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年來,她也不知如何養成了她現在的性子:遇事從不服軟,更不會因受辱而自殘,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種不屈的固執,一種可怕的固執,所以不怕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猶記得多年之前,一向嬉笑度日、玩鬧著打發無聊光陰的她,遇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抉擇:一時的榮華富貴、顯耀寵憐,一世的自在逍遙、無拘無束。


    倘若是別的女子,別的出身處身同她一般的女子,怕是想也不想地便會選擇了前者吧?畢竟,身為女子,這一生一世所求的,所能求的,也不過是能有一處遮風擋雨的歇身所在,能有一世一生的溫飽。再多一點的奢求,也不過是能有終身可以托付的良人而已。


    有棲身所在,有肚腹溫飽,有良人可依。


    之於女子來說,已足夠,已是全部。


    女子,女子,女子啊。


    她是女子,自然也有女子們的所求啊。她,也求能有一處遮風擋雨的歇身所在,也求能有一世一生的溫飽——卻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是女子,該是尋到一生一世可以倚賴的良人為最最崇高的目標吧!


    或許的確便是如此的吧!天下間的女子任哪一個不想找到可以放心托付終身、可以放心交付一生情感心意的良人呢?


    那麽,當這人世問幾乎所有女子都無法拒絕的那最尊貴的棲身所在、那最精致的溫飽暖衣、那最可倚賴的良人出現在你身前時,是女子者,該如何?


    該是想也不想地便投身而上,從此榮華富貴顯耀寵憐享受不盡罷。


    隻可惜她的出身處所,讓她看多了凡世間的冷暖人情、讓她明了了人性的卑劣可恥,讓她悟透了這紅塵間的涼薄殘忍。


    天下間,哪裏有一生一世可以倚賴的良人能來尋得?!紅塵裏,哪裏又有一輩子寵憐真情可以尋獲?


    心寒,心驚,心悚,心灰,心冷。


    所以,想也沒想地,麵對生平第一次的抉擇,她選擇的,卻是一生一世的自在逍遙,一生一世的無拘無束。哪怕,為此,她所付出的代價,是如何的巨大;她所使用的手段,是如何的驚地動天。


    “你這麽固執做什麽!你倒不如死了幹淨!”


    那時,母親們大哭著的指責痛斥,連同頭頂的怒雷狂風,幾將她生生扯去了地獄。


    可是,她固執地活了下來,比誰都開心地繼續活著了下來。


    有人說,人活著就是如此,仿如地之螻蟻,仿如天之鳥雀,庸庸碌碌,終日為食奔走,為物謀生。


    或許吧。


    她什麽也無所謂,於她來說,有一口飯可以果腹,有一件衫可以暖體,有一寸地可以棲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來去,這已足夠,足夠啊。


    什麽追求啊,什麽歸宿啊,她統統棄而舍之,敬而遠之,厭而惡之。


    尋一片安靜的小小空間,安靜無聲地過完她這平凡的一生,無牽無掛的,多好。


    甚至,她曾笑話似的說給她的母親們聽:等你們百年之後啊,我就浪跡天涯海角去,等老的走不動了,就自己買一包砒霜吞下去,然後燒一堆柴火坐進去,等火熄了,風一吹,便幹幹淨淨的,誰也不用麻煩,這世上便沒了我這個人啦。


    多好!


    雖然她因為這番幾乎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言論,而得來了母親們一致的痛罵責打,她卻固執地將這作為了這輩子她惟一的追求,惟一想得的歸宿。


    想一想,她其實真的是沒錯啊。


    倘若有惟一的錯,那就是她不該因為一時耐不住而老實地將這願望說了出來,更因為她一時吐露了心聲而惹來了一場麻煩。


    於是,母親們的暴怒讓她不得不千辛萬苦狼狽不堪地溜出了家門,為永絕後患,她咬牙,決定將自己的一輩子賣斷,讓她們再也尋自己不到!


    當初她會選擇這京師赫赫有名的關府,她所看重的,便是那高大威武的關府大門上、當今皇帝老爺禦筆親書的那四個大字:銅獅關府。


    若無當今皇帝老爺的親筆禦旨,任何人均不得無故來打擾關府的安寧,那混進這銅牆鐵壁一般、幾可媲美皇帝老爺大內宮城的地方,任是有通天入地本領之人,也無法將她再揪出去了,是吧?


    賊兮兮地打定了鬼主意,她趁著關府招選馬奴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仗著自己靈牙利齒、又黑又瘦又個頭矮小的條件,扮成不起眼的小少年,再將養馬的經驗說得頭頭是道,哈哈,她就說嘛,隻要她有心去做的,這世上便絕對沒有能難倒她的事!


    果然,她順利地跨進了這銅獅關府的大門。


    果然,她過上了她奢望了好久好久的好日子:有一口飯可以果腹,有一件衫可以暖體,有一寸地可以棲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來去——雖然這可以自由來去的天地隻是小小的馬廄跨院而已,但她已知足,知足啊。


    隻可惜人心是難測的啊,包括她自以為什麽也不再求了的心:安穩平靜無憂的生活裏,她又有了不該有的智望:好想有一匹自己親手養大的小馬駒啊——


    她說過的啊,隻要她有心去做的,這世上便絕對沒有能難倒她的事!


    她親手挑選了未來她心愛小馬駒的爹娘,更親手將心愛的小馬駒接到了這世界之上,也幾乎時時刻刻地親手調養起了她心愛的小馬駒啊——


    卻失去了她的自由。


    ☆☆☆


    “馮姑娘,早啊。”


    “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您也早。”笑嘻嘻地打著招呼,她不甚正經地再扮個調皮的鬼臉送上,手心的桂花糖一拋一拋地,眨眨細細眯著的鳳眼兒,笑道:“要不要來一顆啊,管家老爺?”


    “謝了。”


    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白白麵皮上隱約可見的抖動,讓她笑得更樂,甚至不小心露出可愛的小虎牙來。


    嘿嘿,她除了怪異的固執之外,最最大的優點就是隨遇而安啊。既然她走到了這一步,她如果不想去早點吞砒霜坐火堆再被風吹而散,便隻有隨遇而安地接受這一切,換個方式繼續她笑嘻嘻的生活——她很聰明的哦。


    “大人呢?”似乎暗暗控製了快被整瘋的麵皮好大一會兒,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耶。”她懷疑這位俊美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是在沒話找話說,免得冷場。


    於是很幹脆地搖搖頭,她攤攤雙手,唇裏含著桂花糖,依然笑嘻嘻地。“我又不是大人的護衛侍從,哪裏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蹤。”


    “馮姑娘。”


    關飛不甚讚同地瞅著她不在意的模樣,頭越來越痛。


    自他基於“解悶、不無聊、看場好戲”而一個大意將這小女子招進府來後,他就越來越有經常頭痛的感覺,更有他招來的不是飼喂馬匹的馬奴、也不是為爺專——寵的女人,而是一尊——佛——的不妙感觸。


    “啊,我在啊,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不甚專注地應了聲,她從腰上的小荷包裏掏出桂花糖開始喂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心愛小馬駒,“您不用這麽客氣的,馮嬰隻不過是關大爺的侍寢欲奴而已,您還是喚小的一聲小馮就好。”


    “馮姑娘,你何苦如此的妄自菲薄——啊,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忙。”


    垂下千斤重的腦袋,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宣告不敵小女子的伶牙俐齒,一臉慚愧地敗陣遁逃而去。


    “我一點也不忙啊!”急揮手,想喊回急匆匆走了的管家老爺再聊幾句,卻是她喊破了喉嚨也無功了——人家根本當作聽不見。


    “哎,唉!”歎口氣,她望著幾乎倉皇著跑了的背影再扮個鬼臉。


    其實,這位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說話雖不算什麽幽默風趣,但至少長著一張好看的麵皮呀,她很喜歡看美人兒的好不好?


    “桂花糖啊桂花糖。”她無聊地撥撥心愛小馬駒的小耳朵,親昵地喊著她給起的名字,“接下來咱們去哪裏逛逛呀?”


    如果換一種方式來思考,換一種心情來設想,那麽她也可以說,她其實也不算太厭惡現在的這種生活:除了偶爾的夜晚幫那位正人君子的關大老爺“消消火”,她過得其實蠻逍遙自在的。


    早上起來整理整理自己的臥房啊,日頭升高了就曬曬太陽啊,餓了就去廚房找點好吃的東西啊,幫著她心愛的小桂花糖洗洗刷刷清潔一下衛生啊,領著小桂花糖去找賬房先生、理直氣壯地要點銀子,請熟識的家丁大哥們出府上街買一大包甜甜香香的桂花糖回來吃啊——日子過得真的還蠻舒心的哩。


    “這就叫有得必有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仰頭,看一眼湛藍藍的天,她喃喃自語,伸展雙臂親熱地抱住小馬駒的頸子,無聲地笑。


    依心願得了她喜歡的小馬駒,這豈是“失馬”,而是“得馬”啊,雖然失去的是她曾經冒著極大風險才保存下來的東西。


    人啊,人啊,螻蟻尚且偷生,又何況是萬物之長的人類呢!


    “真不知道當初寧肯死了也不要丟掉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我所想地那麽珍貴!看啊,小桂花糖,我如今輕易地便屈服了哩,幸好我還有一點點頭腦的啊,知道順便把你要到手裏來!”有些懊惱地將桂花糖從小馬駒的嘴巴前轉走,看著小馬駒不依不饒地追隨著她握糖的手轉來轉去,她哼一聲,有些暢意的感受了。“算了,給你吧!一顆甜糖而已,就這麽饞啊!”


    笑著罵滿足地吃糖的小馬駒一句,她隨意地往地上一躺,才不管身上嶄新的刺繡羅裙是否會髒。


    反正這銅獅關府家大業大,皇親國戚的,什麽也是財大氣粗。


    她不過隻是一名小小的侍寢的婢女而已,說穿了不過是遭人不恥的欲奴罷了,可平日的吃穿用度竟然可以與說書人的故事裏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少奶奶們相媲美哎!想一想,還真真的可笑可歎可哀可憐哪。


    怪不得那些姑奶奶們千方百計地想要找個富貴男人嫁,即便是做人小妾,卻也隻須伺候一個男人而已,總勝過迎來送往整日強顏歡笑哩。


    拔根已枯萎了的幹草,她咬進細白的唇裏,依然仰首瞅著湛藍藍的天。


    今日天氣極好,陽光燦爛,灼人眼目。她不覺眯起鳳眸,將手攬在眼前,卻又瞥到了手腕間今早被人硬給套上的金絲絞玉瑪瑙鐲,不由厭惡地一撇唇,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摘下來,再毫不憐惜地往一旁的石頭上一丟,才不管鐲子是否會被摔壞摔斷。


    反正這銅獅關府家大業大,皇親國戚的,什麽也是財大氣粗。哈,她還是這句話。


    “也不知母親她們怎樣了。”


    原先,她還能偶爾溜出府去偷偷探聽一下母親們的動靜,可這被豢養了的兩個多月來,她看似在這偌大的府邸中更加的來去自由,實際卻是被限製了行動,在府中她樂意到哪裏逛就去哪裏逛,但想如前一年那樣地偷偷溜出府去,卻是再也不能了。


    或許是怕被外人知道了鼎鼎大名的、皇帝老爺跟前最最大紅大紫的關大將軍、竟然會為了性欲而饑不擇食地將一個無才無貌——更無處子之身的平凡女人納為了侍寢——多受人嘲弄、更是多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羞愧事啊,還是小心一些、不要走露了風聲的好!


    因此,她真的成了被關在關府的小小鳥雀,再也無法自行出門。


    用身子換來的另一種自由,卻也隻是如此的“自由”。


    “如果那位關大老爺這輩子找不到另一名‘有容乃大’的女人,我難道真的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了?”


    啊,想起來就可怕啊!


    先不說她那浪跡天涯海角、老吞砒霜坐化火堆風吹散的偉大理想,是不是從此再無可能實現的一日,單是現實的問題——應付那位似是有無窮無盡強盛欲望的關大老爺,她也吃不消啊!


    “可惡啊!那天賬房先生明明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他平日裏很是清心寡欲、不貪女色的啊!”想起來就真的好惱啊,那位看似誠懇的七先生其實也是心壞得很呢!


    “想必當初他如此安慰我,是怕我被嚇壞了死也不肯答應吧!”繼續眯著鳳眼兒看著湛藍藍的天,她自言自語:“還是因為以往總被無奈壓抑著的性欲一旦有了淤解的渠道——便再也刹不住了?!”她大驚。


    可千萬不要是如此啊!


    否則,依他正值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勇猛,她豈不是真的成了被犧牲的倒黴鬼?


    “也幸虧他三五天才回府來一趟,更幸虧我還是有一點點手段的啊,幸好啊,幸好啊。”


    話說的如此的慶幸,一想起他每每回府來的夜晚,腰酸腿痛的痛苦滋味立刻躍上了心頭。


    嗚,早知如此,她當初寧願留在母親們身邊,即便被當作布娃娃擺布,卻也是想幹嗎便幹嗎自由自在的很哩,哪裏象現在,完全是被當作了沒知覺的布娃娃在使用啊——


    她後悔了可不可以?


    她可不可以去買副後悔藥來吃吃?


    小馬駒討好地臥在她身邊,拿大腦袋輕輕摩著她的手臂。


    “哎,也隻有你了。”親昵地摟住心愛的桂花糖,她滿足而苦惱地笑起來。


    女人啊,女人啊——


    終究是逃不脫宿命的——嗎?


    ☆☆☆


    遠遠地站在府後花園的小山之上,他遙遙凝著那懶懶地躺在枯黃的草地上嘴巴張張合合、自言自語不亦樂乎的女子,走也不是,留卻更也不是。


    “爺,馮姑娘看來是不能用黃金珠玉收買的哩。”


    因為眼尖地瞧到了主子大人的尊容而急急奔過來的管家老爺,咋咋舌地看著那將價值連城的金絲絞玉瑪瑙鐲子隨手往石頭上一丟的豪氣女子的豪氣舉動,再好奇地瞅自家主子無奈無所謂卻似又含著半分苦惱的臉龐,不僅有點幸災樂禍的小人嘴臉。


    “就你知道?”他沒好氣地罵一句,摔一摔袖子,轉身要走。


    他是誰?他是關騰嶽,是權重位高、幾乎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銅獅關騰嶽啊!自他有記憶以來,從來是他人來討好巴結於他,從來沒他特意留心、更加了幾分取悅心思的人出現在眼前過呢——何況還是女人!


    “我也知道啊。”略顯蒼老了的笑語,讓他板著的黑臉更黑了一分。


    “七先生,連你也來湊熱鬧?”受不了地歎口氣,他重回身,墨眉蹙得死緊。


    “嗬嗬,湊熱鬧可是不敢,隻是見大人站在這裏散心,便忍不住湊過來說句話而已。”順順頜下的一縷白髯,賬房先生一臉的笑意。


    “你要說什麽?”


    “說什麽嘛——”瞥一眼一旁不住打手勢的關飛,七先生沉吟了片刻,而後決定直話直說:“大人,您心裏很煩是不是?”


    “我在朝中一呼百應,平步青雲,在家中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什麽好煩惱的?”關騰嶽扯動僵硬的麵皮哼笑一聲,眼卻自有意識地又望向草地上同馬駒玩鬧在一處的女人。


    好惱啊,連一匹剛剛降生不久的牲畜她也能與之玩鬧不休,為何獨獨見到了他卻總是笑嘻嘻油滑輕浮一般地無趣模樣?!難道在她心目中,他連一匹牲畜也比之不上?!


    “大人。”


    “啊,您說,七先生。”猛地回過神,瞥到關飛兩人有趣地望著他的眼神,他不自在地咳一聲,臉微微發起燙來。


    “大人。”經曆了六十餘年紅塵人世的七先生假裝沒看到他的尷尬,隻笑著說道:“您自幼便跟隨老太爺習文練武,長大後又心在朝廷,不是外出行車作戰護我中原疆土,便是在朝與主分憂、造福天下蒼生,本就少有閑暇關注其他,更不要說是如平常人那般地來接觸這紅塵情事了。”指一指山下的女子,他意有所指地繼續道:“大人從小接觸過的女子,除了平日裏伺候大人飲食起居的丫鬟們,便是皇上與眾臣們贈予的佳麗美人——可這眾多的女子對大人不是必恭必敬、便是唯唯偌偌,向來是千依百順不敢違背大人一絲意願——大人啊大人,您何曾見過如此特異獨行的女子?”


    關騰嶽頓時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這位馮姑娘,又黑又瘦的,哪裏有一丁點女子該有的溫柔本分?平日裏又甚是油滑輕浮,大膽的言談舉止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耶!”關飛也插口進來,“爺,我猜你絕對不知道她的一個小毛病!”


    關騰嶽心中不知為什麽,竟然在聽完這番批駁之詞後微微不快了起來,但什麽也沒說,也不阻止關飛的興致,任由他說下去,而自己則認真地往下聽。


    “她喜歡喝酒,爺!”


    “喝酒?”他愣住。


    “是啊,每日一大早,要地不吃飯也行,隻要給她一兩杯的水酒,她就很高興了——當然了,如果再讓她吃上三五碗的米飯、兩三個的饅頭,她就更心滿意足啦!”他從來沒見過這麽能吃的女人哩。


    “阿飛,你胡說什麽。”七先生不動聲色地看關騰嶽漸漸僵了的臉色一眼,淡淡打斷關飛的比手畫腳,“馮姑娘到底是女孩兒家,你說得太無禮了。”這阿飛!枉他白活了三十餘年啊,竟然還是這般的孩子氣!


    “我說的是事實哎!怎麽就無禮了?”


    “如果我說尊夫人潑辣狂躁,平日裏最愛吃豬蹄膀——咦,你皺眉做什麽?”


    “我妻子的性子喜好我知道,關七先生你什麽事?”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毫無情麵地批駁著說三道四,他能不皺眉抗議——眼一下子瞪向關騰嶽——


    啊!


    摸摸鼻子,關飛心中有個模糊的念頭呼之欲出。


    老天爺,不會吧?


    “你瞪我做什麽?我臉上長了三隻眼嗎?”不高興地也瞪張大了眼正看他的關飛一眼,關騰嶽轉身便走,順著石徑下山,“你若是閑著沒事做,就回老爺府上去吧,三弟要成親了,爹和大哥他們忙得不可開交,你回去幫上一把吧。”


    “讓我去和大爺大眼瞪小眼?”關飛大驚失色地捂住嘴巴,玉樹臨風的細白麵皮頓時扭曲成一串千扁的豬肝,“爺,您饒了我吧!你明知我和大爺不對眼啊!讓我回主府去,明擺著是要大爺削我三層皮啊——您就算惱我剛才說馮姑娘不好聽的了,也不必這樣報複過來啊——爺!你等等,等等我啊!”


    這時候,真恨不得自己能有四條腿啊,他家主子大人的輕功他哪裏追得上啊——


    “自作孽,不可活吧。”搖搖頭,瞅著一快一慢走掉了的一主一仆,七先生笑著歎一聲,找塊石頭坐下,仰首望一望湛藍藍的晴朗天際,看過人世風雨的老眼,慢吞吞看向了躺在山下草地上那位似乎睡著了的馮姑娘。


    馮嬰,馮嬰,該不會真的是來逢迎他家大人孤獨寂寞的吧?


    “若果真如此,倒是該仔細去查一查她的身份了。”


    笑著思量片刻,他也閉眸,在暖暖的秋日暖陽下,起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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