慢慢走出來四位風華猶存的半百美婦,一個個,俱是拿著好笑的眼神,將他們主仆二人從頭打量到腳,眉角漸漸帶上了笑。


    “被一夕之間罷官削爵抄沒田產的銅獅大將軍,您現在可是在咱們的地盤上呢,說話自然是該小心一點的。”


    說話的,是一位身著淺藍裙衫的婦人,她輕揮了下手,退下了廳子中的美貌佳人們,等花廳內重新安靜、隻剩下他們六人後,保養得宜的白嫩手指輕輕揚揚指間千兩黃金麵額的銀票,她笑道:“可真是大手筆呢,為了求見我們這三十年前的四大美人,竟然是一擲千金呢!果然是財大氣粗的皇親國戚哩!”


    其他的三名婦人也都笑了起來。


    “關某再不是什麽大將軍,更不是什麽皇親國戚,夫人們說笑了。”沉穩地站起來,關騰嶽抱拳當胸,平靜道:“在下隻是來尋回妻子的普通男人而已。”


    “妻子?”四名婦人似是驚訝地看他一眼,愣了下。


    “馮嬰。”他遲疑了下,還是恭謹地抱拳當胸,“想必四位夫人便是嬰兒口中的母親們了,在下冒昧登門,還望夫人們勿怪。”


    “將軍知道咱們?”婦人們更愣。


    “原本不知。”歎口氣,他瞪一眼隻顧站在一旁看好戲的關飛,示意他開口。


    “馮姑娘的性子想必幾位夫人都明白的,她連所居之處都不肯說給我們爺知道,又怎會在不征得夫人們同意之下,隨意地將身世秘密說給旁人聽呢!”關飛笑著也抱拳施禮,“在下關飛,曾與馮姑娘共事一年有餘,幾位夫人安好。”


    “果然是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啊!”這次說話的則是穿淡黃羅衫的另一名婦人,笑嘻嘻地打量過關飛的俊美麵龐,她點頭,“嬰兒果然沒騙咱們,這位管家老爺實在是漂亮得沒話說啊!”看神情,竟然比對關騰嶽更熱絡了幾分。


    “……”關飛再度摸摸鼻子,見自家主子大人已經眯起黑眼了,忙笑著道:“可否請馮姑娘出來一見?”


    “好啊,沒問題。”另一名穿湖綠色裙衫的婦人也開口笑道:“既然兩位公子不惜一擲千金地來捧咱們紅暈樓的台子,咱們自然也懂得時務,讓兩位公子乘興而來盡興而歸!春娘,你留下來招呼這位將軍大人,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公子爺,您願不願意賞臉陪咱們這些年老色衰的老人家喝口茶?”


    關飛會意地連忙說好,朝著主子大人微點頭,便隨著三名婦人走出花廳去了。


    花廳之內,隻剩下了關騰嶽與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的一名著白裙衫的婦人。


    “大人請坐。”被喚為“春娘”的婦人微笑著抬手,對著渾身緊繃的男人點了下頭。“這些時日,小女打擾了大人的安寧,小婦謹以茶代酒,向大人賠罪了。”


    “哪裏,若話賠罪也該是在下向諸位夫人賠罪——夫人是嬰兒的親生之母?”關騰嶽不敢直視婦人,隻垂手站於椅旁,並不落座。


    “若說親生之母,我們春夏秋冬俱是嬰兒的親娘,隻是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罷了。”春娘淡淡一笑,純雅的鳳眼望著不自在的男人,也不迂回,直接說道:“大人,您從一開始就知道嬰兒非完璧之身的,對吧?我也曾聽嬰兒說起過你三兩句的‘天賦異秉’,也多少明白你來找她的原由。”


    “我不是為了——情欲而來。”讓關騰嶽麵對著未來的嶽母說起這隱私之密,他極是尷尬,但也知該說清楚的一定要說清楚,咳了聲,他艱難地開口,眼看也不敢看向婦人:“嬰兒明明知道我的心思的,我是真心的要娶她為妻,絕非是為了其他、其他的理由。”


    “嬰兒這孩子從小固執,你也知她出生在我們這裏,從小所看到的、聽到的、受到的影響絕非常人所能理解。這風花雪月她看得多了,見多了薄情薄幸薄涼的男人,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愛承諾,她原是從不肯信的,隻說那不過是男人為求一己私欲的工具而已。”見關騰嶽一下瞪大了眼睛而後又若有所思地微歎了聲,春娘笑道:“偏偏你與她又是在那種情景下有了交集——大人,想必當初你吃了她不少的苦頭,她才肯試著相信你對她的情感的吧?”


    關騰嶽默然無語,隻輕輕點了下頭。


    “大人,你即使不知道嬰兒的過往,也該從她臉上了解了一分半分吧?”


    “夫人是說——”他遲疑了下,語帶謹慎,“嬰兒的撿原本不是又黑又瘦的,我可說對了?”


    “你果然看出來了啊。”春娘不知為什麽苦笑了下,風眸微暗,“我總算是三十年前名揚京師的花魁名妓,生下女兒來能醜到哪裏去?嬰兒十幾歲上的容貌,在我們紅暈樓來說,是無人能及。”她歎,“我們姐妹四人都是苦了一輩子,是死不肯讓她再走我們老路的。可是這裏終究是風月場所,再如何的小心,嬰兒的天仙容貌還是漸漸被傳了出去。”


    看了關騰嶽麵無表情的臉一眼,她繼續說下去。


    “就在她十五歲上,我們紅暈樓來了一位勢力極大的年輕男人,他言說隻是從來沒來過這風月場所,所以來看看眼界而已。他出手大方,人又親和,再加上從不在樓子中過夜,隻是來喝喝酒、聽聽小曲而已,很得我們樓中姑娘的喜歡。如此隔三差五來玩一趟地過了三兩月,他自然也就無意中聽到了嬰兒的名字,便極力地想見一麵!原先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應他的請求,誰知,誰知後來竟然有朝廷上的勢力來壓我們紅暈樓,我們紅暈樓能屹立數十年不倒,自然也與朝中某些官員有著關係的,但如論我們如何托人疏通,朝中竟然無人敢管,無奈,隻得要他見了嬰兒一麵——雖當初說好嬰兒不是我們樓中的姑娘,隻讓他見一麵而已——誰知他見了嬰兒竟動了心,言說要將她帶回府中納為侍妾!”


    關騰嶽震了下,已明白她說的那人是誰!


    “我們如何肯同意?但——他竟然拿他的身份——我們原先雖知他背後有龐大的朝廷勢力,卻不知他是——這一下,我們才知嬰兒是再也躲不過——雖然說,他身份尊榮,即便是嬰兒委身於他也算得上是福氣,一名女子,還是有我們這低賤血統的女子,能有如此的際遇已經真的一步登天了!但——嬰兒的固執,加之她認知中的男人的薄幸——卻是死也不肯——於是她對那男人說,她要想一想,要他等她三月,那男人深知得人得心為上,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哪知三月一過,他依約前來要帶走嬰兒,嬰兒已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也失去了處子之身!當時那男人的雷霆之怒,大人可想而之——如果不是當時正好有外敵入侵,他沒即刻處置嬰兒,不要說是嬰兒,隻怕我們紅暈樓也早就不存在了!”


    深吸口氣,婦人繼續道:“我們提心吊膽地過了好久,原本也打算棄樓私逃,但這紅暈樓卻是幾十年的基業,樓中的姑娘數百,我們走了,她們該如何生活?終究是不忍,也打好了與樓同歸於盡的決心,但出人意料,那男人像是忘記了這事,從此再無消息——於是,這五六年來,我們雖偶爾想起便心驚膽戰,卻還算安穩的生活了下來。”


    沉默了許久,關騰嶽才低低開口:“那年外族攻我邊疆,戰場上我將士奮勇殺敵,英勇戰死的將士有數萬之多,是我朝自開國以來少有的慘烈戰事。我身為佑國大將,身負護國之責,但朝中卻遲遲不發詔命我掛帥出征,我一時焦急,便闖殿前去質詢——才知他竟然為一青樓女子而正酗酒失魂、不理朝政!我大怒,不顧倫理之道,將他狠揍了數拳——他這才如夢初醒,振奮了精神,開殿宣詔朝臣議事——由那時起,我便極端的厭惡風月青樓!”


    “怪不得那一年,連我們紅暈樓都聽到了傳聞,說是佑國大將軍明明領軍出征擊退了外夷,為朝廷立下天大的功勞,卻沒得到一點的封賞,卻原來是如此啊!”春娘聽他說出這段往事,才知——不由鳳眸含淚,她恭敬地伏身行禮:“將軍大恩,紅暈樓永世不忘!”


    “不,不,夫人請起,請起!在下、在下不敢受夫人如此大禮啊!夫人快快請起!”登時,關騰嶽被弄得手足無措,又不敢伸手去攙扶跪地的婦人,勉強地笑了又笑,“其實,其實,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啊!”不然他從哪裏去找到一個嬰兒來自己身邊?!


    “冥冥之中自有定論啊!”春娘含淚而笑,手指內室,“大人,你要找的人便在屋中,大人快去吧!”


    關騰嶽一喜,忙抱拳示謝。心也微微放下地來,知自己已過了一關。


    “大人,”春娘在他進去前笑著又喊住他,招手要他附耳過來,小聲道:“我們知道你肯來紅暈樓尋她,便是早已不在乎了她的出身以及過往,但這事關我們心愛女兒的名節,我還是要說的。”


    “夫人請講。”他恭敬地彎腰。


    “嬰兒的非處子之身——”見他皺眉,知他雖不在意了,卻擔心嬰兒多想,便不再遲疑,爽快地道:“嬰兒的非處子之身是她自己弄沒有的啊!她是如何的固執,豈肯委身於不信任的男人!”


    所以,他也該明白,嬰兒對他的心了吧!


    ☆☆☆


    手掀珠簾走進去,隻一抬眼,便看到那個弄得他的人生幾乎翻天覆地的女子,正笑嘻嘻地望著他,他熟悉了的那張又黑又瘦的小尖臉上,如今卻被一層綠忽忽的東西覆蓋著,滑稽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失笑。


    “關爺,你來了啊。”


    她隨意地揮揮手,輕描淡寫地打聲招呼。


    “總不會再惱我了吧?”他瞪她一眼,慢慢歎口氣,走近她伸手將她摟進懷裏,“你夠狠啊,存心看我笑話,是不是?”


    “奴婢哪裏敢啊,關爺!”她撇一下而今綠色的嘴唇,笑盈盈地讓他將自己抱起來,與他四目相對。


    “不留下住址給我,還弄這麽大的陣仗迎接我,甚至還隱瞞我——你還不夠膽大嗎,馮姑娘?”他湊近她的嘴唇,想親親她,卻又皺眉,“這是什麽東西啊!你臉上抹這個做什麽?難看死了,洗臉水呢,我幫你擦掉吧!”他開始抱著她四處找水。


    “我母親們怕您這麽一位堂堂的大將軍受委屈,所以逼著我恢複以前的花容月貌啊!”她隨他抱著到處走,隻嘻嘻地瞅著她。


    “你這張小尖臉又黑又瘦的而今又有了傷疤,再花容月貌又能花到哪裏去?”終於尋到了屏風後的洗臉水,他放她下地,手捧水抹上她怪異的臉,笑著道:“還是算了吧!我已經看慣你這張黑瘦的臉了,如果再換一張更難看的,我怕我晚上會被噩夢嚇醒哩。”


    “啊,你真的會打擊人呢。”她泄氣地扮個鬼臉,“關爺,你不是怕以後再有別的男人看上我吧?”


    “胡說什麽呢你?”他罵她一句,“這世間有我看上你,這已經是你天大的福氣了!再說——”他緩緩湊近她還沒擦幹淨的臉,得意似的一笑,“我是花費了多大的心思啊,才讓你也看上了我!你的這裏太固執太認死理,你若看得上別的男人才怪呢!”他點點她的胸口,學她的模樣眨眨眼。


    “關爺,你真的很自大啊!”


    “你也不是一樣的看不起人?彼此,彼此。”


    “我敢打賭,我走後關飛一定取笑你來著,對吧?”


    她握上他的手,主動地握上去,緊緊地。


    “是啊,我總還是他主子呢,他卻敢笑話我——這還不是都怪你!”他反手也握緊她的手,與她緊緊地十指交纏,再也不肯鬆。


    “怪我啊——”


    “我都說要娶你了,你呢,卻什麽也沒同我說過!”


    他想起關飛那幸災樂禍的笑來,便氣憤難平,“我好傻啊,隻懂得向你承諾,向你表明心意,卻總沒想起來問問你到底對我是什麽想法的!”


    “我的承諾對你重要嗎?”她皮皮地笑。


    “馮——嬰——”


    “啊,關爺,你又開始瞪我了呢!”她笑嘻嘻地將手圈上他的頸子,拉他低下頭來,“我對您抱持的態度您還不清楚嗎?原先我是將你當作隻會發泄性欲的——啊,你不要瞪我行不行?我說的本來就是真的啊,又沒同你說慌!”


    “那,現在呢?”他深思地望著她,眯眸,看著她而今睜得大大的清亮鳳眼兒。


    “我承認,我對你的改觀也是一點一點來的,你肯跳下水去救我那次的事給我的衝擊挺大的,而你又說了那麽一大堆的——情話!行了吧,我說你說的是情話哩,你不要再看我了啊,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啊,我說,我不打岔啦!”吐下舌頭,她繼續道,手用力將他拉得更低,“從那之後,我對你就開始慢慢留心起來,你對我實在好的沒話說,除了晚上——啊,我不提,我不提!”嘻,他這個很正直的男人啊,還是沒辦法接受她大膽的言語啊!“我就慢慢在想,我之於你的意義,如果不再是泄欲的工具,那麽你之於我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你——何時這麽想的?”


    “那天啊,你拿鞭子抽我之前我正在苦思冥想哎!”


    見他突然黑下的臉,大聲罵了句“天殺的”,她更樂了,“然後你抽完我鞭子,又罰我跪了半宿——啊,你不用解釋,我知你是要我記住這個教訓,以後說話不要太孩子氣,要三思而後行——你看,我明白你的苦心耶!”她邀功似的眨眨清亮的鳳眼兒,笑道:“當我突然發現我一點也不恨你鞭我、罰我、甚至還殺了我的小馬兒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好像已經喜歡上你了耶,關大爺。”


    “什麽好像!”他瞪她,狠狠地瞪,嘴角卻忍不住地高高翹起來,“那你還逼著我發下那種承諾?好狠的心啊你!”回想起那整整一個寒冬,他每晚摟著她卻不能親近她、所遭受的非人折磨來,他就想咬她一口。“你喜歡我哪裏?”


    “您又喜歡我哪裏呢,關大爺?”她將皮球踢回去。


    “我哪裏知道!”他罵道,“你哪裏也不符合我做人的標準,我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怎會喜歡上你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呢。”


    “是啊,天下的男人有無數啊,我是瘋了還是傻了啊,竟然會看上你這個隻想要我身子的男人幹嗎?”


    “馮嬰!”


    “我在啊,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她依然笑嘻嘻地,“關爺,您是要娶我的,是吧?”


    “我不娶你來這裏做什麽!”


    “那我的聘禮呢?”她從他頸子上放下一隻手,伸到他眼前一張。


    “我的所有幾乎全給抄沒了啊。”他苦笑了聲,“剩下的就是那一千兩黃金的銀票了,那還是七先生將府裏的一些東西變賣了才湊夠的。”而今,除了他那座威風的府邸之外,他幾乎是一貧如洗了哩。


    “哈,我就說我很有先見之明的嘛!”論到她得意的笑了,“我當初本想將你給的那些金銀珠玉——”


    “關飛都搜刮走了。”他也笑,輕柔地將她臉上剩餘的黏汁抹去,“你的那些東西他全包走了,他說他給我賣命了十幾年,也該有點養老的老本兒。”


    “好狠啊!”真想不到啊,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真的是沒天理了啊!


    “沒關係,大不了咱們投靠我大哥去。”他笑道,故意聲音大大地:“我大哥這些年積攢了一筆幾乎富可敵國的巨大財富,咱們去找他,反正他也沒意中人,就養我們好了。”


    砰——


    他們都聽到了外麵花廳裏某物倒地的聲響。


    再也隱忍不住,他和她摟在一塊兒,放聲大笑了起來,連帶地,誰都忘記了那個很重要又很笨很傻的問題——你,到底喜歡我哪裏啊?


    其實,心動了,喜歡上了,就這樣子好了。


    問得太多,反而就沒意思了。


    在以後一輩子的時間裏自己去慢慢動手找,該是多快樂的事!


    就像,他的嬰兒一樣,無憂無慮,什麽也不想地,開心度日。


    這,便是喜悅,便是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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