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張仲堅和一眾海客被安排到了一處單獨的軍營,點著火把的營帳內,張仲堅看著麵前幾個苦苦相勸的手下,臉上不悅道,“難道你們還怕我被那姓郭的算計了不成。”張仲堅是自負的人,雖然覺得郭孝恪是日後的勁敵,但終究是沒太往心裏去。


    “大當家,這官軍終究是官軍,誰能保證那姓郭的日後不起歹意。”見張仲堅要留在郭孝恪的軍中,劉海等人都是大驚失色,覺得自家這位大當家的膽也太大了。


    “這事不用你們操心,我心裏自然有數。”張仲堅揮手道,顯然是不滿劉海等人的言語,郭孝恪和他的約定,他沒太當回事,但是他心裏明白,日後到了平壤,郭孝恪終究要用到他的人馬,就算他心裏起了歹意,也隻有放自己走,不過有些事情他也不願讓其他人知道,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幾事不密則害成,他這些手下,對他倒是忠心耿耿,可未必能管住自己那張嘴,他和郭孝恪之間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當家的既然已有決斷,我等自當遵從,隻是請大當家身邊多帶些好手,以備不測。”劉海從張仲堅的父親開始便是張家的老家人,如何不知道張仲堅的性子,此時見張仲堅臉上已有不耐煩之色,率先開口道,阻止了其他還要相勸的同伴。


    “讓李海虎挑些好手隨我一起留下。”張仲堅看了眼劉海,知道這個老家人的提議是中肯之見,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誰?”就在張仲堅作出決定的時候,營帳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劉海當即沉聲喝問道,自從張仲堅決定要待在郭孝恪的軍中,他就好像隨時隨地像繃緊了弦的弓一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疑神疑鬼。


    “是我,劉哥。”帳子外傳來了張仲堅等人熟悉的聲音,接著掀開的帳子後,一個麵相有些猥瑣的瘦小漢子出現在了幾人麵前。


    “大當家的,那些官軍夜裏防備得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我和手下的幾個弟兄根本出不去。”那說話的瘦漢身上穿了一襲寶藍色的夜行衣,走路時總半彎著腰,好似老貓夜行一般,行家一看便知道是探子裏的老手。


    “那就算了,要是給他們現了,反倒不好。”張仲堅皺了皺眉,不過隨即釋然了,要是郭孝恪連這點治軍的能耐都沒有,憑什麽和他合作。


    “劉海,你回去以後,抓緊給我把人給好好操練一下,我今日來了這裏,方才知道什麽是精兵。”張仲堅白日裏似乎對郭孝恪這手下的士兵不以為意,可實際上心裏卻是頗為留意,他手下的那些海客,固然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敢打敢拚,可是幾乎稱不上有什麽軍紀可言,這要是在海上廝殺,這東海自然沒什麽對手,可要是下了船,上了地,五千對五千,張仲堅敢肯定,就算郭孝恪手下的那些士兵個個不如他手下的那些海客,可真要結陣而戰,輸得那個人會是他。


    “是,大當家的,我回去就好生操練一下。”劉海恭敬地應下了,他也覺得自家人馬要是想更進一步,就不能還像以前那樣,那些海客卻是要照郭孝恪的軍隊那般練兵。


    就在張仲堅尋思著要留在郭孝恪軍中,探出些練兵之法的時候,郭孝恪的帳中,幾個原先老兵裏他培養的心腹此時正向他稟報著張仲堅營中的動向。


    “將軍,剛才那些海客營中出了三撥人馬,不過最後都退了回去,應該是現了我們的暗哨。”那幾個心腹中,一個長得很普通,扔到人堆中就不見的百人長朝郭孝恪回稟道,他們這些軍中的暗探係統是郭孝恪親自組建,除了老驢頭外,沒有人知道郭孝恪手上還有這麽一支將近百人的密諜隊伍。


    “盯住就行,不要讓他們和我們的士兵多接觸。”郭孝恪沉吟了一下後道,張仲堅跟他說他要留在他這裏時,他差點就當場拒絕,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張仲堅要留在他這裏,肯定是有所圖謀,隻是郭孝恪怎麽也想不到,張仲堅竟是動了要學他練兵方法的念頭,還以為張仲堅別有所圖。


    長孫無忌在營帳口,遇到幾個退出來的士兵,不由皺了皺眉,這幾人分屬不同的軍營,可他卻記得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幾人同時到將軍的營帳中了。


    “輔機。”看到長孫無忌進來,郭孝恪起身相迎道,對於長孫無忌,他還是相當看中的,自從長孫無忌來了軍中以後,原本那些瑣碎事務在他手裏如同梳子梳過一般,一下子變得井井有條起來,連帶著賀廷玉也多了不少時間用來訓練士兵。


    “將軍。”長孫無忌看著起身相迎的郭孝恪,一禮後坐了下來,他不知道郭孝恪那麽晚召見他有什麽事情,雖然他自己也有想找郭孝恪好好談談的意思,不過卻總要尋找個適當的機會,有些話他才能說出口。


    “輔機,看到剛才出去的幾人了嗎?”待長孫無忌坐下,郭孝恪看向了他,目光中一片坦誠,賀廷玉曾幾次私底下向他說過他對長孫無忌出身的擔憂,在他看來長孫無忌是關隴世族出身,終究不是和他們一條心,不可以輕易相信。


    “看到了,以前也似乎見到過幾次。”長孫無忌回答道,心中隱隱猜測著,郭孝恪深夜召見他或許和這件事情有關。


    “伯陽曾和我說輔機你是關隴世族中的名門出身,不值得相信,可我不那樣想。”郭孝恪不知道從哪拿出了酒壺和酒杯,給兩人倒上以後,把一杯推給了長孫無忌,他雖然不喜歡喝酒,可是眼下這種他要和長孫無忌交心的對話,還是喝些酒比較好。


    長孫無忌接過酒杯,臉上神色變了變,他沒想到賀廷玉對他成見那麽深,更沒想到郭孝恪會開誠布公地跟他說這件事。


    “輔機,我覺得其實你我一樣,都沒有什麽助力可以依靠,我們能靠的隻有自己,你那位舅舅雖然於你有恩,但也未嚐對你們兄妹沒有別的想法。”郭孝恪此刻說得都是誅心之言,隻要長孫無忌以為他是在挑撥他和高士廉之間的甥舅感情,恐怕他和長孫無忌之間就會產生裂痕,不過郭孝恪相信長孫無忌不會那樣去想,因為長孫無忌是個聰明人,而且還是個有野心的聰明人。


    長孫無忌沉默了下來,他對舅舅高士廉的心思如何不知道,當初他和妹妹被長兄趕出家門,這位舅舅之所以如此熱心,還不是因為妹妹‘奇貨可居’的緣故,前幾日還在大軍營地的時候,他隱約聽這位舅舅的意思,已經是想讓妹妹嫁給關隴世家中的名門之後,以求聯姻。


    這樣的心思一起,長孫無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他想起了寄人籬下時受到的那種輕視,還有妹妹在舅舅家中給那幾個表兄妹欺負的點點滴滴,和高士廉對自己的控製。


    看著長孫無忌漸漸變得有幾分戾氣的麵孔,郭孝恪心中明白自己猜對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高士廉不過是把長孫無忌兄妹當成了可以下重注的籌碼,不管他對長孫無忌兄妹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隻要長孫無忌心裏有了那種想法,他就可以切斷長孫無忌和高士廉之間的關係,讓長孫無忌真正成為他的心腹謀士。


    “我記得無垢隻有十歲吧?”長孫無忌的妹妹,長孫無垢,也就是日後曆史上那位賢良淑德的長孫皇後,如今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可是因為過早地失去雙親,在寄人籬下的日子裏學得異常乖巧溫順,長孫無忌來他軍中以後,長孫無垢也曾來過幾次,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孩,郭孝恪也不願意見到長孫無垢在應該盡情享受少女快樂的時候,就嫁作人婦,過早地肩負起這個年紀她不該承受的東西。


    “是,將軍。”長孫無忌看著忽然提起自己妹妹的郭孝恪,神色黯淡了一下,他心中自覺最對不住的就是這個年幼的妹妹,他們的母親是側室,父親死後,他這個長兄本該肩負起保護妹妹的責任,可如今他卻是因為妹妹的緣故,才受到了舅舅高士廉的接濟,而妹妹卻要在舅舅高士廉的安排下,嫁給一個從未見麵的陌生男人,每次想到這件事情,他心裏就有一種憤怒和恥辱的感覺。


    “你真地想就這樣讓無垢在你舅舅的安排下,隨便嫁給一個對他高家有好處的關世族名門。”看到長孫無忌那眼中複雜的神情,郭孝恪給他空掉的酒杯中倒滿酒後方才問道。


    “將軍,我不想讓無垢嫁給她不喜歡的人。”抓起酒杯,長孫無忌一口喝幹後,雙眼紅,目光就像是護崽子的狼一樣凶狠,“我該怎麽做,將軍。”放下酒杯,長孫無忌看向了郭孝恪,聲音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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