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行海上,殺人放火無數的張仲堅曾經以為自己是個狠人,可是如今他看著那十座血淋淋的用人頭堆成的京觀,忽然現自己和眉頭都不眨一下,就下令砍掉三千多顆腦袋的郭孝恪比起來,他和手下那幫海客能稱得上是良善之輩了。


    “他娘的,那些高句麗人嚇得都尿褲子了。”張仲堅手下三十名海客好手裏,有人眼尖,看到了對麵城牆上居然有人褲襠裏濕了一片,大叫起來。


    張仲堅和邊上的手下聽到那人的話,都是一起哄笑起來,雖說是笑,可也有些掩飾的意思,他們在海上或沿海打家劫舍,最多遇到的也不過千多人馬,幾時見到過剛才那三千多人一隊隊地排開,挨個兒砍腦袋的大場麵,便是他們自詡海上好漢,也是給嚇到了。


    …


    魏霸山城也不算個小城,自從去年楊廣下令征遼,高句麗國內開始在遼東堅壁清野以後,城內便滿滿當當擠下了三萬多人,其中守城的士兵倒有五千,再加上城池依山而建,隻有一麵臨敵,也是個易守難攻之所,不過和最緊要的遼東城比起來,城中雖然號稱有五千士兵,可大多都隻是臨時拉起來沒多長時間的青壯,平時都是摸鋤頭的人,別說殺人,便是殺豬殺狗也沒幾個人殺過,如今見了城外那十座血淋淋的人頭小山,和城牆腳下那黑壓壓一片的無頭屍體和風中飄來的濃重血腥味,沒幾個人能禁得住這恐怖的場麵。


    “我不想死。”城牆上,不知是哪個新兵先哭喊了起來,接著跟多的人亂了起來,沒人想和城外那些惡鬼般的隋軍交戰,然後被砍下腦袋,壘成那血淋淋的人頭小山。


    “混帳,還不把那些惑亂軍心的人拖下去殺了示眾。”看著過來請命的幾個小校,那守城的將領臉扭曲著,嘶聲力竭地大喊道,可是他那色厲內荏的樣子卻隻是讓那幾個小校心中也慌亂了起來。


    那守城將領沒有乙支文德那般的本事能壓得住這混亂的場麵,反倒是因為他那道命令而讓城牆上更加亂了起來,那些想要逃下城的新兵給攔住他們的老兵一通砍殺,見了血反倒是更加地亂了起來。


    …


    魏霸山城外,看到混亂起來的城牆,郭孝恪策馬到了那五千衣衫破爛,麵有饑色的新附軍陣前大聲道,“攻破城池,酒肉管飽,城池不破,全軍皆斬。”


    挾著剛才屠降立威,郭孝恪此時在這五千新附軍眼中,猶如魔神,聽到那攻破城池,酒肉管飽之語,這些不過幾日裏勉強隻填了腹中幾分飽的新附軍看著前方的魏霸山城,一個個都如同餓紅了眼的餓狼見到了鮮美的肥肉一般。


    一把刀,一口盾,便是五千新附軍拿到的兵器,二三十人一夥扛著簡單紮起來的攻城梯便紅著眼衝向了魏霸山城,密密麻麻地像是炸了窩的螞蟻一樣蜂擁而上,雖然隊形混亂,可是那股子不要命的氣勢卻是讓尉遲恭他們也是暗自心驚。


    “難怪將軍不讓他們吃飽。”郭孝恪邊上,長孫無忌看著那些根本不需要督戰隊的新附軍,明白了當日郭孝恪那命令的用處。


    …


    魏霸山城的城牆上,看到那些扛著攻城梯,黑壓壓一片衝過來的新附軍,原本混亂的場麵越亂了,“弓箭手,給我射死他們。”那守城的將領氣急敗壞地大聲喊著,可是城牆上那些新兵已經沒了作戰的勇氣,再加上先前老兵胡亂砍殺了好些想要逃跑的新兵,此時城牆上的隊形亂得厲害,最好隻有稀稀拉拉的幾陣箭雨拋射而出。


    頂著盾牌的新附軍,絲毫不管身邊不時被箭雨射中倒在地上的同伴,隻是跨著大步,朝前方的城牆衝去,把攻城梯架了上去。


    “弓弩手準備。”郭孝恪離開大營前,從楊廣處要了三千具強弩,為的就是在攻城時可以壓住守城方的弓箭手,那五千新附軍雖然都是些俘虜,可郭孝恪也不願意就讓他們這樣白白死掉。


    隨著郭孝恪的命令,列陣在魏霸山城一箭之地外的中軍本陣向前緩慢移動起來,然後三千具強弩分成三撥開始了一輪一輪的齊射。


    強弩射出的箭矢,一片一片地飛過了那些新附軍的頭頂,落在了城牆上,讓好不容易穩住陣腳的魏霸山城守軍,再次混亂了起來,那些被強行逼回到城牆上的新兵被幾輪強弩箭矢輪番射下來,雖然沒有多少當場斃命,可是那些受了傷,痛苦哀嚎的同伴出的聲音更讓他們心驚膽顫。


    這時城牆下,已經有新附軍的俘虜兵順著架上城頭的攻城梯往上攀爬了起來,他們雖然衣著襤褸,麵黃肌瘦,可是紅的雙眼裏透出的那種因為饑餓而凶狠無比的目光,讓那些大著膽子,頭探出城牆想要推掉那架上的攻城梯的高句麗士兵看得心頭顫,幾個膽小的更是嚇得手哆嗦起來。


    …


    魏霸山城外,郭孝恪看著那幾架被從城牆上推倒的攻城梯上墜落的新附軍士兵,皺了皺眉朝身邊的賀廷玉道,“伯陽,讓弓弩手對準那些攻城梯已經架上的地方,狠狠地射。”


    “是,將軍。”賀廷玉也看出來了,如今魏霸山城裏的高句麗守軍軍心已亂,隻要讓那些新附軍的俘虜兵登上去幾百人,就能一舉攻陷這魏霸山城。


    賀廷玉沒有在中軍揮動令旗,而是直接去了前軍的弩陣,他自己也是使弩的好手,卻是動了射斷城牆上那麵高句麗守軍的大旗的念頭。


    “百人一組,給我對準了那些攻城梯架上的地方射。”到了弩陣後,賀廷玉翻身下馬,朝幾個上前的軍官大聲喝道,接著從邊上士兵搶過了一具已經上弦的強弩,端起對準了城牆上那麵高句麗守軍的大旗。


    攻城的新附軍看著不時從頭頂劃過的大片箭矢,心裏麵居然生出了對郭孝恪的感激之念,這個新主人沒把他們當成炮灰,一個個都是更加起勁地朝城牆上攀爬起來。


    ‘嗡。’隨著一聲沉悶的弦響,賀廷玉射出了手中強弩裏上好的闊刃箭矢,不過那枚箭矢卻是劃著魏霸山城上那麵高句麗守軍大旗的旗杆邊上而過,沒有射斷那係旗的帶子。


    前軍裏頭,劉弘基和裴仁基都是看到了那枚差一點就把高句麗守軍的大旗給射落的箭矢,一時間都是起了爭勝之心,而且他們蒙郭孝恪看重,為虎牙郎將,但自投效之後也沒有什麽立功的機會,如今看到剛才那一箭,都是想到若是射落城頭上那麵高句麗守軍的大旗,也是功勞一件,而且還能在將軍麵前露臉。


    對視一眼後,劉弘基和裴仁基把軍務交給副手以後,都是策馬出陣,朝著魏霸山城而去,兩人都是善長騎射功夫,都是持弓在手,瞄準了城牆上那麵大旗。


    看到忽地從前軍奔出的兩人,尉遲恭和羅士信都看得臉上一黑,覺得給這兩新來的搶了風頭,不過他們兩個雖然是馬上的猛將,可這騎射的功夫都是馬虎,尤其是羅士信,就算是用步弓,那準頭也是十有六七不中。


    “就他們兩個也想射大旗。”看到兩人射出的箭矢落空,尉遲恭卻是大笑了起來,接著拿著自己那張角弓也出陣了,他騎射雖然馬虎,不過勝在力強,到時下馬步射,準頭也不會比劉弘基和裴仁基他們在馬上差多少。


    “鐵匠,你以為你是養由基,還拿弓射。”不過一會兒功夫,羅士信也出了陣,看著下馬步射的尉遲恭,射出的箭矢落空,不由在一旁嘲笑道,然後讓身邊的親兵拿著幾把上好弦的強弩,瞄著那麵大旗就射了起來。


    尉遲恭看著羅士信一連換了五把上弦的強弩,也沒有挨到城牆上那大旗的邊,卻是更大聲地嘲笑起來,“羅矮子,你還是回娘胎重新練過吧,端著弩你都射成這鳥樣。”


    中軍處,郭孝恪看到跑到陣前的尉遲恭等人,接連數箭也沒有射落那麵城牆上的大旗,不由搖頭道,“要是秦瓊在就好了。”秦瓊馬步武藝嫻熟,一手箭法也是出眾,隻可惜他先投了來護兒的水軍。


    “將軍,我去試試。”郭孝恪身後,木蘭忽地出聲道,剛才看著李秀寧在軍前殺人,她心裏麵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嫉妒,如今聽到郭孝恪的歎息聲,卻是想要讓郭孝恪知道她不比李秀寧差。


    木蘭話音剛落,便已策馬而出,手中已經多了那張從小到大帶在身邊的輕巧獵弓,朝著魏霸山城衝去。


    “木蘭。”郭孝恪皺了皺眉,他很少看到木蘭會如此主動。


    李秀寧看著策馬離去的木蘭,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自從她到了郭孝恪身邊後,總是覺得這個俊俏的將軍對自己有種淡淡的敵意。


    “木蘭的箭法,應該能行吧?”看著策馬進了魏霸山城一箭之地的木蘭,郭孝恪忽地自語道,木蘭雖不能射強弓,可五十步內的準頭,便是秦瓊見了也要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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