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應該很高,身材也很壯碩,武功也好,僅用一隻手就能將她抱起,就像那日在城門口救下自己的男人一樣。


    她很想睜開眼睛,看看他是不是像那個男人一樣長得好看……


    但一雙大手有節奏地按壓起她的腹部,逼迫她將肚子裏的水吐出來。


    “咳咳……咳……”她一張嘴,哇哇地吐了好多水,吐完了,繼續迷迷糊糊地倒在那個寬厚的懷裏昏睡過去。


    再醒來,她的腦袋仍然不算太清醒,因為她躺的那張床會動,不止床會動,連整間屋子都在搖晃。


    不會是地震了吧?是誰好心的救了她,又壞心的把她扔在這裏不管她的死活?


    她躺在柔軟舒適的雕花床榻上,床的晃動讓她的腦袋更加昏沉,不遠處,似乎有人正在說話兒。


    “你要帶她一起去?”問話的人聲音好聽,清脆又爽快,是個女人。


    “是。”答話的是個男的,聲音醇厚低沉,好像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個聲音……花茶煙閉著眼睛想。


    “行,反正多一個人不過多一雙筷子,不過你可得……”下麵的話聽不大清楚,好像那女的在跟男的談條件。


    “屬下明白。”男人言簡意賅,顯然不喜歡說話。


    哼!花茶煙歎了口氣,這人多說兩句話會少塊肉嗎?她還沒想起來在哪聽過這男人的聲音!


    小氣鬼,她撇撇紅唇兒,將小腦袋一縮,又埋進被子裏繼續熟睡過去,完全沒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在那道晃晃悠悠的珍珠簾外,不偏不倚地掃向榻上隆起的一團小山丘。


    良久,黑眸才斂回,眉宇間的憂慮,仍舊展不開。


    花茶煙再一次醒來,並非睡飽了,一因為五髒廟全體咕嚕咕嚕地抗議,二是因為有人在叫她。


    “別睡了,起來吃飯,再不吃就隻能當個餓死鬼了。”那個挺好聽的女聲再次響起,但說的話不太好聽。


    花茶煙如驚弓之鳥般,掀開棉被,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意識已經全部清醒。


    她呆呆地瞪著眼前的三個女人,年齡段為老中青三代,一位老婦人、一位成年女性、還有一正當好年華的青年女子,三人六隻眼,正虎視眈眈瞧著自己。


    “餓壞了吧?小姑娘,你可睡了兩天兩夜了,先喝點湯再吃飯。”老婦人慈詳地招呼著拿著勺子替她盛湯。


    看到老婦人,花茶煙就想起了洪嬤嬤,心中瞬間一暖。


    “用不著這麽感激涕零的,吃吧吃吧,要致謝等吃飽了再說。”成年女性一臉濃妝,穿金戴銀,看樣子出生富貴人家,一舉手一投足皆有股逼人的氣勢。


    “嗬嗬,快吃吧,富公公熬的湯還能湊合著喝。”長著張娃娃臉的少女,友善地過來扶她起床。


    等坐到桌邊,看到窗外一飛而逝的景色,花茶煙才知道自己置身於一艘華美的畫舫中。


    這畫舫極其精致上乘,隻需一眼,花茶煙就知道這舫身是以少見的紅檜木製成,雕梁畫棟氣勢不凡。


    而舫內的布置更是奢華中見雅趣,四壁掛著書畫,細看都是當朝名家大作。


    角落裏,立著一張紫檀木的百鳥朝鳳多寶櫃,櫃中成列著水晶雲母、琉璃玳瑁、犀角象牙……就連自己方才睡的那張床上都垂掛著龍鳳帳,擱著名貴的如意枕。


    這戶人家好有錢!花茶煙心裏嘀咕一聲,埋頭猛喝完湯,又連吃完兩碗飯,她是真餓壞了。


    “不能再吃了,小姑娘,當心腸胃受不了。”老婦人搶下她的筷子,不讓她再吃了。


    “嘖嘖,還真是搞得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濃妝女人佯裝驚訝,連連搖頭。


    “要你管!”花茶煙一手一隻雞腿,啃完後很豪邁地拿手背去抹嘴上的油漬,一抹才查覺自己那身女道士服早就不見了,被換上了一件質地十分柔軟的淺杏色衣褲,不禁大叫一聲:“我的衣服呢?”


    “看不出小小年紀,還挺凶的!”濃妝女人哼了一聲,擺明了沒把她放在眼裏,“那件破衣服誰稀罕?你既然上了我的船,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等一下!”花茶煙喊停:“什麽叫一切都是你的?”


    “原來你不曉得?”濃妝女人笑吟吟地說:“從今兒起,不,從你上了我的船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寶絢香的丫頭了,貴嬤嬤和牛小妹兩位都能做現場證人哦。”


    被喚做貴嬤嬤的老婦人和牛小妹的少女都笑眯眯地看著她,彷佛她能跟著新主子,是她百世修來的好福氣。


    沒見過這麽霸道的婆娘,花茶煙氣呼呼地瞠著一雙水眸,正要發飆,突然那叫寶什麽香的女人懶洋洋地伸出纖纖玉手,“啪啪”拍了兩記。


    簾子一掀,從外麵進來了一個人。


    那人一出現,花茶煙如同被下了咒語釘了身一般,再也撒不起潑來了。


    那個人是個男人!一個很英俊的男人,而且好死不死,正是在城門口救了自己的男人,說不定,沉在江裏的時候也是他救了自己。


    小臉兒由黑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後騰地一下,忽然紅了雙頰。


    這條畫舫,不,這條賊船還真是見鬼的大!足足有三層,船身長十多公尺,如果換了平常,生性活潑的花茶煙一定樂壞了,從上竄到下,玩得不亦樂乎!


    可惜,她現在在這條船上,噘著一張小嘴,一點兒也樂不起來。


    因為堂堂花小姐,竟然快要淪為這條船主的小丫頭了。


    “你有三條路走,一是給我當丫頭,一是自己個兒跳船離開,還有最後一條嘛,讓他扔你下船。”那姓寶的臭女人輕描淡寫撂下話,讓她自己選擇。


    如果她諳水性,當然毫不猶豫就跳船,問題是她不會遊泳,更別提是在這種大江大河裏遊泳。


    如果讓他扔下船,那豈不是白讓他救了?


    “我……”花茶煙硬生生地忍住氣,水眸兒一溜,拿眼角瞟著從外麵進來的沉默男人,小臉兒又忍不住更紅了。


    其實自從那男人進來,那雙晶亮的眸子就沒離開過他,她這司馬昭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因為最後連男人自己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對了,姓寶的女人剛才還對她介紹了一下,說他叫謝孤眠。


    瞧人家雖然也姓謝,但名字取得多有意境!孤眠……詩裏寫過孤眠愁不轉,點淚聲相及。


    這高大深沉的男人,是不是也會有許多愁緒?對了人家都救了她兩次了,她還沒道謝過……


    “快選!”姓寶名絢香的女人打斷她的浮想聯翩,凶巴巴地催促著。


    “急什麽?趕著去投胎呀?”花茶煙也不甘示弱,漂亮的小臉蛋忿忿不平地看她一眼,“告訴你,你今兒有遇水之災,提防著點!”


    “胡言亂語!”對方不以為然地哼了聲,話音剛落,那個叫牛小妹的丫環正端著一杯參茶走過來,好死不死的,船身突然被一個迎頭大浪高高掀起,在浪尖上沒停留幾秒又重新滑落水平麵,卻害得小妹腳下一踉蹌下,沒能站穩當,手裏的金盅直直地朝主子飛去!


    “呀!”牛小妹驚叫。


    “啊!”寶絢香大叫。


    “哈!”花茶煙冷笑。


    隻有謝孤眠如泰山壓頂也絲毫不變臉色,連眼睛甚至都沒眨一下,隻是唇角隱約透出一絲笑意。


    “神了!”回過神來的貴嬤嬤猛地一拍巴掌,掉轉頭就朝艙外衝出去,也不管被茶水潑了一身的主子,“富公公,快來看,咱們船上來了位小神仙!”


    “烏鴉嘴!”寶大姑娘是何等身份,幾時受過這等惡氣,當場柳眉倒豎,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要不要再試試別的?價錢好說,我可以給你打個八折。”花茶煙笑靨如花,一點也不懼怕。


    “不要!”一跺腳,寶絢香氣呼呼地被牛小妹拉走換衣服去了。


    “這麽大年紀,還像個小孩子。”小孩子嘀咕著,小俏鼻子衝天,一臉得意洋洋。


    謝孤眠玩味地看著那討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丫頭,半晌才收斂起眸光。


    “不要對寶姑娘無禮。”低沉的嗓音響起,不愛說話的男人總算開口了:“你就按她說的做吧。”


    “什麽?”花茶煙的笑容消失掉,她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隻比你大三歲。”


    “啊?”


    “從今後,你就跟著我們,也要聽她的吩咐。”他溫和地對她說。


    “為什麽?她對我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她。”她嘟著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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