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氣歎得實在叫一旁的兩人,心生驚異,替人拉媒保欠的牙婆,也會有這種憂心忡忡的愁緒?


    白日裏太過忙碌,以至於盈蘭若常常是沾枕就睡著,可卻從來睡不安穩。


    又是惡夢,夢裏,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總會有一個個無頭的犯人,穿著白色的囚衣,伸著流血的雙手,向她靠近……


    他們在淒厲地叫喊著,冤枉啊、冤枉啊……她看到幼小的自己,蜷縮在一個黑黑的角落,因為恐懼而連尖叫的本能都喪失了,她隻是抱著肩頭,不停地顫抖著。


    那些無頭的人,或者是地獄裏的鬼,圍著她、觸摸她、撕扯她,甚至把血腥冰冷的氣息全噴到她的臉頰上,讓她好怕,好怕……


    「醒過來,蘭若……」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耳邊喚她。


    是了,蘭若……她恍恍惚惚地記起來,那是自己的名字。


    她驀地睜開眼,一頭冷汗地猛做起來,雙眼圓睜,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剛把自己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的男人。


    屋內漆黑一團,隻有幾縷月光隔著窗楞灑進來,讓她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他是誰。


    曲……庭兮?他怎麽會在這裏?


    「你作惡夢了嗎?」曲庭兮皺著眉,精銳內斂的眸光,沒離開過她一分一秒。


    她不言語,隻是瞪著他,不停喘著氣,她仍然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得已經從夢境中掙脫出來,她好怕自己一開口,這個男人就會不翼而飛,又留下她獨自一人重新陷進那萬丈深淵中。


    「你夢見了什麽?」曲庭兮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她臉上脆弱的神情令他連大聲都不敢。


    他從未見過這樣子的盈蘭若,初見時,她看上去柔柔弱弱,可那張蓊水瞳眸裏卻有著與深閨裏的小姐不一樣的堅韌和傲氣,即使是知道他不是自己以為的「賈先生」後,也絲毫不見驚慌,膽量可見一斑。


    在結伴同行的路上,她變得冷漠少語,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副很想與他劃清界限的模樣,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是她的保護色。


    微醺的她,卻是個多麽甜蜜的可人兒,乖順地躺在他懷中,千嬌百媚,叫人目眩神迷,簡直比美酒還要醉人。


    現在的她,又是那麽叫人憐惜,一雙清澈無比的明眸裏,霧蒙蒙的,暗藏著驚恐無數,究竟是怎樣的夢,能把她嚇成這樣?


    「別怕。」幽黑的黑眸在這深夜明亮而有神,曲庭兮朝她伸出雙手,「我在這裏,蘭若。」盈蘭若微喘,星眼微嗔,鬢雲亂撒,視線落到他的手。


    從來沒有過的事……從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向自己伸出關懷的手臂……從來沒有……


    她酸楚地閉了眼,淚,自眼角滑落,如幻影般溫暖而堅硬的胸懷,將她摟抱在,令人安心的熱度從那張寬闊的胸膛傳出,體貼又真實的依偎,使她不再顫抖。


    「沒事了,別怕。」低醇的嗓音像一杯美酒,大掌緊貼著薄衫下的背脊,安撫著她受驚的情緒。


    現在的她,毫無防備,眼神渙散如同迷路的小孩,何其幸運地被他撿到,她別無所求,隻想借他的臂膀靠一下,而已。


    「對不起,我、我隻想靠一下……」她邊抽泣邊說。


    「沒關係,你要靠多久都行。」他一點也不著急,大方地把肩膀借給她。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將下頜擱在他肩頭,哽咽地問。


    「我翻牆進來的。」這事不稀奇,就憑這個家夥之前的所作所為,絕對幹得出來!


    好個沒良心的丫頭,居然還問他來幹嘛?曲庭兮軟歎一聲。


    如果不是太想她,太惦念她,又怎麽像宵小之輩翻牆進來找她?


    自從她到盤古酒坊工作後,壓根就再也瞧不見他的存在了,偶爾在鎮上擦肩而過,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說塞紙條給他了。


    行,她不來找他,那他就離她近點吧,於是在古老板歡天喜地的表情接了酒坊的賬目,隻想天天能看到她。


    誰知她仍是不理睬他,對古老板倒是客客氣氣、溫溫柔柔的緊,敢情這小女人是真打算「過河拆橋」,從此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他就來了,誰知會見到她受惡夢困擾的一幕。


    僅僅隻是看到她做惡夢,擰著漂亮的臉蛋,他就開始心疼起來,曲庭兮啞然一笑,是的,他這次算是栽得徹底!


    心裏認了,可嘴裏全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他拽拽地丟出兩個字:「討債。」


    「什麽?」她身子一僵,從他懷裏抬起頭。


    「我好像記得,咱們還有一筆賬要算。」


    「我、我知道,我正在……正在趕……用不了多久,就會把‘酒經’給你。」她趕緊申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拖延債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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