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火、雷、電。四豫聽我,去!”


    “去”的同時,入文竹青眼簾的除了那隻魔胎外,還有一個驚急飄向他的身影。他來不及出聲喚她,心在瞬間提到喉頭,彷佛就要跳出,在眨眼間經曆了上下起伏的情緒,震蕩得快要暈厥。


    所有的動作變得好慢,一幕一幕地轉動。


    他將銀光擊出,不及看是否命中魔胎的眉心,自己的身軀已讓一個嬌小的身子衝撞倒地,他感覺得到,她柔軟的身子覆在自己上方,他的頭教她攬在懷中,是很生氣,因她總說不聽,又拿她的小命來玩,可是,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一股模糊的暖意……


    一聲淒厲的嘶嗚劃破天際,亦將文竹青震了回來,他迅速爬起,改將女子小巧身子護在懷中,兩眼戒備地直視那魔胎。


    隻見他走了幾步,再也無力支持,銅錢劍穿胸而過,碎裂了他青色的上半身。“轟”地一聲,醜陋的軀殼散成片片,惡臭的血噴得四處皆是。


    “哇,好臭呀。”天師收回劍,大袖抹去滿臉黃黃綠綠的血,一麵道:“文老弟,你的銀光刀愈見厲害,又不失準頭,改日定要向你討教。”他大袖一揮,原地半轉,衣袖放下時,又是嶄新的紅抱大衣。


    坐在地上的兩人誰也沒吭聲,文竹青的臉色難看得可以,手勁不知如何掌捏,是要抱緊懷中人好?還是該好好地賞一頓打?


    瑤光知道他忽著,可是有什麽法子呢?見那魔胎撲擊他,他不躲開,又無銀珠靈通護體,她管不住自己的腳,下意識便朝他奔來了。


    “大哥——”她可憐兮兮地喚著,可能受了驚嚇,一張臉白得透徹。


    “好了好了,文老弟,我這妹子也是顧念著你,才會如此不知輕重,你們倆就和好吧,別再不愉快了。”天師下來打圓場。


    瑤光咬著唇,眼神怯怯地調向身旁的男子,果如預期地接觸到他冒火的眼,登時心中更是難過,她盡量將聲音持平,“若是你受了傷,都成我的罪過了……我才不、不要當這種罪人……”


    文竹青忍無可忍,如鷹獵物般地緊扣住她兩臂,管不了會不會捉疼了她,向來溫和的語氣跑得不見蹤影,他對著她狂喊:“你就是要這麽任性,拿自己開玩笑,見我替你擔憂才痛快嗎?我的法力足以自保除妖,我懂得衡量,根本毋需銀珠相助,你、你——”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到得最後卻不知想罵些什麽好。


    瑤光眼神有些渙散,實在好疼,感覺腹部陣陣燒灼,有些支不住了。


    “我有銀珠……護體,我、我沒事的……我沒事……”她胡亂喃著,按住腹部的手無力地垂下,軟軟地倒向他。


    “瑤光!”驚覺不對,他審視著她,終於瞧見她腹上殷紅一片,應是方才她覆在他身上時,中了那魔胎的五爪。


    “瑤光——”他狂喊,心髒如受重捶。


    【第八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肚腹好疼,火辣辣地燒灼箸,銳利五爪劃開肌膚的驚恐感覺仍殘存著,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即便是睡著,也要糾纏著她。


    瑤光的意識在半夢半醒之間,腦中穿梭在現實與夢境中,一會兒夢見魔胎未滅,張著血紅大嘴追逐著、吞噬了她;一會兒又夢見竹青一身白杉,佇立在陶家村月夜下的柏楊樹底下,手中把玩著地的串鈴兒……


    她想奔去他身邊,腳卻有千斤重,陷在泥濘中愈況愈深,她拚了命地掙紮、掙紮,竹青隻是瞧著、笑著,臉上的表情好溫和,任著她沒入黑暗中。


    耳邊,隻有鈴音……隻有鈴音……她哭了起來。


    “瑤光!醒醒,你在作惡夢,瑤光!”大掌搖著她,聲音溫和中有著明顯的焦慮。“瑤光、醒醒。”


    “文老弟,別搖得那麽用力,她傷口剛愈合,這般搖晃會扯到她的肌膚,仍感覺得到痛。”天師在旁提醒。


    “是……”他忽然驚覺,怕自己不知節製氣力,反令她更難受,雙掌趕忙收了回來,緊緊握住,心中卻恨不得將她擁進懷中。


    “瑤光妹子有你的銀珠護體,僅受外傷罷了,你又以法力為她治愈傷口,不會有事的,她的魂魄靜養片刻,一會兒即能醒來。”天師麵容沉穩,瞧著情動的文竹青,暗暗思忖,這世俗的男女情愛威力真是不容小覷,與他的銅錢神劍一般神威無比。


    如同要回應天師的話,躺在床上的人兒眼睫輕顫,伴著喉間斷斷續續的嚶泣,瑤光睜開迷蒙的眸子,見到離自己好近的那張俊容,一時間分不清虛實,心中委屈,眼淚如泉般地溢流出來。


    “好了好了。本天師說會醒,這會兒不是醒來了嗎?”忽覺自己在場挺不自在的,他挺直身軀,笑嗬嗬地叮嚀:“瑤光妹子好生休息,大哥公事在身,隻好將你再托文老弟照看,你可別再私自出冥界,教哥哥我操心。”也不等任何回答,他忽而移形換位,紅抱身影倏地消失。


    沉靜中,男性修長的手指緩緩地為她拭去頓邊的淚,他溫和又苦惱地問:“傷處還疼著嗎?”


    神智回來了些許,瑤光怔怔地眨眼,眨掉許多的珠淚兒,她明明記得他好凶地罵人,罵得她幾要抬不起頭來,莫非自己真的胡塗了,現下仍在夢中。


    “還疼?!我瞧瞧。”見瑤光不作聲,他心一緊,伸手欲要撩高她的衣衫檢視,那魔胎的利爪十分厲害,劃得極探極重,幾要刺穿她的腸腹,雖已施法撫平,他仍是憂心。


    而瑤光永遠不會知道,當他見著那幾道血痕,看著血染紅衣衫,他簡宜心魂欲裂,痛苦得無以複加。


    “啊!你做什麽——”她不讓看,臉雖蒼白,頰上卻染著兩朵紅雲。“你、你你……住手嗬。啊——疼阿……”她扭動箸,腹部的肌理一陣疼痛,反射性地抱住,身於弓成小蝦米狀。


    “好、好,我不碰。”他有些手足無措,勸著:“你安靜躺著,別動來動去,外傷雖已愈合,但仍需靠你自己的靈能恢複,待精神好些,我再教你運氣行身之法,體中的銀珠自會發揮靈通,屆時,就不這麽疼了。”


    又提那顆珠子了,勾起瑤光一切記憶。


    她雖是對他生氣,怨懟的心思濃了些。


    “我才不要你的什麽、什麽金珠銀珠,你快快將它取回,你怎麽這樣霸道?!一點兒也不顧及別人感受,人家明說不要了,你偏把珠子強灌進來,我拿你的元虛珠子做什麽?!不能玩、不能吃的。你若是、若是有何差池,豈不是全歸我的錯,你可是陰冥的判官,而我隻是小小的孤魂野鬼,你這樣護我,這個大恩惠,我承受不起。”


    她與他是雲泥之差,早有了這般的體認,他是成仙正果,不能涉及塵世的男女之情,自己雖鍾情於他,又怎可任由情感泛濫。


    受這苦楚,她一個便夠了。


    “你氣虛、精魂委靡,那珠子可護你。”文竹青眉心淡蹙。


    “我不要不要……”瑤光自是明白,他若不取走,憑她自己是沒這樣的神通將銀珠吐出的,更何況現下還受了傷,靈力更弱。


    “聽話。”他歎著氣,無奈地看著她鬧孩子脾氣,覺得小豆子都比她懂事些。


    “不聽不聽。為什麽是我聽你的話,你不聽我說?”她輕喊,雙頰因激動而泛紅,長發托著她的臉蛋楚楚可憐,眸子卻是堅決又悲哀的。


    “我已經努力不去招惹你了,已經好努力、好努力,你到底還要如何?!大哥一心想將我嫁你,是為了我心中的夢……但是我很清楚,你不能動情、不能有世俗的心,我若癡纏著你,一切隻有痛苦。我求你,你把銀珠取走可好?我不想與你再有交集,你好心一點,別教我又抱希望……”


    一份情心中自知,瑤光無所奢求,隻要有個小小的地方,完全的屬於自已,讓她獨自淺嚐沉吟。難道連這個小小冀篁,也無法得之嗎?


    靜默許久,聽她語中悲意,文竹青方寸如火如濤。


    以往的歲月無她,是過得輕鬆自在,如今識得情欲,那千年來的日子如同夢幻,竟是虛無得無一可記。


    “等你傷安穩了,我自會取走。”他的溫言對上她的激動,大掌撫順著她一頭烏絲,聊以發泄想碰觸她的欲望。


    “嗚嗚……你不要理我……”感受他的溫柔,又無法光明正大地愛他,這痛比那五爪剖腹更教她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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