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她腰酸背痛,全敗隔壁那頭豬所賜!啊啊,看他睡得多香甜,偷偷踹他一腳泄恨。


    可惡!哪有人突然就這樣彈上床,然後緊緊抱住對方不放的!會做這種事的人就隻有遲嘯川!真的沒活活被扭死,也會活生生被嚇死!


    諸葛忘言歎口氣,無奈的下床梳洗。小討厭則是黏在她腳跟,現在主人早就易位,她比遲嘯川還像這個屋子的主人。


    諸葛忘言是出了名的迅猛龍,動作迅速有效率是從小養成的好習慣,兩三下就把早餐準備好,然後她雙手擦著腰,看著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遲嘯川,每天叫他起床真是一件苦差事,但她卻甘之如飴。


    看著他的睡顏,嘴角忍不住泛出一抹笑。諸葛忘言才剛靠近床頭,床上的泰迪熊冷不防的伸出一雙鐵臂,很順手的帶她在床上滾了兩圈,外加偷了一個香吻。


    遲嘯川將臉埋進她的頸邊,親密的蹭了幾下,露出滿足的笑臉。


    “好香。”她打了他的肩膀。“早就醒了幹嘛不起床?”遲嘯川笑而不答,一雙鐵臂還是緊緊抱著她。他才不會告訴她,一整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等她叫他起床,感覺一整天都會有好事發生,睜開眼的刹那就是幸福。


    “幹嘛不說話?快點起床啦!我今天要提早去川行館。”諸葛忘言任他壓著,完全沒想到要抵抗,老早習慣他孩子氣的舉動。


    遲嘯川寵溺的揉揉她的發,嗓音沙啞的說:“今天不跟我一起去?”諸葛忘言搖搖頭,誰像他大廚師,想要幾點上工就幾點上工,沒看過工作時間這麽自由的廚師耶!奇怪的是居然都沒有人異議,大家仿佛習慣成自然。她拉著他睡衣的領子,與他鼻頭碰鼻頭。“今天不要又遲到了。”她叮嚀道。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老媽子一樣羅唆,可是整個川行館最晚到的廚子就是他,真的沒看過這麽大牌的廚師。


    遲嘯川笑出一口白牙,小忘還以為他是川行館的候補廚師,他重重親吻了她光潔的額頭,真可愛。


    “把眼睛閉上。”他眼帶笑意的說著。


    諸葛忘言納悶的盯著他,一臉狐疑。“你不會偷襲我吧?”


    “先閉上。”他葫蘆裏不知道賣什麽藥。


    “嗯哼,你要是偷襲我,你就完了!”她閉上眼之際,忍不住開口警告。沒辦法,常被他突襲,她都有疑心病了。


    像羽毛一樣親柔的吻,一絲一絲的落在她額頭、鼻尖,以及柔軟的嘴唇,上了癮似的流連反覆,纏綿悱惻。


    諸葛忘言緊緊攀著他的手臂,幾乎就要喘不過氣,有必要一大早就這樣火辣嗎?她脆弱的心髒承受不住啊!


    過了不久,感到頸上有一股涼意,她睜開眼睛,遲嘯川替她戴上一條項鏈,臉上帶著神秘兮兮的笑意。


    “什麽東西?”她支著手坐起來。


    看著胸口垂掛著的東西,她抬起眼,望著他,有些不知所措:鑰匙,他送她一把鑰匙,什麽意思呢?她感覺胸口的情感沸騰,下一秒就要湧溢而出。


    遲嘯川也坐起身子,一臉的溫柔笑意,他拉著她的手,“過一陣子我可能會很忙,沒辦法每天陪你回家。鑰匙就交給你了,小忘想要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你已經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了。”諸葛忘言抿著嘴,好怕下一秒就克製不住淚眼汪汪。這隻泰迪熊,平常笨手笨腳,又呆頭呆腦,什麽時候學會這種花招?還搭配上一臉情真意切,她咬著下唇,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你這樣好像駱駝,想哭就哭啊!”遲嘯川笑著看她。他的小忘真的好可愛。


    “你幹嘛說我像駱駝?”諸葛忘言捶他,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下。


    遲嘯川笑咪咪的抱著她,仿佛抱著心愛的寶貝,得意的問道:“有沒有很感動?”


    “有。”她點點頭。


    “我有沒有很貼心?”他繼續非常得意的問道。


    “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有沒有覺得我很厲害?”他笑得深邃的黑眸都眯了起來。


    “有。”諸葛忘言哭得唏哩嘩啦。


    “那……你有沒有很愛我?”


    咚、咚、咚、咚……


    諸葛忘言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不時的用額頭撞擊窗戶,整張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沒兩樣,她覺得自己的頭頂快要冒出煙來。


    那隻泰迪熊平常反應慢、動作笨,感冒發燒還會變了一個人,活像個幼稚鬼,總而言之,就是一個笨字!怎麽他逗弄起人的時候是這樣讓她臉紅心跳?


    聽到那句問話,她怎麽可能有辦法維持正常?整個人像被雷打到,當場哇啦哇啦的就跳起來了,跑得比飛得還要快,耳後還傳來陣陣的笑聲。唉,她怎麽會沒看山來那隻可愛的泰迪熊,溫柔乖順的外表下,居然有這麽厚的臉皮?


    遲嘯川到底還有多少是她沒還看穿的?到底是有多少是她還沒了解的?她這枕邊人似乎當得很失敗喔?……等等,枕、邊、人?!她的內心已經自動將自己晉級為他的枕邊人了嗎?這……她臉皮也不薄啊。


    一條路上諸葛忘言都在哀聲歎氣,驚聲怪叫,還不時的將自己的頭往窗戶撞擊,看著公車上的其他乘客心驚膽戰,唯恐車上多了一個危險人物;而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諸葛忘言根本沒發現自己怪異的舉止,一臉懊惱的直到抵達川行館。


    下了車後,諸葛忘言整顆腦袋還是充斥著那句甜蜜的問話,她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垂掛在胸前的鑰匙,想起他說話的瞬間,胸口那溫暖的、飽和的情感又快要翻湧而出。


    小忘想要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你已經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了……


    家?他說的是家庭的家?不是加法的加、不是結痂的痂,也不是哪個家夥的家,更不是林宥嘉的嘉,而是家庭的家、家人的家。


    “家。”低頭看著手中的鑰匙,諸葛忘言的眼神有些茫然,她已經很久很久對“家”這個字沒什麽認知與概念了,她甚至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她根本不敢奢望;而現在有隻她喜歡得不得了的泰迪熊說要給她一個家。心中那最冰冷、最防備的某些東西,似乎已經漸漸的被擊潰了,對手不是孔武有力的變形金剛、不是聰明機警的鋼鐵人,而是一隻完全無害的泰迪熊,這種劇本到底是誰寫的?


    他有一雙純淨深邃的黑眸、溫暖開朗的笑容、大而厚實的手掌,總是不吝嗇的將溫暖分送給她,她似乎是越來越離不開他了,怎麽辦?她甚至想永遠假扮這個身份下去。諸葛忘言呆立著站在人行道上,麵對未來突然好惶恐,原來麵對幸福也是需要勇氣。


    “小忘!你要在這邊當木頭當多久?”莫大叔在諸葛忘言後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這個傻妞!他從遠遠的地方走來就看見她站在這邊發呆。


    “莫大叔……”她已經想到頭昏腦脹,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夕。


    莫大叔納悶的看著她滿臉通紅,表情似乎有些太過複雜,怎麽搞的?這傻妞又在煩惱什麽了?根本藏不住心事啊,這孩子。


    “你手裏是什麽?”莫大叔眼尖的發現。


    諸葛忘言攤開手掌,雙眼緊緊盯著掌心中的鑰匙。


    “鑰匙?”莫大叔愣了愣,他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原來是鑰匙。但當他覺得掃興的同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他看著諸葛忘言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麽。


    “這該不會是……我家少爺……給你的吧?小忘,是嗎?”他激動的握著她的手,一雙眼綻放出閃亮亮的光芒。


    “你家少爺……是誰啊?”諸葛忘言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你真不是普通的笨耶!都已經到實習的尾聲了,居然都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她現在腦子亂烘烘,根本沒辦法思考。


    “我家少爺就是每天都跟你住在一起的那個人,大名鼎鼎的川行館繼承人,遲嘯川。”這樣夠明白了吧!反正她現在都住到少爺那邊去了,再隱瞞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更何況實習的時間就要結束了,唉,他也舍不得這個笨丫頭啊!


    諸葛忘言呆愣了好幾秒,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到外星語。


    “繼承、繼承什麽?”她眨巴眨巴的望著莫大叔,聽錯了吧?


    “川行館。”


    “喔,川行館。”諸葛忘言轉身看著身後的建築物。


    啪!她昏倒了。


    “小忘、小忘!你還好吧?”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嗎?


    莫大叔忙著找人來幫忙,壓根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車子上,有人正目睹這一切的發生。


    車上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看著昏倒在地的諸葛忘言,絲毫沒有下車幫助的意願,他拉下墨鏡,露出一雙淡色的瞳眸,畏光似的眯了眯。


    “盯著她。”男子對著耳機道,車子旋即從反方向駛離。


    “小忘怎麽會突然昏倒?”徐大嬸不解的問道,摸摸諸葛忘言的額頭,體溫比常人高了一些。


    “我就告訴他少爺的真實身份而已啊!想不到她真的完全不知情,我們明明好幾次都差點露出馬腳……這是天真還是笨呢?”想必是後者的機率比較高。


    “她身上帶的鑰匙是……”徐大嬸好奇的問。


    說到這個,莫大叔的精神就來了。“老徐,我跟你說,我們的好日子真的來了!”


    “什麽?”


    “那支鑰匙很可能是少爺給小忘的!”


    “真的?!”徐大嬸的眼睛差點凸出來,她家少爺給鑰匙……腦袋真的開竅了。


    “唉,小忘還沒回答就昏倒了,不過我看八九不離十!”


    “真的太好了!我第一次看見少爺願意做出這種事,連我們三個……拉拔他長大都還沒有他的鑰匙……”徐大嬸開心之餘又有一些悲從中來。


    “老徐,不要計較這麽多,好歹少爺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他以前活像個木頭人,我看了都擔心啊!”莫大叔雙手合十,感激的向上天拜了又拜。


    “我們家的少爺終於長大了……”徐大嬸的眼眶充滿了淚水。


    “老徐……我們的辛苦總算有了代價……”躺在床上的諸葛忘言老早被他們的哭聲給吵醒,這金光閃閃三大廚真的很愛哭耶!拿到鑰匙的她都沒他們哭得誇張啊!不過話說回來,該感動的是她,不曉得為什麽每次都有人比她還要入戲啊。


    “今天一整天簡直比坐雲霄飛車還過癮……”諸葛忘言喃喃自語,坐直身子。


    徐大嬸一看見她清醒,雙目含淚的望著她,有驚喜、有盼望、有期待,當然還有必備的閃光。


    嗅,不是吧!這個眼神是……諸葛忘言有股再把自己打昏的衝動,對了,說到昏,她是為什麽昏倒啊?


    咚咚,她敲著自己的腦袋。


    “小忘!”徐大嬸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熱血,撲人像盜壘一樣神準。


    終於來了,諸葛忘言早就有所戒備。自從來到川行館,她臨場反應被訓練的超級好,因為她時常三不五時就要被撲一下,在家是被那隻熊撲,在這裏不隻會被突襲,還要忙著擦金光閃閃三大廚不時噴射而出的眼淚。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徐大嬸,你怎麽了?”她非常熟練的給予安慰。


    “我、我隻是太感動!嗚嗚嗚……”一旁的莫大叔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惜好位置被占走了,不然他一定也會撲倒在小忘的懷裏,這笨丫頭,可愛啊!


    諸葛忘言覺得頭昏腦脹,完全摸不著頭緒,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像上緊發條一樣,她慢慢的回想,好像有一件事比鑰匙的爆點還要大,是什麽去了?唉,一定是剛才昏倒的時候頭撞了一個包,不然腦袋怎麽這麽不靈光?


    “嗚嗚……我家少爺……”我家少爺……誰啊?


    “川行館……”川行館……川行館……我家少爺……川行館繼承人……諸葛忘言迷迷糊糊的想著,川行館繼承人……遲、嘯、川?!“啊!”她想起來了,就是這件事讓她嚇到暈死。


    “不會吧……遲嘯川是川行館的繼承人?”諸葛忘言懊惱的低語,她一直把他當候補的廚師耶!天哪!


    “有什麽好懷疑的?我家少爺英俊瀟灑、風采翩翩,橫看豎看都是繼承人的摸樣啊!”莫大叔鼻孔哼了一聲,非常典型的護主心態。


    這下好了,他是繼承人,她是冒牌貨,這出戲是要怎麽演下去?她還能偽裝多久。諸葛忘言惴惴不安,仿佛就要失去遲嘯川似的。


    “對了,小忘,這把鑰匙是我們家少爺給你的,是吧?”徐大嬸拭去淚水,恢複平常冷靜的形象。


    “嗯。”想到這,她心頭還是有一絲甜蜜,隻是已經沒有這麽篤定了。


    “太好了!”徐大嬸興奮的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嗎?我家少爺……承認你了!”


    “承認什麽?”諸葛忘言的心中五味雜陳,一麵覺得歡樂,一麵卻又感到些許的失落。


    雲泥之別啊,更不要說如果她真實的身份曝光了之後……


    “我從來沒看過我家少爺給別人這麽重要的東西。”莫大叔答腔。


    “你知道嗎?連我們都不能隨隨便便進他的公寓啊!上次進去還是因為他發高燒……”徐大嬸拉著諸葛忘言的袖子擦眼淚。


    “既然是川行館繼承人,怎麽會住這麽普通的公寓呢?”一點氣派也沒有嘛!害她從頭到尾誤會的這麽徹底。


    “這就要你自己問了,我們也猜不透啊!任憑我們三個求他求好幾年,他就是堅持要住普通的小公寓。”莫大叔一臉感慨,嗚嗚,他也好想跟少爺住在一起。


    天旋地轉,諸葛忘言到現在還是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跟她沒辦法消化遲嘯川做的蛋糕一樣,胃部翻攪得嚴重,讓她好想吐。


    “遲嘯川他……”她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莫大叔擤了擤鼻涕,紅著眼眶道:“我家少爺從小就過得好辛苦……”


    “啊?”


    “少爺的父母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因為空難去世了。”徐大嬸接下去說。唉,想起年輕的少主人、少夫人就這樣離開,到現在還是覺得感傷。


    “遲嘯川沒跟我說過這些……”不對,他幾乎很少提自己過去的事。


    諸葛忘言恍然大悟,她對遲嘯川其實一無所知,也因為她隱瞞真實身份的關係,所以在遲嘯川心目中所認定的小忘,根本是個冒牌貨。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好寂寞,心底涼颼颼的,這麽靠近的兩個人,卻戴著彼此都不甚了解的麵具。


    “而遲氏企業的最大董事,老爺他——也就是少爺的爺爺——原本將大半的資產都留給少主人,但他突然驟逝,整個企業頓時群龍無首。在這段期間之內,甚至起了家族內哄,老爺為了要鞏固家族企業的完整,隻好重新接棒,一方麵安內攘外,另一方麵又嚴格訓練當時隻有七八歲的少爺……”莫大叔說到這,不禁悲從中來。


    “少爺他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們都希望他能過得幸福。”徐大嬸接下去說,“小忘,如今這個幸福……已經交在你手中了。”徐大嬸對她露出好大一個微笑。


    是嗎?諸葛忘言低著頭沉默不語,對於未來,以及眾人口中所謂的幸福光景,甚至是自己與遲嘯川心目中對於未來的那種期盼,她突然間什麽都不確定了,原本心中的擔心害怕更加深一層,到底他們還是活在彼此的迷霧中,暈頭轉向。


    第一次用屬於自己的鑰匙打開家門的感覺,老實說,很不錯,但上前迎接她回家的卻隻有小討厭,以往那隻總是膩在她身旁的泰迪熊並沒有如預期般的向她飛撲過來。


    “遲嘯川?”帶著納悶的心情進屋,轉了一圈,他真的不在。


    諸葛忘言站在客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已經炸得她七葷八素,此時此刻她一個人在屋子裏,陡然而生的空洞感令她有些不自在,這才發現,原來習慣真的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像是打進自己身體裏的抗體。


    自從她住進遲嘯川的屋子後,他經常性的上川行館,下班時兩個人一起回家。她以前老是誤會他偷懶,現在終於知道他時間之所以如此彈性的理由,他根本可以不用上川行館的。


    一段時間下來,她已經習慣他的陪伴,就算他沒來川行館,也一定在家裏等她回家,第一時間在玄關處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怎麽會突然好想念他?


    早上才剛見過麵不是嗎?她以前不會這樣依賴別人的,現在腦子和內心都亂成一團,好想見到遲嘯川那張開心的笑臉,仿佛一切的煩惱憂愁都會瞬間蒸發。


    諸葛忘言蹲下身子,輕撫著小討厭的背脊。“小討厭、小討厭,你為什麽叫小討厭?”


    “喵——我怎麽會知道?你要問那頭熊啊……雖然他有說要幫我改名字……”


    “今天隻剩我們兩個了,好寂寞啊!”諸葛忘言自言自語。


    “喵——多少是有一點不習慣。”


    “他是跑去哪了?”轉身看著茶幾,她才發現上麵壓了張字條。


    上頭的字跡不算漂亮,不過看得出很努力的想要寫得工整,有點像小學生的字,諸葛忘言忍不住笑意,拭著眼角的淚水。


    親愛的小忘:


    突然有急事,所以先離開。晚一點回家,記得吃飯,記得睡覺。我想你。不要煮粥。回來解釋。你還沒告訴我答案。不要煮粥。你有沒有很愛我?


    諸葛忘言紅了眼眶,這個笨蛋,哪有人字條這樣寫的?光是“不要煮粥”就重複了兩次,他真的很討厭吃粥,討厭到要叮嚀她兩次。


    跟他相處久了,自然理解他說話思考跳接的方式,他回來會解釋晚歸的原因,以及跟她要白天讓她困窘得當場逃亡的答案,諸葛忘言搖搖頭,天兵啊,這家夥……可是她卻好喜歡。


    夜裏,諸葛忘言輾轉反側,一個人躺的被窩怎麽也不覺得溫暖,雖然她每晚都會被遲嘯川的突襲嚇得哇哇大叫,但她卻早已習慣在他長手長腳的包圍下入眠。習慣啊,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隨著實習時間的減少,諸葛忘言的焦慮越來越深,不隻不知道如何坦承,更不想與遲嘯川分離。但就算不分離,她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麵對……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忘……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西洋人那玩意兒,西式糕點有什麽好?我們四川……咳咳咳……我們中國的精髓才是……咳咳咳……”


    “爸,你好好休息行不行?”諸葛忘言擔憂的看著父親,都已經生病了,話還是這麽多。


    “唉……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話還沒說完,他不禁老淚縱橫。


    “爸,你就好好的休息,我沒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


    “如果我不在了,你記得要去找秀姨……咳,她是我同門師妹,我們同拜一個師傅學廚藝,她會照顧你的……”秀姨?諸葛忘言滿頭霧水。


    “你不要胡說八道,什麽你不在了……你不在我要怎麽辦啊?”


    “你要記得去找……我希望……真的很後悔當年……我不該……”


    “爸……”年僅十六歲的諸葛忘言,看著病床上的父親不知所措。爸是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了?怎麽說話沒頭沒尾的?他後悔什麽?他要她去找誰?


    “小忘……我真的很後悔……”他日不轉睛的望著她,仿佛是看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看著別人。“她應該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爸!”諸葛忘言猛然從床上坐起,嚇得一身冷汗。


    麵對滿室的黑暗,諸葛忘言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是怎麽了?已經很久沒有做關於父親的夢了。


    當年父親生病過世後,她就一個人隻身到台灣來投靠父親的同門師妹,也就是秀姨。父親老早就寫好一封信,不知道為什麽,秀姨一看完那封信,就立刻答應收留她。說是收留,但這幾年她過得幾乎是仆人般的生活,為了生活,她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直到現在,諸葛忘言還是不曉得父親和秀姨到底做了什麽協議。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她赤著腳走到客廳,喝杯水讓自己冷靜一下。


    一坐上沙發,小討厭立刻喵喵叫的跟上來,她抬眼看著牆上的鍾,心中有股落寞,遲嘯川還沒回來,都淩晨了。


    諸葛忘言把玩著胸前的玉佩,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非親非故的不可能吧!


    可是她從沒聽說她有任何的兄弟姊妹。這個春季一結束,實習就算走到尾聲,到時候就算她不說,真相也會被拆穿。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摸不著頭緒,該從何解釋起?


    而今,又該何去何從?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孑然一身最方便,自由自在有什麽不好?可是現在多了一個人住進她的世界裏,她對他有許多的舍不得。


    諸葛忘言打了個嗬欠,她舍不得他,舍不得……


    遲嘯川一進家門就看見諸葛忘言緒縮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愣了愣,趕緊抓了外套往她身上蓋去。


    以往深夜回家,麵對的往往是一室寂靜與黑暗,如今有人點了盞暈黃的小燈,帶著可愛的睡臉仿佛歡迎他回家。


    他露出溫暖的笑意,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雖然已經是春季,但到了夜晚還是有些許寒意,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正當他要抱起她時,她就醒了。


    諸葛忘言盯著他,眼神迷迷糊糊。


    “小忘,怎麽不睡房間裏?”他輕撥著她額前的發絲。


    諸葛忘言摟住他的頸項,小巧的臉蛋靠在他寬闊的肩上,悶著聲音道:“我做惡夢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刻的她模樣有多嬌憨。


    遲嘯川抱著她坐到沙發上,有些訝異於諸葛忘言的舉動。小忘很少撒嬌,雖然外表柔弱,但相處過後就會明白其實她是一個什麽事都自己處理打點的女孩子。她會這樣一反常態,一定是心裏有事了。


    “什麽惡夢?有這麽可怕?”他揉揉她的後頸.試圖放鬆她的心情。


    諸葛忘言清醒了,更緊的抱住他。“你肚子餓不餓?”遲嘯川啞然失笑,她不說出自己害怕什麽,反而先擔心他肚子餓不餓?思索了一下,他點下頭,“有一點。”


    “我去熱一下食物,你等我。”諸葛忘言又回複平時照顧者的角色。


    遲嘯川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小忘心情不好?”諸葛忘言瞪著鍋裏沸騰的湯水,她的心情也像這些滾沸的泡沫,七上八下,左右搖擺。


    深呼吸了幾次後,她才開口問:“你堂堂一個川行館繼承人,何必住這種普通的公寓?”在知道實情之後,其實她有一點生氣,他們居然也不向她解釋清楚,居然就這樣任她誤會到他,可是她又有什麽立場生氣?想到這裏,她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


    遲嘯川靜默片刻。“你知道了?”


    “為什麽瞞我?”害她像個傻子,他是繼承人,她是冒牌貨,這樣的想法在她腦海裏不停的飄來蕩去。


    場地從廚房移到客廳,遲嘯川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好幾次想要開門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更不曉得她的怒氣從何而來,他不認為這能造成感情認知上的問題啊!可是小忘的模樣為什麽看起來這樣的沮喪?


    “小忘,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隻是,我覺得……把我當成候補廚師的你,非常可愛。”


    他的小忘不介意他的身份地位,不介意他隻是個廚藝不精的候補廚師,她還是願意愛上這樣的他,能遇上小忘,他怎麽能不滿心感謝?


    諸葛忘言沉默不語的望著他,橫亙在他們之中的問題不隻如此而已,他們怎麽能活在謊言當中?她幾乎愧疚的想要消失不見。


    “如果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你還會喜歡我嗎?像現在一樣?”她膽戰心驚的問。


    遲嘯川微微一哂,臉上掛著招牌微笑。“小忘就是小忘啊!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的。”他當她在鬧鬧女孩子脾氣,安撫的說道。


    “不是啦,我是說……遲嘯川,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他頓了一會兒。


    “雙胞胎?”


    “嗯。”諸葛忘言點點頭,“如果有一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而我不是、我不是……”她吞吞吐吐,完全不知從何解釋起。


    “你是說你不是小忘?”


    “不,我是小忘!”


    “那你又說你不是,你是鬼嗎?”遲嘯川狐疑的看她一眼。


    “……”好見解,如果她是鬼的話,這一切就變得很好處理。


    諸葛忘言深吸一口氣,“我是你的大頭鬼啦!”語畢,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半夜的,聊這是什麽話題?


    諸葛忘言縮起腳放在沙發上,雙手環抱,頭枕在膝蓋上,烏黑的發絲任其流瀉,冷冷的月光灑進來,灑得她一身清靈。


    遲嘯川盯著她一會兒,問道:“我是繼承人你就不喜歡我?”


    “不會。”


    “那你擔心什麽?”他就是不明白這一點。


    “我擔心……”她頓了頓,旋即轉移話題:“不談我了,談你。”


    “莫大叔他們跟你說了些什麽是吧?”


    “嗯。”諸葛忘言點點頭,她想更了解他的一切。


    “一個人住大房子很寂寞的……”諸葛忘言想起剛剛自己問他的問題,堂堂一個川行館繼承人何必屈就於這樣的小公寓?


    “小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家,大得像迷宮一樣,到處找不到人陪我玩,搞不好我方向感很差就是這樣來的。”


    “是天生的吧……”諸葛忘言忍不住笑。


    “後來我父母親過世,爺爺就盡全力栽培我成為下一代接班人,但我根本不是這方麵的料。”接管家族企業不行,廚藝更是不行。


    “爺爺很疼我,幾乎是溺愛……雖然一開始很嚴格……”遲嘯川嘴角扯開無奈的笑,沒說出一開始訓練廚藝的時候,他所受的根本是非人式的折磨。


    “後來爺爺也離開了,整個家族亂成一團,大家都想分一塊餅,那時候整個家族世代傳承下來的事業幾乎被瓜分殆盡,我隻拿了川行館就退出,隻有莫大叔他們肯跟著我。”諸葛忘言陷入靜默,她沒想到這樣光鮮亮麗的台麵上,背後隱藏的是這樣凶狠鬥爭。


    “爺爺離開後,我才發現我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一個連打點自己日常生活都不會的人……”遲笑川露出苦笑,臉上有一絲落寞。


    “喵——”小討厭像是回應他似的。


    他抱起小討厭。“你知道為什麽它叫小討厭?”諸葛忘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它就像我一樣,被人丟棄了之後,就什麽都不會,這樣是不是很惹人厭?我覺得它跟我很像……”他看著小討厭,就像在對它說話一樣。


    “喵——”


    “所以,小忘,不要離開我……”因為沒人可以把他撿回家啊,像是預知了結局,遲嘯川從內心發出最懇切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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