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士兵們高舉的鬆油火把把空地照得亮堂堂的一片,宛如白晝一樣,此時已經過了正月,遼東的大雪雖停了下來,可是夜半時分,伴著大風也會飄些鵝毛雪花。[]


    郭孝恪一手持盾,一手執刀,朝孟金叉抱拳一禮後,擺開了架勢,眼睛盯著孟金叉手裏握著的馬槊,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雖然紮營時,清掉了地上的積雪,可是小半夜的雪花飄下來,也積了厚厚的一層,麵對馬槊這種長兵器,隻有用最快的度切進它的槍圈,貼身以後才有取勝的機會,若是換了平時,地麵平整,郭孝恪有五成的把握,可是如今地上積雪難行,他隻有不到三成的把握,他隻有等待機會,待孟金叉一擊不中後,把握住那一刹那的時間攻進去。


    “攻守兼備之姿,果然是好武藝。”麥鐵杖看著郭孝恪沉膝墜肩,一手持盾護住上身胸腹要害,一手執刀隱在盾後的架勢,不由感歎道,他陷陣多年,當然知道這種姿勢最適合刀盾兵,一般隻有上陣無數的老兵才懂得這種姿勢,不過卻沒有一個人做得如同這少年郎一般老辣,天衣無縫。


    孟金叉的眼神也變得謹慎起來,手裏握著的馬槊緩緩地畫著圈,指向了前方的郭孝恪,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郭孝恪的臉,想要捕捉到他膽怯不安的那一刻。


    圍在郭孝恪身後的士兵和幾個將官看著孟金叉那如同林子裏餓了一個冬天的老虎那般凶暴的目光,都是害怕起來,幾個膽子小點的新兵腿都是哆嗦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孟金叉那個夜叉將的諢號是多麽貼切,光是給這凶暴的目光掃到,他們就給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更別說提起勇氣與之對視。


    “師父,好厲害。”老驢頭身邊,幾個火裏的新兵看著靜靜地站著的郭孝恪背影,心裏不由自主地想到。


    錢士雄也驚訝了起來,雖然他站得遠,可是也感覺到了孟金叉身上那股殺氣,那可是殺了無數敵人才能凝聚出來的氣勢,一般的人在這種氣勢的壓迫下早就先出手以求自保了,絕不敢把先手攻擊的機會讓給孟金叉,要知道馬槊的功夫最重四個字,有去無回,雖然馬槊的變化多端,可是真正的馬槊高手都是講求一擊必殺,很少有過三合以上的交鋒,而孟金叉自從軍以來,殺掉的敵將裏,能讓他交鋒三合以上的不過五個人,而這五個人都是有名的戰將。


    麥鐵杖看著兩人的對峙,手不自覺地握上了刀柄,他想起了自己壯年的時候,和前陳朝大將蕭摩訶那一戰,‘這個少年此次征遼不死,日後必是名動天下的猛將。’目光落在始終穩如山嶽,不為孟金叉所動的郭孝恪身上,麥鐵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這個天下,以後是這個少年一樣的豪傑們馳騁的舞台。


    見郭孝恪根本無懼於自己的氣勢,孟金叉的耐心終於用盡,大喝一聲,手中的馬槊刺了出去,“嗡。”,詭異的聲音忽地炸響,刺出的馬槊卷起了風中飄落的雪花,照麵間便刺到了郭孝恪的左肩處。


    一直都在等待時機的郭孝恪,腳步終於動了,孟金叉快若閃電的一刺被他躲了開去,整個人就像一條遊魚一樣朝前滑了出去,靠近了孟金叉。


    看著閃身欺近的郭孝恪,孟金叉眼神一凜,手腕一回,原本刺出的馬槊一顫,在空中如同靈活的毒蛇扭曲身子吐信轉折,碩大的槊鋒無聲無息地刺向郭孝恪的後背。


    已經進入孟金叉馬槊所能畫出的槍圓內的郭孝恪根本不顧身後高襲來的馬槊,隻是聽風辨位,右手反手揮刀格住了這靠著馬槊槍杆彈勁的可怕一擊。


    刀鋒和朔鋒碰在了一擊,‘叮…滋’尖銳刺耳的聲音裏,相交的兩片頑鐵濺出了火星,靠著大拇指和無名指運勁,郭孝恪卸去了刀上傳來的巨大力道,可饒是如此,他握刀的虎口還是開裂了,殷紅的鮮血湧了出來,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孟金叉也是好不到哪裏去,本以為必勝的一招居然給格開了,猛然間彈直的槊杆上傳來的反震力道讓他胸口一悶,呼吸不由一滯,而就是這電光火石地一瞬,郭孝恪雖然給他一擊向右歪出了三步,可仍是被他抓住機會,進了他馬槊槍圓一半的地方。


    握住槊尾,孟金叉的小臂一抖,在半空中繃直的馬槊,忽然如同波浪一樣抖動著,斜劈了下來,出了刺耳的嘯聲,下壓的勁風卷得兩邊落下的雪花朝上倒飛了上去。


    四周觀看的士兵們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下要是被抽實了,就算是身穿重甲,也會被打得骨斷筋折,斃命當場。


    聽到耳邊猛然炸響的風聲,郭孝恪隻有舉盾格擋,這雪地終究是讓他慢了一拍,如今他已是回天乏力,這一場比試他輸了。


    ‘啪’,隨著一聲悶響,郭孝恪左臂上,蒙著牛皮的生鐵盾在馬槊的抽擊下,四分五裂碎了開來,飛濺在四周的雪地裏,而郭文整個人被盾上傳來的巨力給擊的倒飛了出去,在雪地上連翻數滾,才卸掉了餘勁,從雪地裏站起來,郭孝恪忍著小臂上火辣辣地疼痛,朝孟金叉抱拳道,“孟將軍,我輸了。”


    直到郭孝恪主動出聲認輸,四周觀看的士兵們才回過神來,那些新兵都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沒想到那麽快就分出了勝負,可是那些老兵卻是心裏駭然,他們不比那些沒什麽經驗的新兵,當然知道剛才夜叉將已經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招,可居然都傷不了這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而且這少年郎用的不過是最普通的刀盾而已,可以說是雖敗猶榮。


    “呼。”錢士雄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剛才的比試雖短,可是卻驚心動魄,不過是三招間就分出了勝負,可是作為孟金叉的老對頭,他知道這個老對頭除了第一刺留了手之外,後麵兩擊可以說是完全使出了全力,如今二十四軍中能完好地接下這兩下的人不會出十人之數,這個叫郭孝恪的少年郎,算得上是天賦異稟,若是能習得馬槊之術,假以時日必是大隋猛將之。


    孟金叉有些不是滋味地看著虎口崩裂,流著血的郭孝恪,他原本隻是想贏下這個少年郎,可沒想到最後他竟使出了全力,剛才若是有個差池,這個少年郎便會死在他手上,此時見他大方地朝自己認輸,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


    “孟將軍,比試已經完了,咱們走吧。”錢士雄見孟金叉呆愣愣地站在那裏,走到了他身邊,接著朝一邊的郭孝恪笑了笑道,“我等會讓人給你送些上好的傷藥過來。”


    孟金叉瞧錢士雄那張笑臉越看越生氣,不過他現在心情不好,便也沒有和他抬杠,隻是朝走到郭孝恪身邊的老驢頭道,“去我營裏,我那裏的傷藥比他的好。”說完,倒是不等錢士雄催促,自己朝著中軍營去了,他吃軍棍也不是第一回了。


    看著孟金叉的背影,錢士雄搖起了頭,他當然知道這武夫在想些什麽,無非是怕他把人給搶了,也不想想這郭孝恪年紀不過二十武藝就如此高,而且行事沉穩,隱隱有大將之風,這左翼第一軍裏頭,有大帥在,哪裏輪得到他們兩個將郭孝恪留在自己身邊。


    錢士雄走後,觀看的士兵才在軍官們的約束下回營睡覺,不過一個個都是毫無倦色,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剛才那場比試。


    郭孝恪回營帳沒多久,就有士兵送來了木柴和傷藥過來,原本火有些小的火盆不多時便將帳內烘得暖洋洋的一片,郭孝恪褪去衣甲後,兩條手臂猶自不停地顫抖著,能使馬槊的都是身雄力強之輩,孟金叉最後兩擊都是靠著馬槊的韌性力,比起大槍來,這種武將用的馬槊力道更加強勁,郭孝恪雖然看上去輕鬆,不過兩條手臂都傷得不輕,尤其用盾牌的左手,怕是傷到了筋骨。


    看到粗腫的左臂,郭孝恪隻是皺了皺眉,還好骨頭沒有斷,算不上什麽大問題,休養十天半個月就沒有大礙了。郭孝恪的鎮定自若,卻是讓邊上同火的幾個新兵大為佩服,若說白天裏還對這個比他們年紀小的師父有些抵觸的話,現在幾個人都是誠心正意地把郭孝恪看成了自己的師父。


    沒過多久,老驢頭從孟金叉的營裏回來了,他帶來了上好的傷藥,最後那一擊,隻有孟金叉自己清楚馬槊上的力道,他怕郭孝恪傷到骨頭,才讓老驢頭去自己那裏取藥。


    “二郎,你這手臂怕是要養上幾天才能動。”看到郭孝恪的左臂,老驢頭擰著眉頭道,他沒想到郭孝恪的手臂傷的那麽重,說話間,指使著幾個火裏的新兵,給郭孝恪上起藥來。


    中軍大營,帥帳裏頭,看著回來後不言不語的大帥,麥鐵杖身邊跟著的老親兵憋了一陣後不由問道,“大帥有心事?”


    “那小子,其實沒有輸啊。”麥鐵杖忽然說出了那麽一句話,讓身邊跟著的老親兵不由一愣,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如果不是雪地的話,孟金叉第二擊時,那小子就已經到他跟前了。”麥鐵杖卻沒有管老親兵,隻是自顧自地說道,剛才隻有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積雪,為將者,要知天時,曉地利,他也是這幾年書念多了,才心細起來,換了年輕的時候,他怕也是跟其他人一樣會認為剛才的比試是孟金叉贏了。


    “去把錢士雄給我叫來。”麥鐵杖忽地開了口,郭孝恪讓他起了愛才之心,不過一下子把他提拔得太快,恐怕有人會說閑話,還是給他機會讓他立下功勞,再把他提拔上來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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