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醒過來的時候,視線中最先出現的就是坐在病榻邊的木蘭,在跳躍的燭火中,木蘭的臉和四周的景物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將軍,你醒了。”看到昏迷了三天的郭孝恪終於醒了過來,木蘭驚喜地扶住了想要起來的郭孝恪,“將軍,你的傷還沒完全結疤,不能亂動。”


    “我沒事。”郭孝恪被木蘭扶著躺了下去,看著木蘭完好無損地在自己身邊,他知道自己沒有被楊廣遷怒,心裏放鬆了下來。


    “木蘭,有沒有吃的。”昏迷了三天,其間全靠參湯吊著性命的郭孝恪醒過來後,隻覺得餓得難受。


    “有,將軍,我馬上去盛。”木蘭連忙站了起來,這三天裏她讓兩名宮女在帳內放了兩個火爐,一個煎藥和參湯,一個始終熬粥,等郭孝恪醒了就能吃。


    不過一會兒,木蘭就端了粥過來,“我自己來吧?”看到木蘭要喂自己,郭孝恪有些不習慣,被木蘭扶起來後,開口說道,讓木蘭怔了怔,最好還是把粥碗給了郭孝恪,隻是在一旁緊緊地看著。


    半碗粥下肚,郭孝恪總算覺得身體有了些力氣,他看著木蘭道,“皇上沒事吧?”他此時已經看到了帳裏的那兩名宮女,這話卻是說給兩人聽的。


    “皇上沒事。”木蘭回答道,就在她還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帳簾子忽地被掀開了,汪公公帶著幾個千牛備身的衛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看到郭孝恪已經醒了過來,汪公公不由道,“天可憐見,郭將軍你總算是醒了,段大人可就等著見你最後一麵。”汪公公一邊說著,一邊讓幾名千牛備身的衛士抬起了胡床,他瞧郭孝恪虛弱的樣子,恐怕連下地都難。


    “汪公公,段大人,他怎麽了?”聽到汪公公的話,郭孝恪神情激動了起來,段文振是他的老師,也是他心中唯一能讓大隋打贏這場仗的人。


    “段大人,快不行了,跟皇上說想收你為弟子,現在正等著呢。”汪公公拿過那熊皮褥子,蓋在郭孝恪身上後,一邊說著一邊指揮著千牛備身的衛士抬著郭孝恪便往帳外去。


    “這怎麽會?”郭孝恪雙眼失神地喃喃自語著,老師雖然因為年輕時的傷病纏身,身體不太好,可是還不至於…


    木蘭看著仿佛失魂落魄般的郭孝恪,心裏也難受了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安慰郭孝恪,隻能在一旁靜靜地陪著。


    千牛備身的衛士們把郭孝恪的胡床直接架上了從路上弄來的大車,接著便飛快地奔往了兵部尚書大人的營帳,要是不能趕在兵部尚書大人煙氣前到,恐怕到時候他們都會被皇上遷怒。


    一路顛簸中,大車終於停了下來,汪公公顧不得屁股被硌得疼,一跳下車就讓千牛備身的衛士抬著郭孝恪往帳裏直去,大帳裏三天前得到父親病重不起消息的段詮和段綸此時正跪在病榻旁,兩人都是馬不停蹄地從所在軍中星夜趕回。


    “皇上,郭將軍來了。”汪公公當先進來後,朝坐在病榻邊的楊廣輕聲回稟道,這時千牛備身的衛士們放下了郭孝恪,因為來得匆忙,郭孝恪根本沒穿衣服,身上纏著的白色紗布間隱隱間透著血腥味。


    “是去病來了麽?”病榻上,一直神智模糊的段文振忽然間好像有了精神一樣,睜開了雙眼,當看到在木蘭的攙扶下踉蹌走來的郭孝恪,原本一直蒼白的臉變得紅潤起來,就連呼吸也平穩了許多,仿佛一下子身體痊愈了一下,但是邊上所有的人心裏都明白,這是段文振最後時刻的回光返照而已。


    “弟子郭孝恪拜見老師。”郭孝恪讓木蘭放開了自己,走到段文振的病榻前,跪了下來,按照拜師的大禮,重重地磕下了頭。


    “好,好,好。”段文振看著郭孝恪,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便再也沒有了聲息,隻是手指著那些凝聚了自己一生心血的用兵手劄,竟是含笑而終。


    “父親。”“老師。”驚呼聲中,一旁的柳禦醫連忙上前,過了一會兒後朝眾人搖了搖頭道,“尚書大人去了。”噩耗一出,就連楊廣也忍不住神色黯淡,大軍還未過遼河,便先折大將,這讓他不由覺得或許自己當初應該聽段文振的勸告,放棄禦駕親征,不過很快楊廣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高句麗是大隋的心腹之患,不可不除,如今大軍已經齊集於此,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他已經沒有選擇。


    “將軍,將軍。”段文振二子及家人的悲哭聲中,看著突然倒地的郭孝恪,木蘭驚慌地喊道,這時一旁的柳禦醫連忙上前,命人將郭孝恪抬到了一邊。


    “郭將軍重傷初醒,本就虛弱,此時怕是受了刺激,才昏厥過去,並無大礙。”柳禦醫很快便向詢問的楊廣回稟道,讓一旁的木蘭放下了心。


    楊廣在知道郭孝恪無事後,沒有再停留,而是擺駕回營,隻是下了旨意,追贈段文振為光祿大夫,尚書右仆射,北平侯,段文振一生剛直,在世之時嚐勸他驅逐突厥,但是他卻沒有聽,如今啟民死後,突厥果然如段文振所說一般,狼子野心,有反噬之意,如今想來,卻是他負這位老臣良多。


    楊廣離開後,大帳內一片哭聲,郭孝恪在柳禦醫一番針灸後,醒了過來,卻是執意不肯回營休息,而是要留下為段文振守靈,柳禦醫見拗不過郭孝恪,也隻有答應了下來,隻是離開前讓木蘭注意,不可讓郭孝恪太過勞累,以免傷口開裂。


    段文振的去世,在大隋軍中引了軒然大波,此次百萬大軍征遼,雖然說是皇上禦駕親征,但是誰都知道,到時真正指揮全局的隻有段文振這個兵部尚書能夠辦到,段文振的資曆,和威望足以讓協調二十四軍互相之間複雜的關係。


    第二天,天子禦醫內的百官們絡繹不絕地上門吊唁,而楊廣也派人送來了威儀鼓吹,當在靈堂上看著和段文振的兩個兒子一起守靈的郭孝恪,眾人才知道段文振竟然在臨終前收了這個新晉的虎牙郎將為弟子,都是不由一陣唏噓,不過也有一些人認為郭孝恪隻是故作矯飾。


    二月廿三,頭七過後,郭孝恪方才回到自己的營中,這時他身上的傷已經全部結疤,除了人憔悴點以外,傷竟是好了七八成,就連柳禦醫也是頗為驚異,最後隻能歸於郭孝恪的體質異於常人,恢複起來的度比普通人要快上一倍。


    “木蘭,這些天你也幸苦,這幾天好好休息吧?”回到營中後,郭孝恪朝木蘭道,這七天裏,木蘭一直都陪著他,沒有休息過。


    “將軍,我不累。”木蘭看著變得更加沉靜的郭孝恪,搖頭道。


    “這是命令。”郭孝恪加重了語氣,隻有這樣,他才能讓木蘭聽話的去休息。


    郭孝恪回營的時候,帶來了一車的兵書戰策,這些都是段文振留給他的,尤其是其中他對於自己曆年征戰的兵法心得最為寶貴,將這些兵書戰策,珍而重之地放好以後,郭孝恪走出了營帳。


    “伯陽,這幾日我不在,辛苦你了。”看著正在操練的士兵,郭孝恪朝身邊的賀廷玉道,大隋軍中,陋習甚多,士兵中酗酒,賭錢,**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是到了他這裏,一概不行,所以他挑選士兵的時候,都是從新兵中挑選鄉下來的老實青年,不過在這天子禦營,營妓都是那些犯了事的大臣家的女眷,多有漂亮女子,他來時的幾天,得了賞錢的部下有不少人都是想去營妓的寨子,都是被他壓了下來,他受傷和守靈的這十天裏,沒有參加過死士營之戰的賀廷玉想要壓住這些士兵,確實是難為了他些。


    “比起將軍,末將這點幸苦算不了什麽。”賀廷玉答道,他很喜歡郭孝恪的治軍之道,這大隋的軍中有幾個將領能夠像郭孝恪這般以身作則,賞罰分明,教士兵識字,知廉恥,從不打罵的,這十日裏,士兵們每日操練,還不是因為郭孝恪這個主將的感召。


    “伯陽,皇上讓我當虎牙郎將,在懷遠募兵千人,你便先當個越騎校尉,等在戰場上立功,我在為你向皇上請功。”郭孝恪雖然是當了虎牙郎將,但實權也就是越騎校尉,手下能夠做主的軍官職務,隻有兩個越騎校尉和下屬的偏將,稗將這些低級武官職位。


    “多謝將軍提拔。”見自己連著跳了數級,成了越騎校尉,賀廷玉即使生性沉穩,也不由喜形於色道,他心裏明白,這一回自己能夠當上越騎校尉,全是沾了郭孝恪的光,如果不是那天郭孝恪拚命救了皇上,他當不上這個越騎校尉。


    “六叔,大帥那裏,麻煩你回去一趟,將這封信帶給大帥。”郭孝恪將自己寫好的信交給了一旁的老驢頭,如今大軍所需的糧秣兵器已經運了大半至懷遠囤積,最多下個月初,楊廣便會揮軍北上,度過遼河直撲遼東城,左翼第一軍要隨時做好作戰的準備,高句麗是不會放過這對他們最有利的野戰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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