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回到坐席後,隨郭孝恪一起赴宴的羅士信和尉遲恭連忙將那些宮人準備好的戎服披上了郭孝恪的肩膀,他們兩個剛才聽著那些貴族子弟不遜的言語,恨不得殺光那些沒本事的紈絝,說話時眼睛有些紅。


    “不必去管那些世家子,我們便是路邊的野草石頭,總有一天也能絆他們一個大跟頭,摔得他們頭破血流。”剛才那些貴族子弟的話語郭孝恪亦是聽到不少,不過他卻渾然沒有在意,這世上哪有長盛不衰的事物,這些門閥世家也總有敗落的一天,他會做那個推到他們的人。


    羅士信和尉遲恭聽到那句‘我們便是路邊的野草石頭,總有一天也能絆他們一個大跟頭,摔得他們頭破血流。’時,都是心頭熱血沸騰起來,那些世家子出身高貴又如何,他們出身貧賤又如何,隻要跟著將軍,遲早有一天他們能把這些人統統踩在腳底下,想到當日風雪中將軍和他們許下的誓言,兩人的目光變得熾熱起來,看著四周那些衣飾華美的貴族子弟,再沒有了初來時的羨慕心情。


    “楊兄,此人連戰十五藩將而全勝,乃是一員虎將,當結好以為日後臂助。”大帳中段的一處席間,李密走到了楊玄感邊上坐下道,他出身將門,祖上自周至隋,數經將領,乃是天下有名的世家之後,承襲父爵蒲山公後,更是散盡家財,周瞻親故,養客禮賢,時人常以當世孟嚐君呼之,與楊玄感乃是刎頸之交,知道他心中有反隋之心,隻是一直不得良機罷了,此時見郭孝恪這個新起的虎牙郎將勇猛無雙,不由替楊玄感起了招攬的心思。


    “不過是布衣匹夫之術,法主太過高看那小兒了。”楊玄感身長八尺,虯髯雄偉,從小便好騎射,年少時即以武勇著稱,被好事者稱為‘再世項羽’,、在他眼裏郭孝恪此時連打十五員藩將沒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空手相搏,若是雙方兵甲齊全,至多六,七人便不濟了。


    見楊玄感不喜郭孝恪,李密也沒有再說什麽,楊玄感為禮部尚書之後,雖然性格倨傲,但是愛重文學,家世又尊貴,財力遠勝過他多矣,門下養士無數,天下又有盛名,區區一個虎牙郎將的確不在他的眼內,倒是他有些孟浪了,不過李密自己心中倒是對郭孝恪頗有興趣,生出了結識之心。


    歌舞再起,不過郭孝恪此時靜靜地坐著,他所戰十五人,除了吐穀渾王太子和栗末靺鞨渠帥以外,都是靠著殺手散招,贏下了那十二人,可是他這具身體雖然底子極好,但也隻是被他重新鍛煉了一個多月,遠未及他過去全勝時,剛才全靠一口氣硬撐下來,如今鬆弛下來,竟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的肌肉都是不住地顫抖著。


    看到自家將軍的異狀,尉遲恭和羅士信都是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扶住了郭孝恪,“將軍,你沒事吧?”尉遲恭低聲問道,他早就該想到,將軍連打那十五員藩將,怎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沒事,坐一會兒就好了。”郭孝恪低聲道,他也是性子剛強的人,不願給四周的那些世家子瞧出他此時的虛弱,隻是自斟自酌喝著酒,暗中回氣。


    比武既完,楊廣自然沒有再留下來,攪和眾人的興致,楊廣離開時,隨他一起走的蕭皇後卻是看了一眼那個獨自端坐的年輕將軍,似乎要把這個第一次見麵就讓她心中動容的男人樣子給牢牢記下來。


    楊廣離開後,天子大帳內的貴族子弟們都是放肆起來,不少人更是直接拉過了斟酒的侍女猥褻起來,一時間ying聲笑語不斷,郭孝恪隻是皺了皺眉,讓羅士信和尉遲恭和自己同席而坐。


    “大丈夫行事,何必在意他人目光。”郭孝恪可不管那些世家子怎麽看自己,見羅士信和尉遲恭有些猶豫,不由開口道,接著卻是掃了一眼四周那些看著自己這邊的人,讓身旁斟酒的侍女取了兩隻酒杯,親自替羅士信和尉遲恭倒滿了酒。


    “多謝將軍賜酒。”尉遲恭和羅士信跪坐了下來,腰板挺得筆直,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渾然不在意四周那些人的目光。


    “郭將軍,不知道我能不能與你同席而飲。”度地稽見郭孝恪邊上的那些大隋軍中大將一個個都是離開後,卻是起身走到了郭孝恪身邊道,草原人重勇士,剛才郭孝恪在他之後連勝十二人,讓他心中好生佩服,此次他領兵隨大隋征遼,雖也費盡心思想要結交幾位大隋軍中的大將和朝中的大臣,可是沒有一個人把他當回事,在大隋上下眼中,他隻是一個心慕王化的蠻夷,跟他說幾句話,已是給他麵子了,至於結交,他栗末部窮困,除了些毛皮卻是別無他物,至今都是沒有人理會他。


    “渠帥,請。”對度地稽這個栗末靺鞨的渠帥,郭孝恪談不上什麽好感,可是他也不會拒絕別人,當下也不廢話,直接拱手道,卻是讓度地稽大喜過望,坐了下來。


    “果然是個粗鄙的武夫。”看到和盤腿而坐的度地稽一起飲酒的郭孝恪,四周的貴族子弟中卻是有人說道,那聲音隱隱傳到了郭孝恪的耳中。


    “士信,敬德,不必和小人計較。”看著作勢欲起身的羅士信和尉遲恭,郭孝恪喊住了他們,接著朝同席而坐的度地稽道,“度大哥,我們喝酒,不要給旁人壞了興致。”直接和這位栗末靺鞨的渠帥稱兄道弟起來,說話時,冷電般的目光卻是掃過了剛才那譏諷聲傳來的方向。


    “好,郭兄弟,我們喝酒。”見郭孝恪喊自己一聲‘大哥’,度地稽卻是歡喜起來,自打領兵隨大隋征遼以來,就數今日他心中最為痛快,他說話間,卻也不願讓四周的人看輕了他這個郭兄弟,竟是起身重新跪坐下來,而不是似先前一般如在部族時盤腿而坐。


    原本想要趁這個機會上前和郭孝恪結實的李建成和李密看到度地稽這個栗末靺鞨的渠帥已自坐下了,也隻有打消了這個念頭。


    度地稽善飲,而郭孝恪則是酒來杯幹,毫不推脫,讓度地稽更是歡喜,若非這是大隋的天子大帳,他都要像在部族時那般脫衣喝酒,讓那一旁的斟酒侍女為他們上大碗。


    “酒具可有大碗。”郭孝恪見度地稽神情,知道他不喜那倒酒的小杯,不由朝身旁的斟酒侍女問道,他也嫌那酒杯太小,喝起來不痛快,他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四周那些人那種隱隱透著厭惡的目光,心中越是憤怒,就越是想要和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被看不起的蠻夷痛飲共醉。


    “回稟將軍,那盛酒的大碗卻是沒有。”在郭孝恪身邊的斟酒侍女被這個眉眼好看的年輕將軍看著,不由臉上一紅答道。


    “既無大碗,那我等便以此為碗,如何?”郭孝恪指向了那些尚未開封的美酒道,朝度地稽和身邊的羅士信,尉遲恭說道。


    “將軍之名,豈敢不從。”尉遲恭和羅士信同時起身道,這時四周的人才注意到郭孝恪這帶來的兩個下級軍官,也是身形雄偉之輩,羅士信雖然年少,可是臉上那股煞氣卻是一般沙場老人也沒有的。


    兩人不顧四周的目光,抱著四壇酒回來後,便拍開酒封,和郭孝恪,度地稽一起旁若無人地豪飲起來,看得天子大帳內幾個同樣出身微末的軍中之人心中大動。


    “叔寶,若是想過去的話,便過去吧。”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看到身旁的秦瓊看著那邊豪飲的郭孝恪,臉上甚有向往之色,不由開口道,他年輕時也是快意恩仇的遊俠,自然知道男兒的喜好,若不是如今他貴為右翊衛大將軍,要注意身份,怕是也會湊上去和那個郭孝恪一起喝酒。


    “多謝大帥。”秦瓊出身貧寒,此次朝廷募兵征遼,他帶著老家的幾個同鄉投軍,被撥到左翼第三軍,到了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的麾下,因為身雄力健,而被來護兒挑選為親兵,再加上他讀過些書,倒也頗受來護兒重用,不過他終究是出身不好,隨來護兒到了禦營以後,也常受人白眼,和其他士兵一樣,心裏覺得郭孝恪這個同樣出身貧寒的將軍親近,剛才他親眼看到了郭孝恪威風凜凜地比武獲勝,心中更是向往,如今見來護兒不禁自己結交這位將軍,連忙大聲謝道,自己抱了一壇酒,走了過去。


    秦瓊過去時,已有兩三人坐在哪裏了,而郭孝恪也是來者不拒,來和他一起喝酒的都是給人看不起的軍中寒門,也是他日後可以爭取的人。


    秦瓊就這樣坐了下來,和郭孝恪一起抱壇而飲,說起了那些士族所不齒的粗鄙之事,一時間俱是酒興上湧,聲音也不免大了些,惹得邊上的人都是紛紛皺眉,各自挪開了席子,離這些大嗓門的武夫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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