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緣分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陸時與想,如果不是師娘給了他那麽一個任務,他跟夭小萌便沒有後麵的這些交集,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夭小萌是他最避之不及的那一類女修。


    長得美,卻太嬌柔了,像他的……母親。


    其實,他的母親是位溫婉美麗的女子,可她把愛情看得太重,把父親當成了她的天,因為患得患失便開始疑神疑鬼,最後變得嫉妒醜陋。


    這個女人把本該甜蜜的生活變成了一座牢籠,將自己困在了裏麵,也將他的父親困在了裏麵。


    最後,活活困死了兩人。


    人的一輩子很長,尤其修士,這一生除了愛情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他希望自己未來的伴侶可以是一個獨立自強眼界開闊的女修。


    如果找不到,那便算了。


    與夭小萌短短幾日的相處讓他對其改觀。那之後他才明白,有的人是不能光看外麵的,她外表嬌柔,內心卻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子,她心中不止有小情小愛,更有修仙大道。


    有的人善良過了頭,她的善良卻恰到好處。


    她知道照顧他的自尊心,從不在他麵前說他醜,遇到危險,她沒有一味地維護他,而是等他對付不了的時候再出手相幫。


    她看到食人獸的幼崽也不會同情心泛濫,想著放那幼獸一馬,因為她明白,這幼獸長得再可愛也隻是吃人的妖獸,今日不殺它們,日後它們就會吞掉更多的修士。


    嗬嗬,她打架的時候也簡單粗暴,但他有那麽一瞬間卻被這種簡單粗暴所吸引。


    當她說自己喜歡坤雲月華公子,要追那人的時候,陸時與被她的簡單直白嚇到了。


    她還說,那人看著讓她很想欺負。


    陸時與聽到之後哭笑不得。


    他在外人眼裏清冷寡言,不易親近,怎麽到她嘴裏就變成讓人想欺負了?


    可是,當她說月華公子內心很孤獨的時候,他卻怔住了。


    他們見麵不過兩次,她竟從他眼底看到了他內心的孤獨……


    他有對他多加照顧的掌門,有暗中愛慕他的眾多師姐妹,還有在他生活最黑暗的時候給他溫暖的神秘師父和不靠譜師娘。


    所以,他在孤獨什麽?


    後來一想,他似乎明白了。


    掌門的確對他多有拂照,但在他修為再無長進時,他的眼底隻有失望,哪怕這修為停滯隻是表象。


    這讓陸時與明白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掌門對他的父親寄予極大的厚望,父親隕落後,他便把希望放在了這位愛徒的獨子身上。當自己達不到他的要求時,他自然會失望。


    門派裏的確有眾多師姐妹暗中愛慕他,但這些師姐妹多是修為境界低下的女修,那些修為高的師姐妹們或許也會多看他幾眼,卻隻是因為他出眾的長相,和那讓人唏噓的便已雷靈根。


    若是要她們同他結成道侶,她們定是不願意的。


    他也的確有師父和師娘,但因為門派關係,他同他們見麵的次數極少。


    不管這些給過他溫暖的人以後會變得如何,或者這些溫暖伴隨著何種目的,他都被溫暖過。所以,哪怕看清一切,他仍然心存感激。


    隻是,他會覺得孤獨。


    為了掩藏這份孤獨,他努力修行,二十歲的時候便已經步入了元嬰境界,眾人若是知道定要道一句資質逆天。


    可是,比起那些追捧,他更願意韜光隱晦。


    看到那些平時瞧不起他的,亦或者那些可憐他的師兄弟們,在得知他的境界後露出震驚崇拜的表情,他會感到高興嗎?


    並不會,他隻會覺得無趣。


    不過二十歲,他便已看盡了這修真界的人情冷暖,若不是師父和師娘,他大抵會成為一個內心滄桑的“老頭子”。


    這份孤獨他藏得如此深,夭小萌卻看到了。


    她說喜歡他,陸時與初時震驚,隨即覺得好笑,想她應當是被自己這副皮囊吸引,喜歡得很膚淺,但在聽到這句話後,他被觸動了。


    或許這世上真有一見鍾情,不是喜歡一具皮囊,而是喜歡那具皮囊下的靈魂。


    她說:他修為低,沒關係,有我。誰欺負他,我幫他欺負回去。


    她還說:他長得俊,我也不差,我們很相配。


    自信得可愛。


    陸時與突然有些期待起來,期待她要如何去追這個口中一見鍾情的月華公子。


    同夭小萌分別之時,陸時與生出了一絲不舍之意,這讓他頗為詫異。


    嗬,倒是這丫頭,走得瀟灑至極。


    那時候的他在她眼裏隻是個醜八怪低境界修士,的確沒啥好留戀的。


    她說要追他,陸時與便給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隻是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


    坤雲的門不好進,除非他自己離開坤雲。


    兩個月後,陸時與終於動了,主動同幾位師兄弟一起下山曆練,夭小萌不知道從哪兒得到消息,竟同他來了個巧遇。


    “陸道友,真巧。”她朝他笑道。


    陸時與心中哂笑。


    對,真巧。


    他不過換了個身份,夭小萌在他麵前便矜持了許多,看起來的確是個溫柔端莊的女修,配得上那碧塵仙子之稱。


    可他見過她私下裏的樣子,她後麵同他說話時,他便覺得甚是有趣。


    夭小萌大抵是想支開他身邊的幾個師兄弟,可是幾次未果,她便幹脆放棄了,也不避諱別人的眼光,逮著機會就同他說話。


    “陸道友可見過千年地黃精?”


    “陸道友知道剛才那頭妖獸是什麽境界等級嗎?”


    “陸道友,聽說你是雷靈根,你能馭雷嗎?”


    “陸道友……”


    他身邊好幾個師兄弟,她卻隻問他一個人。


    不過幾日,她的矜持就沒了,哪怕她對他的異常關注引得其他師兄弟神色微妙,她也毫不在意。


    她表現得如此明顯,就差將喜歡兩個字說出口,以至於任何人都看得出,修真界已經小有名氣的碧塵仙子喜歡上了坤雲那個“少年天才”。


    “少年天才”這稱呼不過一種諷刺,誰都知道他的修為一直停滯在築基初期,而她那時已是金丹中期修為。


    在外人眼裏,他其實是配不上她的。


    一個月的曆練結束後,夭小萌終於找到了和陸時與單獨相處的機會。


    女子微微垂頭,臉蛋粉裏透紅,低聲問他,“陸道友,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陸時與故作不解,問:“看出什麽了?”


    夭小萌立馬抬頭,目光凶狠地瞪他,“我都追你追了一路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心悅你?給個話,你覺得我這人如何?”


    不等他回答,她便羞答答地自問自答了,“我覺得自己挺好的,修為高,脾氣好,長得也好看,配你足矣。”


    陸時與眼裏笑意一掠而過,正色道:“仙子自然極好,隻是……我們相處時日甚短,彼此還不是很了解。”


    夭小萌逮著這話中漏洞,立馬回道:“對,我也覺得我們相處時日甚短,所以我們不如多相處相處?”


    然後,她給出了一個自認為十分完美的建議,“不如陸道友每個月都出來曆練那麽三四日?”


    陸時與輕笑,在她呆住時微微點了下頭。


    門派弟子下山實屬常事,有的是為曆練,有的是為采摘靈草,以此換取靈石,隻要外出的時候報備給執事長老便可。


    就這樣,兩人相處的次數多了起來。


    隨著他對夭小萌的了解越來越多,他便越來越喜歡這個真性情的女子。


    到後來,他竟已不滿足那每個月的短短幾日。


    月華公子是清冷矜持的,但醜八怪餘日寸卻不是。


    以前外出,他都用麵具遮掩身份,後來他不喜歡戴麵具了,改為用餘日寸的身份四處晃蕩,尋求自己的機緣,也期盼著能與夭小萌來個巧遇。


    可惜,老天爺偏偏不讓他如意,他確實巧遇了一個人很多次,但那人卻不是夭小萌,而是——蘇未語。


    幾次巧遇,蘇未語表現出的殺伐果斷讓陸時與十分欣賞。


    不過,大抵是因為心裏已經先裝了一個人,不管後來再如何巧遇這蘇未語,心中再如何欣賞她,他對蘇未語都沒有更深一步的感情。


    最後一次巧遇,蘇未語同他說,她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喬裝,他真的是幼稚至極。


    陸時與覺得,這女人實在不可愛。


    虧他一開始覺得這人有趣,腦子裏有那麽一瞬間還冒出過一個想法:如果他以後有道侶,一定要像這蘇未語一樣睿智冷靜。


    這女子的確睿智冷靜,但要真找她這樣的做道侶,他日後估計得累死。


    小萌那樣的多好,殺伐果斷有,溫柔小意也有,他喜歡的樣子,她都有。


    他對她不是一見鍾情,卻日漸情深。


    十年後,夭小萌步入元嬰境界,成為擎山第七十三峰峰主。


    然後,一身碧衣的女子直接衝上了坤雲,對著坤雲高聲道:“陸時與,我以擎山第七十三峰為聘,前來求娶你做我道侶,你答應不?”


    那聲音以靈力放大,響徹整個坤雲。


    那一日,陸時與成了整個坤雲的笑柄,可是陸時與本人卻開懷大笑。笑過之後,他徹底恢複自己元嬰巔峰大圓滿修為,朗聲應道:“我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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